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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涴没料到临祈竟然带她去了京城之外的云山, 当年那个她被抛弃丞相府仇人抛弃的地方。她不确定临祈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站在山巅极目远眺,面前的云山一如多年前, 一片苍郁间云雾缭绕, 断崖下是石岩, 她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 似乎还能窥见当年自己避身那块石岩。
“皇嫂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临祈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为沧涴披上,虽是五月里, 山巅却很是阴凉, 尤其他们如今站在层层叠叠的古树下。
他在崖底知道沧涴跟在临淮身边十多年后一直很是疑惑。
在他的记忆里,丞相府一直是宣称沧涴因幼时被了归大师批命,所以送至隆山寺将养了十余年, 年至十五方才送回了府邸。沧涴却说是临淮养育了她十多年。与丞相府的说辞完全对不上,但他私心里却更愿意相信沧涴,而且他也想知道她与临淮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于是他顺着蛛丝马迹追查了下去, 才隐约追查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才知道当年她竟然被丞相府的仇人劫掠出了府。
沧涴轻笑:“的确很熟悉。”她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临祈,因为距离很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影着的她, 但她只粗略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问道,“你带我来云山是想告诉我你特意调查过我?”
临祈坦然地道:“我的确调查过你。”在沧涴意味不明的目光里, 他稍作停顿, 害怕沧涴误会, 又立刻开口解释道, “但我不是想要以此威胁你,我只是想了解你。也许方式不对,但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可以了解你的方式。”
他与她之间本不该有任何牵连,但无论起因为何,他已经动了心,更不想因此放弃,他想娶她为妻,与她共白首。
沧涴目视着远方的群山,没有开口,或者该说她还在思考应该如何委婉地拒绝,才能让临祈的好感度不掉反涨。她虽是经历了两个世界,但对攻略这件事到底还做不到得心应手。
临祈见沧涴没有开口,眼中的神色隐隐变得幽暗。他掰正沧涴的身子,同时微低下.身,让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适才问我为什么要等在东宫外,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沧涴看着比方才更近的临祈,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隐隐的侵略气息,临祈与临渊到底是兄弟,骨子里的侵略独.占.欲何其相似。
簌簌摇下的树叶里,临祈那一双干净清澈的桃花眼里满是她的身影,他温和缱绻的声音压下了飒飒的风声回旋在她耳边:“因为我心悦于你。”
我心悦于你,所以想见你。
时时刻刻都想见你。
时间仿佛有片刻的静止,连风都凝固。
沧涴似乎被临祈的突然表明心意吓得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实则她在仔细端详着临祈与思考自己该如何应对。
临祈与临渊虽是兄弟,临祈又是在临渊的教导之下长大,两人性格上有不少相似之处。但临祈到底年幼,比不得临渊的喜怒不形于色,便如此时,尽管他看起来似乎很是平静,但耳尖泛起的微红却不经意间泄露了他的紧张与不安。
临祈也的确如沧涴所料一般,紧张到掌心生了湿汗,目光不错开一分,紧紧胶着在沧涴脸上,不放过她的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尽管明知道她可能会张皇失措,却还是忍不住想告诉她他的心意。
沧涴愣了须臾,目光重新凝聚在临祈脸上,声音里是听不出喜怒的平静:“我是你皇兄的妻子,是你的皇嫂。”
临祈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少顷,他平静而又温和地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耐心:“我知道。”
他说:“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不爱他。”他抬手抚上她小巧精致的脸部轮廓,声音里仿佛糅合了馥郁的陈酒,醉人勾魂,“既然你从未爱过,为什么陪你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不能是我?我承认我是卑鄙了,觊觎兄嫂。我的爱的确是自私的,可皇兄又何尝不卑鄙?他在你什么都不懂都不明白的时候,便用婚姻束缚住你,让你再没得选择。”
沧涴犹疑着,复杂的目光不断在临祈脸上梭巡,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无疑,临祈的心思比她想象中更通透,尽管他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但他的话却句句戳心,字字都直剥她与临渊之间的夫妻关系。
沧涴不说话,临祈也不逼她,她不开口,至少比直接拒绝来得好。他掌控住沧涴的腰身,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我不逼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肯回头看我。”看见沧涴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他用指尖抵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压低声音道,“先别急着拒绝我,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你甚至不需要顾虑我,你可以继续往前走,我会一直追着你的步伐,跟在你身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临祈身上介于成熟男人与少年之间青涩的气质在他垂眸的那一瞬间切换得彻底,他似深海般宽广包容的清澈眼眸里涤荡起浅浅的蓝色浮浪,缱绻眷念涌动在那起伏的浮浪之中,叠起的蛊惑几乎能将人心吞噬。
若沧涴只是一个端庄柔顺的闺阁千金,也许已经被临祈所蛊惑。临渊威严高贵到令人仰望,相比之下,临祈身上比临渊多了些许似妖似魔的惑人气息,更易引人堕魔。只是临祈素日里掩藏那份蛊惑人心的妖邪。
她以为是临祈年少,不明了,未曾想他是知道却从来不用,而如今竟然在她身上试探。沧涴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一个简单的音调从她唇瓣中挤出:“我……”
临祈指节抬起沧涴的下颚,令她全然对上他的视线。他犹豫片刻,怕她退缩得厉害,不敢太过冒进,低头轻触在她唇角。
那吻一触即离,不带分毫欲.念,只是纯粹的喜欢,属于少年单纯的欢喜。他眼中深蓝涌动,唇角是浅浅的笑意,截断了她欲要开口的话:“涴儿也不必忧心,一切都有我。”
尽管他现在也许没有皇兄能护她周全的能力,但他又怎么舍得她被放在风口浪尖上炙烤。在他羽翼丰满之前,他不会让她暴露在舆论之下。哪怕将来他娶她,他也是希望所有人都祝福,而不是让她背负着骂名嫁给他。
言罢,他不等沧涴说出一句拒绝的话,便转开了话:“你知道那日在隆山寺是谁想要刺杀我们吗?”
“不知道,夫君并未告诉我。你查到了?”沧涴面上适当地为临祈的转移话题松了一口气,旋即又露出疑惑不解,掩藏在广袖下的指尖却是微捻了捻,那日的刺客根本不是去刺杀临祈的,不过是她拉他下水罢了。
临祈目光里是沧涴高挽的发髻,他眼中的神色一沉,又看见沧涴似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勒紧一般难受。他抬手便取下了沧涴固定发髻的发簪。
沧涴一向不喜繁复沉重的发髻,便是之前缺失了三魂,情绪也许会因此被牵动,但喜好却不会变。如今她也依旧是只用一只发簪固定发髻。那只素白的白玉簪甫一被临祈抽下,那一头柔顺的青丝顷刻之间倾泻而下,披散在她肩头。
沧涴:“……”
临祈怎么和临淮一样,都喜欢抽她的发簪。但她也懒得阻拦便是了。
临祈自然而然地将发簪放进怀里,指尖穿梭在她柔顺的发间,不疾不徐地道:“是薛姚。他要杀你。”
他离开崖底之后的这些时日,一共只做了三件事。一件是查她的身世,一件是追查那日刺杀他们的人,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想她。
“杀我?”沧涴错愕,“我以为是要刺杀你,所以才……”
话到一半,她便停顿了下来。
临祈指腹摩挲在沧涴侧脸廓上,直视她错愕的目光,安慰道:“我没怪你,只是想你提防着薛姚一些,到现在我都还不太清楚他为何要刺杀你。”
薛姚此人,奸诈阴险。但这样的人,往往也最懂得审时度势。薛姚虽不是太子党,但也没有理由冒险去刺杀太子宠爱的太子妃,担负太子的怒气。临渊现在虽不是皇帝,但实际手上掌握的权力却已经胜似皇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薛姚不可能愚蠢到连这都不清楚。
所以薛姚为何要冒险刺杀沧涴,有待商榷。
而且薛姚刺杀沧涴之后,临渊很明显已经发现了,薛姚嫡子薛盛被下狱就是最好的证明。杀鸡儆猴,让薛姚活在失去嫡子,无限扩大的恐惧里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临渊动手向来是杀人不见血。
他微顿了语气,又道:“你如果真的好奇,或许去问皇兄,会知道原由。”
“夫君知道?”沧涴疑惑道,“可他并未告诉过我。”
临祈缓声道:“也许皇兄不想你为这种小事操心罢了。”
沧涴长长的眼睫颤了颤,避开了话题:“云山上有些凉,我想回去了。”
这个时候提起临渊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尽管是临祈先开了头。
临祈这才发现沧涴紧握着他披在她身上那件冰蓝色的外袍,脸色有些苍白。他方才恢复平静的眼中闪过一抹内疚,颔首道:“我们这便回去。”
他如来时一般,揽住沧涴的腰身,尽管察觉到她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他却没有松手,反而更紧了一分。直到重新回到东宫外的梨花树下,他留意到四处无人,唇角不着痕迹地擦过她的额头,这才松开了她。
沧涴呼吸一窒,似乎没想到临祈居然敢这般大胆,她瞪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折身往东宫走。走到一半,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披着临祈的外袍,脚步顿时迟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