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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留容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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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留容人间

    虚空之中在此时竟泛出一片祥和佛光,天空一片朦胧。

    乳白色,圣洁无比的佛光中隐约可见奇鸟瑞兽欢舞,异草灵卉绽放,更有琼楼玉宇——正是那道如火凤凰一般的紫霞掠走的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恢复了静寂,淡淡的白云,西沉的夕阳,火红的晚霞,悠悠的秋风,蓝蓝的天,一切都是那么实在,但天空之中似乎仍飘荡着一张神奇而又充满魔力的笑脸。

    人们久久沉浸在那个奇异的笑容中,久久无法平复心灵深处的震撼,他们再也不可能忘得了那个笑容。其实,黄海的那个笑容和那一段奇异的话语已深深烙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而众人心中更烙上了另外两个字,那就是“天道”!

    黄海最后留在人世间的是一个笑容,也是一个旷古绝今的笑容。三十年后,有人说他在北台顶上看到了虚空中有一种神秘却又无比祥和的笑容,那人说,正因为这一个神秘的笑容,使他的全身疾病霎时无药自愈。后来,这样的传说多不胜举,一直在两百年后,才没有人再说起看到什么笑容。当然,这都是后话,其真实性使人无法分辨。不过,自此之后,北台顶上的寺院多不胜举,香火盛极一时,那倒不是假的。

    “叔孙姑娘,你不必难过,也许叔孙老前辈的选择是对的,这样对他的心灵也是一种弥补。”凌能丽安慰道。

    叔孙凤依然无法开怀,叔孙怒雷的决定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尽管她的师父忘尘师太是个出家人,可一向疼爱她的爷爷却突然决定出家,这个变故也太不可思议了。

    叔孙怒雷的决定对所有人来说是极为突然的,他放弃了荣华富贵而选择出家为僧,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唯忘尘师太并不感到惊讶,也许世间之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她惊讶的。

    区阳师徒三人,唯有区阳的武功没有被废,但却受黄海那记借助地面传力的一击,伤势很重,可此刻他心中的魔念似乎为黄海最后一刹那的震撼全部驱除,竟开始反省自己这一生所造成的罪孽,也就甘愿追随达摩和了愿大师返往少林。

    五台老人这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居于北台顶,也就不再他往,在山腰的禅院中静修,却不做一个落发的头陀。

    忘尘师太却不希望叔孙凤与她同伴青山,因此独自返回恒山了。叔孙凤刚好与达摩诸人同返晋城,而凌能丽与凌通则重返故居——蔚县猎村,再取道冀州寻找蔡风,并转告蔡风在北台顶所发生的事情。

    叔孙凤与凌能丽倒是一见如故,或许是因为黄海的原因,抑或是极为欣赏凌能丽那种独立而不让须眉的侠气,但此刻仍禁不住叹了口气道:“也许这是一个最好的归宿,可是少了爷爷,叔孙家族就像少了主心骨,这会对叔孙家族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凌通想了想,道:“反正你们叔孙家族人多,谁还敢拿叔孙家族怎么着?我看即使尔朱荣也没有这个胆量!只要你们叔孙家族不去多管闲事,保证会人丁兴旺一万年!”

    “通通!”凌能丽叱道。

    凌通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对于这个姐姐,他可不敢不放乖些,虽然目前他的武功已经胜过凌能丽,但却无法抗拒这位姐姐的威严。

    叔孙凤并不怪凌通的直言直语,事实上,如果叔孙家族不再太多地干涉朝中事宜,是不可能遇到什么攻击的,毕竟叔孙家族乃是一个大家族,即使皇上,也绝对不能不考虑若对付叔孙家族所需付出的代价。但叔孙凤总觉得叔孙怒雷不在叔孙家族,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凌通却并不想为这些不关己的事情烦恼,只是在仔细回想着北台顶上的一番神秘经历。

    但北台顶上佛光化舍利这一役,却将天下绝顶高手化去所剩无几。

    赫连恩虽然勉力率兵抗击,也只能挡住萧宝寅自南面攻来的大军,可崔延伯的另一路大军却自北华州(指今日的陕西黄陵南面)破入,连夺三城,逼至西峰城下,与高平义军隔江相对。

    万俟丑奴也拖着病躯上阵,勉强稳住阵脚,但军心却很明显已经有些涣散,而且崔延伯正在伐木造船,极有直攻之势,更自泾河调来战船,这使得环江之水完全失去了其险要的价值。加之崔延伯连夺三城,其声势和士气几乎已达到巅峰。万俟丑奴所领的义军与之相比,的确不可同日而语。再说如今万俟丑奴身受重伤,往日他总是领着士卒冲在最前方,但现在却一直不曾出现,这对高平义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而且,崔延伯更在营造着一种声势,那就是他大力宣扬说万俟丑奴身受重伤不能作战,并说胡琛已死,这使得高平义军人心极度惶恐。

    万俟丑奴并没有将胡琛的死讯传扬出去,知道胡琛死亡的人数极为有限,但知道胡琛重伤的人倒是不少。

    万俟丑奴一直在等待,等待蔡风赶来,葛荣已飞鸽传书告之蔡风将至的消息。此刻蔡风应该已经快到了,万俟丑奴相信蔡风,虽然他并未真正见过蔡风,但却知道有关蔡风的传说,更清楚黄海与蔡风的关系。

    派蔡风前来相助高平,是万俟丑奴的意料中事,他并没有看错葛荣,葛荣的这种做法的确作出了极大的牺牲。

    这也许就是葛荣的聪明所在,在这种年代,往往反映了一个事实——一个不怕吃亏的人,最终他总不会吃亏的。

    如果蔡风来了,那高平这支义军应该可以撑下去。在万俟丑奴想来,传说应该不会太过失真,就连尔朱荣和破六韩拔陵那等人物都不得不承认蔡风是个可怕的对手。而他对蔡风破除定州,杀鲜于修礼,以及控制鲜于修礼的大军,再破博野,杀元融,威慑河间、高阳两座重镇等诸般事实知道得并不少,又有蔡风击杀莫折大提这些事件,足以让他完全相信蔡风的能力。单凭蔡风这个名字,就应该可以稳定军心。因此,万俟丑奴准备在那时候向全军公布胡琛的死讯。当然,在这之前,各级重要且可靠的将领有权知道胡琛的死讯,他不能造成一个胡琛被蔡风所害的迹象。

    知道胡琛死讯的,还有胡琛的家人。胡琛的儿子今年才十岁,大儿子却战死于沙场,另外全都是女儿,这也就是万俟丑奴为何要请来蔡风的主要原因。赫连恩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却对万俟丑奴极为信任,也相信万俟丑奴的眼力。胡琛的家属对万俟丑奴亦如亲兄弟一般,大家权衡利害之下,只好出此策略,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胡琛的小儿子胡亥将会继承父位,任高平王,当然,那只是等蔡风来到之后的事情。

    赫连恩的伤势基本已经恢复,与萧宝寅交手,双方也只能勉强战个平手,之后他率兵死守华亭而不出。与萧宝寅耗劲,这是万俟丑奴不得已的策略。攻久必失,所以他只能让赫连恩死守。

    华亭对万俟丑奴来说极为重要,那几乎是高平的南大门,所以不能有失。但守而不出,必会磨消士气,在士气本就不激昂之时,若长此这般下去,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行。

    高平义军的士气本就有些低落,无奈胡琛根本不能现身证实谣言的虚妄,使得许多义军人心思变,可怜的胡琛,连其尸体也不得下葬,只能以冰冻结起来,以防止腐烂发臭。

    万俟丑奴此事做得的确利落和保密,处理得也十分周密,竟未漏出半点风声,可他知道叶虚绝对不会让他死守秘密,定会大肆散布谣言,为的就是挑起崔延伯和萧宝寅不会错失良机对付高平义军。

    叶虚是个聪明人,他对高平义军的所作所为,双方只会成为死敌,这将成为他踏入中土的一大绊脚石。所以,他绝对容不下高平义军。其实,他并不想得罪高平义军,吐谷浑与敕勒的高平义军本是有着往来的友军。可叶虚无法阻止区阳的冲动,因为他实在想得到区阳师徒三大可怕高手的相助,他更见过区阳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功。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只有区阳才有可能对付得了蔡风,至少可以与蔡风一斗。所以,为了能让这个师祖恢复功力,叶虚不惜花费沉重的代价,若真能得到区阳、区金、区四杀相助,那更胜获得千兵万马。他甚至可以不再惧怕蓝日法王,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啊。因此,叶虚顾不了那么多,只能与高平义军决裂。

    叶虚的做法当然会引起域外的联军有些不满,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无可挽回。域外联军欲趁崔延伯、萧宝寅所领官兵与高平义军大战之际,以强大的攻势突破嘉峪关,若能突破嘉峪关,打开进入北魏之门,那一切都好说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萧宝寅和崔延伯顾着攻打高平义军,而无法支援嘉峪关的守兵,使得域外联军这一场仗打得并不艰辛。

    万俟丑奴知道义军的这种守势很难坚持长久,唯有聚中兵力与崔延伯所领的官兵对战,那才有效。否则,将阵线拉得太长,以乌合之众去对付那些士气激昂的官兵,唯有挨打一途。是以,他决定退开环江,让出西峰,稳守彭阳,而泾州城太过破烂,根本就无险可凭,又来不及修补,与其浪费大量的人力去修补泾州城,倒不如弃出空城,带走草粮,让崔延伯等人去修城好了。是以,万俟丑奴极有步骤地撤退。

    尔朱荣这几天来一直都有些心绪不宁,他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抑或是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事实上他果然没有猜错,这次前来找他的人是尔朱兆,曾经为葛六的尔朱兆。

    尔朱兆的脸色极为难看,且身上还有伤,虽然伤势并不重,但看上去却似乎有些狼狈。

    是尔朱仇带他进来的,这间客厅并没有谁能私自进来,除了尔朱荣的亲信。

    送进尔朱兆的尔朱仇退了出去,厅中只剩下尔朱荣和尔朱兆俩人。

    看到尔朱荣,尔朱兆的神情有些悲凄之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尔朱荣心中隐隐蒙上了一层阴影,问道。

    尔朱兆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有些难过地道:“阿爹动用了‘死亡之剑’!”

    “什么?!”尔朱荣吓了一大跳,惊问道。

    “其实阿爹早已练成了‘不归剑道’。”尔朱兆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尔朱荣变得沉默无语了,因为他知道“不归剑道”加上“死亡之剑”所代表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毁灭!不可能再会出现第二个结局。

    尔朱兆也沉默了,只是望着尔朱荣,心中却没有悲哀,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多少爱,更没有给他多少温情,因此对于亲情,他表现得极为淡薄,也没有多少悲哀。

    “对手是谁?”尔朱荣淡淡地问道。

    “阿爹在挑起叶虚和区阳这几人前去找万俟丑奴之后,就想顺便把蔡风的心上人凌能丽擒来做人质。谁知道正当他要得手之时,却遇上了田新球。于是俩人交上了手,阿爹重创田新球,以为他死了,而这时候黄海又赶了过来,而此刻侄儿发现叔孙怒雷亦赶到了,我为了引开叔孙怒雷,也就离开了现场。谁知我走后,阿爹竟使出了‘不归剑道’和‘死亡之剑’,我在现场没有找到阿爹和田新球的尸体。”尔朱兆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尔朱荣的心中倒松了一口气,一阵心痛又一阵轻松,他终于摆脱了影子的危机,但又失去了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一得一失,却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痛苦。蓦地,他心头也暗自惊骇,不知道他的影子是何时练成“不归剑道”的。尔朱荣只清楚“死亡之剑”在影子的手中,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敢想除掉这个影子。但这一刻却有人为他除去了,的确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

    “那黄海是否也死了?”尔朱荣心中倒有些盼望这个结果真实地存在着。

    “不!黄海不仅没有死,反而杀了石中天!”尔朱兆的语气有些怪异地道。

    尔朱荣大大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不可能?竟有这么回事?”

    “这的确是事实。我见过石中天的尸体,是他的两个仆人抱下山的,我仔细问过他们,他们说黄海被魔灵所侵,已经入魔,道魔相融,武功高得可怕,他们是自北台顶上下来的。”尔朱兆极为认真地道。

    “黄海由道入魔?”尔朱荣大为惊讶地问道,同时心中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受。另一方面,他听说那位老对手石中天居然也死在黄海的手下,不由心中大感痛快,可是如果黄海坠入了魔道,武功再增,对他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假如在此之前,他定会感到高兴,可是此时的形势却有所改变了,如今整个北魏基本上在他的控制之下,如果黄海成了魔王,一气乱来,他又怎能不去对付黄海?那时,他将面对比以前更为可怕的黄海,能否取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侄儿后来赶到北台顶,可是黄海并未入魔,不仅没有入魔,反而听说已步入天道,侄儿更发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玄奇莫测的景象出现在虚空之中,只是再没见黄海下到北台顶。倒是发现了区阳、区四杀和区金三个老魔头。不过,他们的武功似乎尽废,完全如同废人,皆被达摩大师带下山来。叔孙怒雷也在其中,以及蔡风的那个心上人。从他们的谈论中,侄儿知道叔孙怒雷也要出家,及黄海真的步入了天道。只是这一切不知是真是假。”尔朱兆有些迷惑地道。

    尔朱荣听得直皱眉头,也被弄得有些迷惑了,暗忖道:“难道黄海真的步入了天道?而且是由魔入道?那岂不是‘道心种魔大法’的最高境界吗?黄海入魔,难道就是练成了‘道心种魔大法’?他又是自哪里得到‘道心种魔大法’的心法呢?”但尔朱荣更为叔孙怒雷出家为僧的消息而费解。对他来说,如果叔孙怒雷真的出家为僧当然最好,那他可以省去许多没有必要的麻烦,即使为叔孙怒雷修寺立庙,他也愿意,但叔孙怒雷怎会想着要出家为僧呢?那似乎不是叔孙怒雷的一贯作风,但尔朱兆应该不会对他说谎。

    这个变故,大概正应了尔朱荣心中的不安和烦躁,如果这次有着如此多的高手会聚北台顶,那定然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情,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发生在北台顶呢?值得劳驾黄海、达摩、叔孙怒雷,还有石中天和田新球,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中的顶级人物,还有区阳、区金和区四杀三魔也凑上了热闹,若说北台顶之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的确让人难以置信,而且又有黄海登入天道。

    “北台顶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曾查清?”尔朱荣忍不住问道。

    尔朱兆眉头微微皱了皱,道:“好像是为了什么舍利子之类的,侄儿也不太清楚。”

    尔朱荣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奇光。

    凌能丽的功力似乎在北台顶下来之后,激增了许多,整个人都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和生机。往日许多不明白的剑意竟在几天之内尽数贯通融合,而脑子之中经常闪动着一些连她也感到莫名其妙的怪异招式。也许,这正是黄海所说的那段神秘经历,使她多了一丝对剑道的明悟。

    猎村的狗叫得很急,今夜亦是如此,凌能丽很久未曾回猎村住这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此刻的猎村,只剩下一些不愿意背井离乡的老人。赵村及附近几处遭到马贼破坏的小村也全都聚中搬到了猎村。这使得猎村还真是人丁兴旺。至于年轻人,大多都向往外面的世界,自然全都去了南朝。

    在猎村,凌通和凌能丽都成了宝贝,几乎被乡亲们供起来了一般,热情得犹如对待天外来客。

    凌能丽想到亲人一个个远离她而去,竟然一夜难眠,又无法自那种无法捉摸的情感中脱困,心神恍惚之时,猎狗们叫得更急了。

    “如果你有胆,何不进来与本姑娘一叙?”凌能丽冷冷说了一声,其实即使外面的猎狗不叫,她也能清楚地感应到有人偷偷潜至,只是并不知是敌是友而已。

    并没有脚步声,但却有极轻的树枝折断声,显然不速之客在退走。

    “朋友,何必来去匆匆?进来喝杯热茶如何?”剑痴的声音自屋外传了过来。

    “锵锵……”显然是几记硬拼。

    凌能丽施施然披衣行出房间,却见一蒙面人正与剑痴交手。

    是个高手,不过在剑痴的攻击下并没有占到半点优势,反而是节节败退。

    “小心!”凌能丽轻声低呼,她竟再次发现那自北台顶抱着石中天的尸体而去的木耳和夜叉花杏。

    夜叉花杏的身法犹如鬼魅一般突然而至,却是在剑痴的背后出现。

    剑痴吃了一惊,虽然他并不知背后攻来的究竟是什么人,但从那阴寒的掌劲中可以感觉到对手的厉害,想也不想地向侧方一滚。

    凌能丽出剑,剑如惊鸿,她总觉得蒙面人的身影极为熟悉,但却一时记不起来究竟是谁,所以她的剑是刺向蒙面人,而非夜叉花杏。

    木耳正准备对剑痴夹击之时,突感一股强大的杀气将他笼罩,在杀气之间更多的却是一股锋锐至极的剑气自身后袭来。

    “偷偷摸摸,乘人之危的无耻鼠辈,小爷今日让你们有来无回!”

    木耳转身,却看到了凌通满脸的杀气和如利剑般的目光,浓浓的杀机比深秋的夜风更寒。

    “走!”夜叉花杏并不趁机追杀剑痴,而是一带那蒙面人,向黑暗中逸去。

    那蒙面人本来见凌能丽出剑,竟有些发呆,此时被夜叉花杏一拉,才回过神来。

    凌能丽一见那怪异的眼神,剑势一顿,不由得呼道:“你是刘文卿!”

    那蒙面人没有回答,只是一语不发地向林中窜去。

    “想走?”几名护卫也赶了出来,大喝道,同时飞扑而上。

    “哼,凭你们也想阻止老娘?!”夜叉花杏不屑地双袖一拂。

    “呀……”那几名护卫只觉一些尖锐的东西射入了体内,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阻挡,夜叉花杏与蒙面人已经突出了重围。

    “少陪了!”木耳低喝一声,头顶上那顶巨大的竹笠犹如一个开山巨轮旋射向凌通。

    空气如同撕裂的布帛,发出一阵尖厉的啸声,那顶竹笠幻化成一抹淡淡的虚影,加之今夜的月光极为清淡,其情景就显得有些缥缈莫测了。

    凌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身子也化为一道淡淡的虚影掠了起来。

    木耳欲退,但却发现自己的竹笠又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回了一个人,一个旋转如同陀螺的人,那人正是凌通。

    凌通也不知用了一种什么身法,竟然登上那顶飞速旋转的竹笠,以与竹笠同样快的速度旋转。不过,身子却与地面平行。

    剑气,在虚空中搅起一团风暴,如龙卷之风,狂野至极。

    木耳吃了一惊,凌通的武功精进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此刻的凌通似乎与十日前北台顶上的凌通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功力抑或是剑术。

    木耳虽然吃惊,却并不畏惧,哪怕凌通的手中是柄削铁如泥的屠魔宝剑。

    木耳出手、滑步,他绝对不会傻到去直迎凌通的剑锋,他没有把握取胜。毕竟他的不灭金身仍只不过达到六成火候,就连石中天练至极巅的不灭金身仍被蔡风和蔡伤联手击破,他是否能够抵抗这柄锋锐无匹的利剑仍是个问题。是以,木耳不得不滑开身子。

    “当……”木耳的速度虽快,但凌通变招也是快极,根本不容木耳有半丝闪过的机会。

    木耳吃了一惊,他手上的护腕精铁竟裂成碎片,而凌通的剑气似乎带着火热的电劲烁入其经脉,虽然无法破开肌肉,但已经足以伤害他,这是木耳没有想到的。

    木耳自然不知道忘情崖之上所发生的事情,更不清楚凌通手中之剑乃是唯一一柄未被毁去、并接受了九天雷电洗礼的兵器。屠魔宝剑在接受电火的洗礼之后,本身就已带有极强的电劲,虽然剑不伤人,但电劲却是伤人的。

    “想走?本公子还没有同意!”凌通落地后,身不停,剑再出。

    凌能丽却比凌通稍快了一些,那是因为凌能丽早就蓄势以待,只要有一丝机会,她也不会让这潜在的敌人逍遥自在。

    木耳并不畏惧凌能丽的剑,自剑气上他可以感觉出,最可怕的仍是那少年人。

    “木耳,走!”夜叉花杏似乎也知道形势不对,竟回头撒出一大把飞针,暴喝了一声。

    木耳与夜叉花杏似乎配合极为默契,在夜叉花杏呼喝之时,木耳本就不高的身子一蹲,几乎是贴着地面窜出。

    “哧……”凌能丽的剑精确无比地划破木耳的背脊,但却似是自一块滑溜的石板上斩过,只划开了木耳那袭厚厚的衣服,却未能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凌能丽吓了一跳,眼前这怪人的身体竟然刀枪不入。

    那几名欲阻拦木耳的侍卫,手中刀剑同样全都斩实,只是木耳已毫无阻隔地撞入了他们怀中。

    “呀……”惨叫之声反而不是出自木耳之口,却是出自那些侍卫口中。因为木耳已经撞折了他们的肋骨,甚至带着他们冲出了六尺。

    木耳只是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肌肉和骨骼有些发痛,但却未流下半滴血,也未曾受伤。

    那几名侍卫喷出几口鲜血,跌跌撞撞地退了开去。

    木耳本就是石中天三仆之中身法最快之人,即使以凌通和凌能丽的绝世身法,也无法快过他,那是因为他不顾一切地先行一步,更有一根长绳自黑暗中射出,木耳准确无误地伸手抓住绳索,他的身子也在同时如电般再射而出,很快融入了黑暗之中。

    那绳索正是夜叉花杏的杰作。

    “追!”凌通大恼,没想到自己的功力大增之下仍然让对方逃了,的确使他有些恼怒。从来都只有他耍人的份儿,今日怎甘心被人耍呢?

    月淡、风寒、林影迷离,点点星光使那淡蓝的天空变得更为恬静与幽深。

    万俟丑奴没有睡,赫连恩也没有睡,甚至包括胡琛的小儿子胡亥及胡琛的夫人都没有睡意。

    高平城外,万俟丑奴只带了两千亲卫团,护着胡夫人和小公子,其实赫连恩本没有必要前来,但他却想看看这个被誉为神话般的蔡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蔡风今晚赶到高平,这是快马来报。蔡风并不愿白天入城,也不愿大张旗鼓,只想神神秘秘地进入高平。这也是一种作战的手段,他并不想让崔延伯摸清万俟丑奴的手段。

    蔡风的一千亲卫兵有惊无险地突破了崔延伯的防卫,对于这种突破防卫的手段,根本不用蔡风亲自出马,让那一群野狗汇报便可以了,也是最为安全的。

    到达高平城外,已是三更时分,而万俟丑奴诸人全都坐于马上,冒着寒风霜冻等待着,每一个人都表现得极为安静,而胡夫人与胡亥则坐于轿中。

    蔡风并不认识万俟丑奴,但对于这些重要人物,在游四的书房中,都会挂着肖像。在前来高平之前,游四就将胡琛、万俟丑奴、赫连恩这三人的肖像让蔡风一一过目了,虽然蔡风从未见过万俟丑奴,但对此人却也不感到十分陌生。

    快快赶到之后,万俟丑奴诸人又迎出了十里,遥遥便见一路兵马悄然而至,在不多的火把之下,他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一面极大的旌旗之上写着一个金色的“蔡”字。

    万俟丑奴有些惊异,蔡风的那一队人马都极为安静,就连马蹄声也显得那般微弱。

    赫连恩迅速命左右侍卫燃起火把,把大路都照得亮如白昼,蔡风的队伍之中也燃起了火把。

    蔡风目力所及,早已将万俟丑奴的队伍看得极为清楚,这一切似乎并没有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只是万俟丑奴和赫连恩同至,倒显得太过隆重了一些。

    蔡风跃下马背,三子与陈楚风及田福、田禄两兄弟跟着跃下马背。

    三子与陈楚风紧随蔡风身后,分立左右,田福和田禄则行于三子与陈楚风之后,立刻有五名亲卫赶上前来牵好马匹。

    元叶媚与刘瑞平紧了紧貂皮风衣,却被众亲卫如众星捧月般护在中间。

    万俟丑奴与赫连恩也跃下了马背,除护着胡夫人和公子的几名亲卫外,其他的所有将领和骑士全都下马,以示对远来之客的极端尊敬。

    “劳齐王奔波,真让丑奴与兄弟们感激不尽呀……”万俟丑奴老远便欢笑不已地迎了过来,胡少主和胡夫人此刻也掀开轿帘出了软轿。

    蔡风一边踏步而行,一边双手抱拳客气地笑了笑道:“同为苍生请命,同想澄清天下,本就是一家人,倒让两位大将军见笑了。蔡风姗姗来迟,实是过意不去!”

    “说得好,好个为苍生请命,澄清天下!齐王正说出了我赫连恩的心里话,既然这样,那赫连恩也省了不少想好的客套话!”赫连恩大步流星般赶至。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赫连恩那直爽毫不掩饰的话语倒是让人大觉有趣。

    “哈哈,我这位二哥说话时不会拐弯抹角,直来直去,望齐王见谅!”万俟丑奴行了上来,与蔡风两手臂搭了一下,笑道。

    蔡风毫不介意地笑了笑道:“这种人才是最适合做朋友的!”说话间也与赫连恩搭了手臂,但突觉右臂一沉,却是被赫连恩压住。

    蔡风装作糊涂不知地反搭住赫连恩的手臂,笑道:“赫连将军战事繁忙,仍能抽空前来接应蔡风,实令蔡风感激呀。”

    赫连恩却是心头大骇,他的手臂下沉之时,已由五成功力增加到十成,可是蔡风的内力源源不断,随着他劲力的增强而增强,便如汪洋大海一般高深莫测。他的气劲一入蔡风体内,犹如涓涓溪水流入大海而没,根本惊不起半点风浪。而蔡风仍如此轻松地说话,可见其功力的确深不可测。那么江湖传说也不会毫无根据了,赫连恩不由得松开了手,笑道:“哪里哪里。久闻齐王少年英侠,可谓当世奇人,如果我赫连恩不先睹为快,岂不太过遗憾?”

    “哈哈……”万俟丑奴、蔡风和赫连恩全都笑了起来。

    “赫连将军可真会说话。”蔡风对这位赫连大将军禁不住多了几分好感。

    “我们先回城再说吧。”万俟丑奴提议道。

    “请!”赫连恩诚恳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他的确不敢再小看眼前这位年轻人,单凭那不可揣测的功力,就足以让人心服,还有那轻描淡写的气度及一身浩然之气,任谁都会为之心折。

    “嫂子,风这么大,你怎么也下轿了?”万俟丑奴突然发现胡夫人和胡亥牵手而至,忙关心地道。

    胡夫人勉强一笑,道:“齐王不远万里赶来相助我高平义军,如此大仁大义,令人敬佩,我又怎能不下轿相迎呢?”

    蔡风抬眼相视,只见胡夫人在黑色貂裘大衣相裹之下,显得极为端庄,清秀的眉目之中隐含几许哀怨和伤感。貂裘之中,隐显一身素白麻衣,头顶凤钗未插,也裹着白色麻巾。火光之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的确让人大感痛心和怜惜。胡亥也是一身孝服,小脸冻得红中泛青,目光却极为坚定,也有少许的悲愤包含于其中。

    蔡风心头微怜,微微欠身,向行来的胡夫人行了一礼,真诚地道:“蔡风见过胡夫人。”

    胡夫人忙回礼道:“不敢,齐王乃千金之躯,未亡人怎敢受礼?”

    “胡夫人不必客气,万俟丑奴与黄叔父艺出同门,本来大家都是自家人,你就当蔡风也是你的孩子好了。”蔡风诚恳地道。

    “齐王乃一代俊杰,名扬四海,能来相助我高平义军,未亡人已经感激不尽了,又怎敢让齐王屈尊呢?”胡夫人吃了一惊道,说罢又向胡亥道:“亥儿,还不见过齐王?!”

    胡亥极为乖巧,向蔡风行了一礼,稚声道:“胡亥听说齐王把那个叶虚打得落花流水,还打瘫了区阳恶魔,胡亥心头万分崇敬,想向齐王学功夫,将来好去杀了那个恶人叶虚,还望齐王收我这个徒儿。”

    众人全都为之一愣,胡亥的言语的确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就连万俟丑奴和赫连恩及蔡风也大感意外。

    万俟丑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胡夫人,胡夫人也同样有些愕然不知所措,如此看来,这应该是胡亥自己的主意。

    蔡风愣了一愣,笑了笑道:“哦,小王子想学武功?那好说,但这个师父我可不敢当,至于叶虚那个坏蛋,我迟早会杀他的,小王子不必担心。”

    “不,我要亲手杀了他,为父王报仇!”胡亥说得竟异常坚决。

    蔡风缓步走到胡亥的面前,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胡亥的肩头,赞赏地道:“好,有志气,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亲手杀了那个坏蛋!”

    胡亥有些感激蔡风对他的信任,小小的心灵中一直极为佩服这个年轻却最有名的人物,在他得知前来相助高平义军的人是蔡风时,就每天缠着亲卫向他讲解关于蔡风的故事,他要知道蔡风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其实,这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年龄所应该考虑的问题,但他却做到了。胡亥本来只是想知道蔡风究竟是一个什么的人物,可是对蔡风的事情知道越多,就越对其大起仰慕之心,后来竟似乎将蔡风当成了心中的偶像。此刻一见,蔡风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还要有气势,就禁不住产生了要拜师的念头。而蔡风如此肯定地相信他能亲手杀死叶虚,自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激。

    “亥儿,别胡闹!”胡夫人叱道。

    胡亥似乎极怕惹怒了娘亲,忙回到胡夫人身边,有些紧张地问道:“孩儿说错了吗?”

    “亥儿没有错,亥儿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赫连恩有些感慨地赞道。

    蔡风也淡淡地笑了笑,道:“时间不早了,劳众位如此寒夜守候多时,蔡风实是过意不去。我看,还是先回城内再作打算吧。”

    “也好!”万俟丑奴看了看蔡风的几名亲卫牵来的几匹健马,又道:“齐王请先上马。”

    蔡风也就不再客气,翻身上了那匹乌黑如炭的健马,道:“胡夫人和两位将军请!”

    三子与陈楚风就像是两个紧随蔡风的贴身护卫,分立蔡风所骑健马的两旁不言不语。

    赫连恩和万俟丑奴的目光扫过俩人,禁不住停留了片刻,心中微惊,这才翻上马背。

    凌通停下脚步,并不是他不想追下去,而是他发现木耳和夜叉花杏以及那蒙面人竟然全都被人拿下了。

    只不过在短短的一瞬间,这三大高手竟然皆被人放倒,而这个人竟然极为年轻。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只是此人的表情十分冷漠,犹如一块化不开的坚冰,让人感觉到这个夜晚的确寒冷彻骨。

    当凌通赶到的时候,刚好是这个年轻人使出一招之际,虽只一招,可却让凌通震撼了很久,就因为那是玄奥至他无法看懂的一招。

    凌能丽赶来后,木耳已无声无息地倒下了,而那一根拉走木耳的绳子却捆住了三个人的身子。

    凌能丽也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神秘年轻人的那种冷意,更清楚地感觉到秋夜寒风的冰冷。

    “清玄,你敢对我无礼?!”那蒙面人终于忍不住有些愤怒地吼道,凌能丽一听那声音,就知她所猜没错,蒙面人正是刘文卿!同时心中禁不住大为恼怒,刘文卿竟如阴魂不散地一直跟着自己,鬼鬼祟祟,简直让她感到恶心。而且还装神弄鬼,肯定是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凌能丽心中越想越怒。

    “我只是依照刑堂规矩办事,任何背叛家族,与邪恶之人勾结的刘家子孙,都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冷如坚冰的年轻人的话语也森冷如冰块一般,砸得众人心头生痛。

    “可我是你叔叔!你这样做就是尊长不分,难道没有触犯刑堂规矩吗?”刘文卿愤然道。

    “有什么话,待你回了刑堂再说,我只是想问你,《长生诀》你究竟偷到哪里去了?”那年轻人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幽冷的厉芒,冷问道。

    刘文卿的脸色霎时大变,骇然道:“我没有偷,你别冤枉我!”

    “既然你不承认,我只好送你回刑堂了!”那年轻人冷冷地道,言语之中不含半点感情。

    凌能丽深深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冷酷和狂傲,同时也吃了一惊,这年轻人竟是刘文卿的侄子辈,可他怎会有这般厉害的身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制住三个一流高手呢?

    凌通渐渐自刘清玄的那一记招式中醒过神来,望着这个仅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抑或他自那玄奥的一招之中感悟到了什么。

    凌能丽本想要对刘文卿大骂一顿,可此时看来,事情已涉及到刘家的家务,就不好再过问了。不过,这刘清玄既然也是刘文卿侄子辈,应该与刘瑞平是同辈中人,不由问道:“请问你跟刘瑞平是什么关系?”

    刘清玄依然有些冷漠地扭过头来,目光在凌能丽的脸上扫过,稍有些惊异,也许只是惊讶凌能丽的美丽,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外表,只是冷淡地道:“她是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