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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痕带着君柏寒回到尊逸王府时,还没等走进青松苑,隔老远就看到了某个正半佝偻着腰身,盯着灌木丛‘若有所思’的王,某人依旧一如既往的‘随性洒脱’,仅着中衣,许是因为维持那样的姿势有些久,让他略显疲惫,只见苏君琰反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而后就缓缓站直。
彼时,寂痕早就一溜小跑,直冲苏君琰而去,君柏寒则是远远地缀在寂痕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视线却不曾从尊逸王身上移开过,君柏寒俊脸表情始终冷冷淡淡的,黑眸幽深如古井寒潭一般,无人知道此刻君柏寒到底在琢磨什么,尽管日头已经渐渐升高,可如今的温度其实还是明显偏低,故而没过多久,君柏寒耳畔就传来了寂痕那既焦急,又无奈的声音,“王爷,身体要紧,您怎么不多穿点?”
寂痕向来都知道苏君琰是个‘麻烦’的主子,尽管寂痕也很想‘以下犯上’,好好‘念叨’苏君琰一番,但当寂痕对上自家王爷那双古井无波的黑曜眼神时,寂痕当即就打了一个激灵,哪里还敢‘造次’,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苏君琰那单薄的衣着,再度善意提醒起苏君琰来。
苏君琰并没有正面回应自己的侍卫,只是负手而立,视线越过操心操肺的寂痕,目光则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君柏寒身上,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君柏寒已经走到苏君琰跟前,他一撩衣摆,毕恭毕敬地给苏君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草民见过王爷。”
闻言,苏君琰目光幽幽地扫了一眼背部笔直地跪在地上的君柏寒,薄唇紧抿,好半晌都没有开口,寂痕好歹也跟了苏君琰多年,自然也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虽然寂痕脑海里也闪过了很多杂乱无章的念头,但如今主子‘情绪低迷’,寂痕作为心腹,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竭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在寂痕心有惴惴的时候,耳边总算响起了苏君琰的清冷嗓音,“这里也没有旁人,医圣何须多礼?起来吧。”
苏君琰这话一出,君柏寒神色如常地说了句‘多谢王爷’,而后就从容地起身,君柏寒直视着距离他不过两步之遥的苏君琰,并没有多说什么,苏君琰淡淡地瞥了一眼君柏寒,而后就转过身去,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君柏寒站在原地,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表情隐晦莫名地看着苏君琰的背影,就在这时,前面的尊逸王突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语调平平地吩咐起早就跟在苏君琰身后的寂痕,“寂痕,你现在去一趟靠山王府,就说本王要借皇叔的琉璃灯盏……”
尊逸王突然给自己的侍卫寂痕下达了一个很是古怪的命令,尽管寂痕各种云里雾里,但他还是伸手挠了挠头发,赶忙接应下来,“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前往靠山王府。”
苏君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很快,寂痕就快步跑开了,一下子院子里就只剩下苏君琰跟君柏寒两人,君柏寒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虽然君柏寒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如初,但从他那下意识收紧的拳头就能看出,此刻君柏寒貌似一点也……不轻松啊。
苏君琰跨过门槛时,对着身后的君柏寒说了一句,“进来吧。”
尊逸王的出声打断了君柏寒的出神,君柏寒深呼吸了两三次,轻吐口中浊气,黑眸闪过一缕暗芒,转瞬即逝,很快君柏寒就面无表情地跟着苏君琰进入了房间,苏君琰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旁坐下,鹰隼微眯,目光锐利地盯着站姿挺拔如松的君柏寒,无人知道此刻苏君琰到底在琢磨什么,但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显得很压抑,好在片刻之后,苏君琰就将自己身上的‘恐怕威压’收了起来,伸手对着君柏寒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示意君柏寒入座。
君柏寒倒也没有跟苏君琰客气,在对着苏君琰拱手行礼之后,就从容不迫地坐下了。
苏君琰指腹摩挲着手中的茶盏,黑眸微微闪烁,他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而后就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桌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嗓音低沉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身边已经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苏君琰也没有再‘本王’来,‘本王’去了,而是直奔主题,当场追问起君柏寒来,他的目光很是锐利,似乎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糊弄’他似的,此刻正扯着薄唇,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正襟危坐的君柏寒,显然是意有所指。
若是换做旁人,被苏君琰这么一诈,恐怕只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主动撂了,但君柏寒不愧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医圣,愣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神色如常地看着苏君琰,四平八稳道,“所有的行动都是遵照王爷三年前的指示,草民觉得王爷事事了然于胸,无需草民赘言。”
君柏寒这话一出,苏君琰当即就低低地笑了起来,笑意却没有抵达眸底,苏君琰这样的反应让君柏寒眉心轻皱,他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苏君琰,张了张嘴,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悉数化作一道叹息,君柏寒怔楞地看着虚空某处,还是不打算开口。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君柏寒,你现在扯谎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张口就来,还如此这般的冠冕堂皇,如果你们真的是遵照我的指令行事,怎么可能让局面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紫宸郡主又怎会落在丰子贤的手中,最终更是……”
起初,尊逸王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情绪,但当他提到紫宸郡主名号时,俊脸却陡然阴沉了许多,搁在桌上的右手更是寸寸收紧,黑眸之中更是涌现出一片骇人的风暴,苏君琰眸光锐利如刀,瞪着身边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的君柏寒,他深呼吸了两三次,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情绪稍稍平复,而后再度跟君柏寒说道,“紫宸真的……去了吗?她的尸体如今陈放何处?”
此刻的苏君琰已经没有先前那种‘暴躁’,阴郁的情绪了,但从他的问话之中还是可以看出,他对苏紫宸事件的关心,要不然也不会屡屡将话题引到苏紫宸身上。
苏君琰话音刚落,君柏寒狠狠地捏了捏拳头,稍加思索,而后如此回禀苏君琰道,“王爷,紫宸郡主一事虽然多有蹊跷,但她身故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情非但我亲眼所见,凌煊跟司昂,乌纲当时都在场,因郡主跌入了通天涯,草民遣人足足寻了一个多月,还是没能发现郡主的尸身,但郡主的碧落钗就在通天涯北峰。”
君柏寒知道苏君琰在意苏紫宸的事情,他也不敢隐瞒,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键点都说给苏君琰听,而且君柏寒还强调了盟主府的三人,无论是凌煊,亦或是凌煊的左右护法都是‘见证人’,而且苏紫宸的碧落钗也在‘事发地’找到了,更是难以推翻的佐证,更何况,通天涯那里极其凶险,苏紫宸跌入了通天涯,怕也是死多活少吧,君柏寒虽然没有再下任何结论,但他的未尽之意,苏君琰岂会不懂?君柏寒说完就眸光幽幽地看着苏君琰,显然还在等苏君琰回应。
但苏君琰只是眉眼低垂,失神地看着脚下的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凝重模样,君柏寒眉头深锁,轻叹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片刻之后,君柏寒看到苏君琰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踱步,神色隐晦莫名,君柏寒的视线追随着苏君琰,片刻之后,苏君琰突然站定脚步,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君柏寒,语调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道,“单凭一个碧落钗还不能证明紫宸一定死了,这件事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重新安排可靠的人,再追踪,本王绝对不信紫宸会毫无防备,她……不能死。”
说到这里,苏君琰顿了顿,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了一缕暗芒,转瞬即逝,很快,苏君琰就轻声呢喃道,“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死,她死了,这场戏又该如何演下去呢?”
苏君琰的话让君柏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高大的身躯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之前的云淡风轻再也‘维持不住’,他一脸惊骇地从椅子上起身,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甚至将桌上的茶盏都掀到了地上,嘭地一声就应声而裂,且还是四分五裂的那种,虽然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但置身其间的两人谁都没有多看悲了催的茶盏一眼,只是遥遥相望,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惧。
苏君琰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君柏寒,而后背过身去,神情凛冽地注视着门外略显萧索的院子,也许萧索之感来自于苏君琰自身,在兜兜转转这些年之后,居然还是没能‘阻止’惨案的发生。
当苏君琰心思不免有些飘远的时候,君柏寒已经走到了他身旁,跟他并肩而立,君柏寒也已调整好自己的心境,他只是语调清冷地跟苏君琰说道,“通天涯那边,我会亲自去查探,若老天真的有眼的话,我相信他不会让郡主就此蒙难的,另外连城熠这两日应该就能抵达皇城了,王爷若是想见他的话,沿用老法子就好,他自然会现身。”
君柏寒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出面处理苏紫宸的事情,毕竟苏紫宸的重要性,君柏寒也是了然于胸,如今君柏寒跟苏君琰,还有靠山王府都拴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君柏寒还是心知肚明的,在主动揽下苏紫宸的差事后,医圣再度当着苏君琰的面提到了连城熠的名字。
说起连城熠的时候,君柏寒表情也略显怪异,黑眸更是闪过一抹锐利的寒芒,君柏寒说完就扭头看向身边的苏君琰,显然还在等苏君琰发话,毕竟苏君琰才是‘策划人’。
所有的指令还是需要由苏君琰下达,君柏寒只能‘听令行事’,尽管这些年来,事急从权的例子也不少,但大体上君柏寒还是没有‘逾规’过。
君柏寒这话一出,苏君琰鹰隼微眯,他轻扯薄唇笑了笑,偏头看了一眼君柏寒,一语双关道,“看来你还不知他已提前进入皇城的事?”
虽然苏君琰这话是疑问句,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格外笃定,眉眼之间更是带着一抹让君柏寒无从窥探的深意,君柏寒眉头狠狠一拧,语带惊诧道,“他回来了吗?王爷又是从何得知此消息的?”
君柏寒似乎还是对连城熠提前回归的消息有些狐疑,要不然他也不会再度追问苏君琰。
闻言,苏君琰只是轻扯薄唇笑了笑,笑容却让人不免后背生寒,苏君琰别有深意地看了君柏寒一眼,而后就径直朝着房门走去,君柏寒皱了皱眉,很快,还是跟上了前面的苏君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院中,正当君柏寒打算再度追问苏君琰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苏君琰的低沉嗓音,“君柏寒,你是不是也以为如今正是天启十二年,我们又再次‘重返’天启十二年?嗯?”
说着话的时候,苏君琰并没有回头,他只是仰着头,伸出右手,做出想要触碰天空的姿势,说的话却很是‘云淡风轻’,仿佛他所问不过寻常小事,但站在苏君琰身后的君柏寒脸色却变幻得如调色盘一般,他说话的语调都跟着拔高了好几度,嗓音轻颤道,“王,王爷,你这话究竟何意?什么叫我以为?难……难道如今不是天启十二年吗?”
因苏君琰这席话,君柏寒那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一脸惊骇地看着苏君琰的背影,显然对问题的答案很是在意,毕竟并不是单单只有他认为如今是天启十二年好吗?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