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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猪”三字成功担起了终结话题的任务, 且完成的相当漂亮。
办公室里一时没了声音。
唐远说完就有点儿后悔, 说什么猪啊, 显得他自个很幼稚, 像小孩子玩玩闹闹的打嘴炮。
走嘴不走心。
其实他真的有走心, 全程都在走,老天爷知道。
唐远懊恼的拧起了眉毛, 简直烦躁。
裴闻靳将少年的小表情看的透彻, 不免觉得好笑,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碾出的笑声被咳嗽给掩盖掉了。
“咳, 咳, 咳咳……”
唐远看着男人咳的弯下腰背,看起来很难受,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拿了桌上的,跑去接了一杯水回来。
“看看看看,年纪大了,感冒都要命了吧。”
裴闻靳的面部肌|肉隐约抽搐。
唐远没注意到,他跟个老妈子似的碎碎叨叨,“感冒一直没好,这就是大问题了啊, 得去医院挂个号, 把该检查的都检查检查, 这是常识, 小朋友都知道的。”
裴闻靳刚喝进去一口水,听少年那么说,就把那口水噗了出去。
“……”
唐远不是没见过别人突然放喷泉,他也有过,没有一丝防备就喷了,但他绝对是第一次见面前的男人做出这样的行为,虽然毫无形象,还很狼狈,跟平时给人的感觉极不匹配,可是一下子就变得鲜活无比。
像是从框框里走了出来,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导致他张着嘴巴,看愣了。
裴闻靳把地上的水迹清理干净,抬眼看少年还傻愣着,他咳了一声。
唐远恍恍惚惚的呢喃,“我大概是疯了,不然我怎么会看一个男人喷水看的两眼发呆?”
裴闻靳听见了,放到嘴边的烟抖了抖。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办公室里才凝聚起来的温馨氛围。
唐远也没出去,就在原地接起了电话,“舒然。”
那头的张舒然说,“小远,我听说你爸在公司里发了很大一通火。”
“是啊,我半路接到了何助理的求助电话,急急忙忙过来救火,吓得够呛,”唐远说笑,“这才多大会儿,你怎么都知道了,你爸不会在我家的公司里安插了眼线吧?”
张舒然没有出声。
唐远低头挠挠眉毛,“我开玩笑的,舒然,你别生气啊。”
张舒然说没生气,他轻声叹息。
唐远被他那一声叹给整的有点儿懵,“怎么了?”
张舒然说,“我就是打电话过来问问,你爸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吧?”
唐远噢了声,“现在没事儿了。”
静默了几个瞬息,张舒然问道,“知道事情的起因吗?”
唐远偷偷去瞥男人,“不知道。”
他唯恐说多了,不小心把自己的马脚露出来,就说,“哎呀,这个事儿别管了,我都不晓得怎么搞的,先这样,回聊哈。”
挂了电话,唐远轻吐一口气,冷不丁的听到头顶响起声音,“的确如董事长所说,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他一侧头,才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这话唐远听多了,不在意的耸肩,“我是我,他是他,不像就不像呗。”
裴闻靳突兀的开口,“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发小是怎么知道的消息?”
唐远顿时收起了懒散的姿态,像一只竖了毛的猫。
裴闻靳将烟灰缸拿到面前,对着里面弹弹烟灰,“你当时想问,却怕他多想,就选择跳过那个问题。”
唐远明显的吸了口气。
裴闻靳似乎很贴心的帮他想出了一个理由,“也许是你发小跟公司哪个同事,或者是几个同事加了微信,从朋友圈看到的。”
“你那位发小待人接物都谦和有礼,朋友少不了,今后会越来越多,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唐远一言不发。
“按照常理,张家最适合的联姻对象是赵家,但是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点来看,他们选择了周家。”裴闻靳说,“周老爷子虽然是搞艺术的,但他儿子在政界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如果张家跟周家结成亲家……”
“好了!”
唐远大声打断,他呼吸着男人嘴里喷出的烟味,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裴秘书,知道我不喜欢你身上哪一点吗?就是城府,太深了,你这人,不好玩儿。”
裴闻靳不见有丝毫情绪波动,看样子对那一套说辞早已习以为常,他略微抬了抬眉眼,“除了城府,其他的呢?”
其他的都喜欢,唐远差点儿就说出口了,他及时抿紧了嘴巴。
这才没把自己作死。
唐远没有观察到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他认真的岔开话题,“你要是离开公司,我会很遗憾的。”
裴闻靳淡淡的问,“是吗?”
“嗯哼。”唐远说,“我爸把你放在身边栽培,重用,大半原因都是在为我的将来打算,我个人也觉得你很厉害。”
裴闻靳摇头,“我并不厉害。”
他的薄唇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我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唐远不信,“工作上?”
裴闻靳,“不是。”
唐远的脑子里空了好几秒,他想,那跟我没关系,我不问了。
裴闻靳给他一根烟。
唐远看看烟,看看男人,再看看烟,“上次我问你要烟,你不给,说小孩子不能抽烟,最后我说就闻闻,你才给我的。”
裴闻靳说,“那时候你还没有成年。”
唐远的眼睛一亮。
裴闻靳咳嗽两声,嗓音微哑,“成年就是大人了。”
唐远喜欢听这话。
“前段时间我抽过烟了,一整根。”唐远从男人手里接过烟,“什么感觉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不好受,喉咙里发苦。”
裴闻靳说,“那就不抽了。”
“我不可能不沾烟酒,你明白的,只能克制到一个安全的范围里面。”
唐远把烟放到鼻子那里闻闻,“你这烟是什么牌子的啊?闻起来挺不错,比我前段时间抽的烟好闻。”
总共就没接触过几次烟,还能靠闻就能闻出来差别?
扯淡呢。
唐远现在就在扯淡,还扯的光明正大。
裴闻靳却像是未曾发觉,他将烟盒放到桌上,往少年面前一推。
言下之意是,自己看。
唐远看了,也记在了心里,那根烟他没有点,现在不想抽,他闻了闻就还给男人,“裴秘书,陈家跟宋家的事,你知道吧?”
裴闻靳,“嗯。”
唐远问道,“我爸有让你查什么没?”
裴闻靳吐着烟圈,“查到了一个黑客,现在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唐远一愣,扯上人命了?
转而他就唏嘘起来,他爸真的看重人才,对人才格外的宽容,惹怒了自己也还用,要是这男人的能力稍微弱一些,现在就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裴闻靳道,“那件事董事长并不是很关心,查到黑客头上就算卖给宋家跟陈家一个面子。”
唐远疑惑的看过去。
“从前后发展来看,幕后之人针对的是那两家,不是唐家,也不是张家,”裴闻靳说,“因此张家那边都没去查。”
唐远的双眼睁大,“没查?舒然跟我说一直在查。”
裴闻靳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少年一眼。
唐远心里堵着点儿什么,越想忽略就越忽略不了,他又开始啃起了食指关节,嘴里自言自语,“那应该就是舒然家里没查,他自己那边在查,他是张家的长子,能动用的资源不少。”
裴闻靳看他那样焦躁,就想把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头发。
那种念头来势凶猛,裴闻靳连着抽了几口烟,勉强才将念头给压了下去。
唐远忽然抬头去看男人,“你刚才好像没有叫我少爷。”
裴闻靳仿佛没听清,“嗯?”
“没什么。”
唐远眼神复杂的瞅了瞅他,你还是叫我少爷吧,不然我会像以前那样期待你用我的名字呼唤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试着放弃的心态就会崩掉。
到那时候,我会因为你变成一个小人。
那种温馨的氛围又回来了,静静的在办公室里流淌着,将一大一小两个人包围在里面。
裴闻靳掐了烟,无意识的从西装里面口袋拿出钢笔,打算跟平时一样|摩||挲|会儿,突然想起钢笔原来的主人就在办公室,便立刻将钢笔放了回去。
整个过程发生的很快,唐远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根本就没看清楚,只知道是一支笔。
放口袋里就算了,还放西装里面口袋,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没过一小会儿,唐远就按耐不住的问,“裴秘书,你那笔能给我看一下吗?”
裴闻靳的态度明确且强硬,“抱歉。”
抱歉?唐远一脸不敢置信,“看一下也不行?”
裴闻靳的态度不变。
唐远不满的“嘁”了一声,“太小气了吧?看一下又不会坏。”
发觉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揶揄,唐远心里一谎,本能的就想开溜,“我去看看我爸。”
话落,不等男人给反应,他就跑了。
办公室里有几个清洁人员在收拾,何助理站一旁监督,皇帝老爷不在。
唐远以为他爸在里面的休息室,结果却从何助理口中得知人出去了,他拨了个号码,站在落地窗那里俯视寸土是黄金的繁华夜景,“爸,你在哪儿呢?”
唐寅就两字,“外头。”
这个点在外头,不是酒局就是饭局,总归都要跟消遣挂上钩。
唐远琢磨了会儿,觉得他爸的情绪比在办公室里那会儿要正常一些,“那你晚上还回家不?”
唐寅冷笑,“回家干嘛?让你气死?”
“……”
唐远拖长声音撒娇,“爸诶。”
“别叫爸,”唐寅不吃这一套,“你那会儿进办公室到出去,有看过你爸一眼吗?”
唐远冤枉的说,“有啊,看了好多眼。”
唐寅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眼睛就算看了,心里也没。”
“怎么没了?”唐远的语气严肃,“爸,你不能瞎说。”
“就瞎说怎么了?”
“可以可以,谁让你是我老子呢。”
“你老子是谁啊?”
“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唐寅心里那些郁结的地方被儿子这番话给疏通了一遍,他的嗓音变回了一贯的慵懒,“我看你干脆也别去国外度假了,直接去读书算了,在我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看着烦,我的更年期提前来的征兆都已经出现了。”
唐远惊讶的说,“爸,你的更年期不是早就到了吗?”
唐寅,“……”
“挂了!”
“好吧,那你晚上早点儿休息,身体是革命的……”
唐寅不给儿子说完的机会就把电话给断了,他对老陈说,“去塞城湖那边吧。”
前面就是“金城”了,老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在下一个路口左转。
他心想,小少爷真是个厉害的人,一通电话打过来,总共就没说上几句,却能让老板身上的气息从冬转到春,整个人都和蔼了起来。
另一边,唐远回了男人的办公室,见他正要下班,就快步过去,“那什么,我上次喝多了落你那儿的外套,你明天带到公司来吧。”
裴闻靳穿大衣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现在跟我回去拿?”
唐远傻不愣登的点头说好。
前半段路,唐远都在神游太空,后半段路他的眼皮打架,这段时间他白天基本都处于晕乎的状态,身体很沉重,哪怕是天天都有抽一些时间练功,还是没多大改变。
因为他晚上睡不好,自从两个发小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他就有了失眠的毛病。
裴闻靳的身旁响起了呼噜声,他把车停到路边,抬手理着少年额前的刘海,下一秒又把骨节分明的手指抄进去,揉了揉那些柔||软发丝。
“小朝……会好起来的……”
“舒然舒然,我们要帮帮小朝,他在里面吃了很多苦,要帮帮他,帮帮他……”
裴闻靳安抚的动作尚未做出来,便听到少年发出痛苦的梦呓,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裴闻靳……我不想喜欢你了……”
他的心脏一阵抽痛,大手捏住少年的下颚,“不想喜欢我了?”
孤注一掷的结局就两种,得到跟失去,五五分。
裴闻靳其实真没多少信心,但他走到那一步没得选择,就如同他爱上这个小少爷,是必然的发展。
无论是年纪,阅历,还是成长背景,价值观,哪一样跟他都不合适,他却爱上了。
像是一个美丽的奇迹。
裴闻靳捏着少年下颚的手收紧力道。
一个小孩子的喜欢能坚持多久?所谓的喜欢是有多喜欢,跟好感是不是相差无几,混淆到一起去了?距离不可替代又差了多少?能不能明白什么叫爱。
这些问题他都想过,尽管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还是拿出了这些年靠拼搏得到的一切赌了这一局。
此时听到少年说着那样的梦话,裴闻靳浑身僵硬的坐在车里,感觉自己活到将近而立之年,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彷徨无措。
虽然得到跟失去各占五成几率,他也做好了准备,但真的迎来那样的结局,接受起来却很艰难。
爱上一个只是喜欢自己的小孩,那种感情陌生,苦涩,又很激烈。
裴闻靳没给自己留退路,他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一旦少年放弃自己,他就会孤身一人跳下去,从今往后的整个余生都会万劫不复。
唐寅之所以还没让他离开公司,离开这座城市,就是因为他没有让少年知道自己的心思。
他说了,少年知道了,就算嘴上不说,那种欢喜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怎么都瞒不住,况且审视他们的是一个在商场游走几十年的金融大鳄,一个视儿子为掌中宝的父亲。
所以裴闻靳不能说。
在没有足够的时间拿到筹码,做足准备之前,他只能暂时被现实推着往前走。
裴闻靳不说,表面就维持着一种平和的现象,事情便留有一定的余地,不至于到没法收场的地步。
唐寅跟他想的问题有大多都重合了,只不过对方选择的方向跟他不同,对方认为小孩子喜欢一个人,就跟喜欢一个玩具没什么两样,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
所以在发现儿子喜欢自己的秘书以后,也没有把事情挑明,顶多就是试探试探。
确认过了,就等着看事情顺其自然的走向一个终端。
在唐寅看来,儿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换掉喜欢的对象,他的人生还长得很,几乎可以说是才刚踏上征途,等着他的是精彩且璀璨的花花世界,以及无穷无尽的|诱||惑|,作为唐氏继承人,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儿子绝不会在自己的秘书身上耗费多少时间。
只要不摊到明面上来,等儿子的兴趣一过,或者说秘书的心思转移,唐远就既不会损失一个自己亲自挑过来的下属,也不会跟儿子把关系闹僵,皆大欢喜。
这年头,连爱情都脆弱的不堪一击,更何况是喜欢。
直到今天,那种平和的现象才因他准备充分的一次出击破了一道口子,而且破的惊天动地。
有了口子就不完整了,甚至接下来会以一种难以控制的速度破坏掉。
都说知子莫若父。
唐寅越淡定,越显得他有多了解自己儿子,裴闻靳心里就越没底,仿佛深渊里已经伸出了无数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只是他从来不在外面表现出来而已。
也不习惯将内心的情绪挖到别人眼前,那样对他来说太危险,没有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模糊不清的声音刺穿了车里的死寂。
“裴闻靳……”
“嗯。”
之后就没了下文。
裴闻靳亲了亲少年的唇角,抵着他的额头低低的说,“别放弃我,嗯?”
像是有所感应,少年蹙在一起的眉心缓缓展平了。
.
车子开进小区,裴闻靳将少年叫醒,看他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说,“昨晚没睡?”
“睡了,中间醒了好几次。”唐远不假思索的露出信任的一面,跟男人掏心窝子,“老做噩梦。”
他想起来什么,猛地一个激灵,“我没说梦话吧?”
裴闻靳,“说了。”
唐远闻言,全身的毛孔瞬间就炸开了,“我说了什么?”
男人不出声,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就蹦了起来,难道我把我心里的那些东西说出来了?
看样子也不像啊。
就在唐远要抓狂的时候,旁边响起男人平淡的声音,“忘了。”
“……”忘了你不早说,干嘛想这么久?
裴闻靳解开安全带下车,关车门的时候看了眼满脸纠结的少年,“想知道你睡觉都说什么梦话,不如睡前放一只录音笔在枕边,等你醒了以后自己听。”
唐远啧啧,“这个法子不错。”
裴闻靳很突兀的说,“董事长在公司持股百分之五十九,除他以外的大头就是你大伯,他占了百分之二十三,你奶奶手里有百分之十五,子子孙孙一堆,你是她最喜欢的孙子,应该想办法把那百分之十五拿到手。”
唐远敏感的问,“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裴闻靳,“早就想跟你说了。”
唐远快速跳下车绕到男人面前,“那为什么之前不说,偏偏现在说?”
裴闻靳没有回答,只说,“你在生气。”
“对啊,我在生气。”唐远把手抄进羽绒服口袋里面,抬起头盯着男人看,“你是以一个秘书的身份跟我说这些,还是以别的身份?”
他眯了眯好看的眼睛,“朋友?长辈?”
裴闻靳的腰被微弯,对上少年的明亮眼神,“哪样都行。”
说了不就等于没说?唐远偏过头翻了个白眼,好半天他才开口,“你说的我都知道,继承人嘛,总不能一无所知吧。”
“我堂姐,就是我大伯的女儿,她在我奶奶那儿住着呢,不知道从哪儿学会了一手|按||摩|大法,一套下来比什么设备的效果都要好,也算是有心了。”
裴闻靳听着下文,他想知道少年是什么打算。
唐远哈口白气,“我大伯就算拿走我奶奶的百分之十五,加起来也不会超过我爸手里抓着的那一份。”
裴闻靳将公司的机密说了出来,“他这两年一直在背地里拉拢其他股东,为增股做努力。”
唐远眨眨眼睛,“这么说,我大伯是铁了心要我爸从那个位置上下来?”
他用脚尖蹭蹭冰冷的地面,“下来就下来吧,我爸扛了那么多年,身体的内部都垮了,是时候卸下担子享清福了。”
裴闻靳看着少年乌黑的发顶,“董事长手里的东西都是给你的。”
唐远把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摆了摆,“算了,不说了,我在楼下等你吧,就不上去了,怪麻烦的。”
裴闻靳的眉头一皱。
“老裴!”
后面传来张平的喊声,他不光自个来了,身边还跟着张杨,兄弟俩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装的是家里自己做的鱼丸,还有芋头干,山芋。
上次弟弟用家里老人生病这个借口跟学校请假,张平一直记着,他是个有点迷信的人,心里不踏实就回了趟老家,带两个人去医院做了体检,昨天才刚回来。
张平把哥们叫到一边,“老裴,那位小少爷怎么跟过来了?”
裴闻靳,“来拿衣服。”
“拿衣服?拿什么……”
张平话说到一半,就发现弟弟跟那位小少爷之间的氛围不对,匆匆收住话头走过去,“小少爷,你好啊。”
唐远笑,“张先生你好。”
张平看他笑,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相处的人,干脆就趁这次机会让他弟跟对方好好处一处。
这才大一,后面还有三年,同学一场,和谐万岁。
于是唐远稀里糊涂的就被留了下来,跟他们一道去附近的餐厅吃晚饭。
点餐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唐远下意识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几个菜,张杨接过菜单一看,全是辣的,他拧了拧眉毛,“唐少,裴大哥跟我都不吃辣。”
没等唐远说话,张平就敲桌子,“杨杨,不辣的不是有很多吗?你点就是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对弟弟使眼色。
多大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没数?
张杨把菜单递给坐在唐远身边的男人,“裴大哥,你点吧。”
裴闻靳没接,“我吃什么无所谓。”
张扬的手指头僵了僵,转头就将菜单丢给了他哥,“那你点。”
“都是自己人,点个菜怎么还推来推去的,”张平刷刷勾了弟弟跟哥们喜欢吃的菜,抬头冲少年笑的很友善,“小少爷,你要不要再点两个?”
唐远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摇了摇头,说,“不了。”
等菜上桌的功夫,唐远单手托腮看着窗外,听张杨问裴闻靳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听他描述他们老家的寒冬腊月,过年的习俗。
除了他,另外三人都是从一个城市过来的。
第一道菜上桌,张杨的手机响了,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他的脸色剧变,站起来的时候动作过快,碗碟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刺耳声响,差点从桌上掉下去。
“我出去接个电话。”张杨说完就走。
张平把他的碗碟往里面放放,“小少爷,你们班寒假是不是要参加什么比赛啊?”
唐远把嘴里的一口菜咽下去,“没有。”
“那杨杨在搞什么。”张平纳闷的嘀咕,“瘦的跟猴子一样了都。”
这时候,出去接电话的张杨回来了,唐远看了看,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发现他的黑眼圈比自己的还要深,而且确实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
没放假那会儿还不是这样。
距离放假到现在,一个礼拜没到,怎么就跟吃了一箱子减肥药似的?
什么情况?
有对象了,试镜也成功了,那部戏的导演可是票房保证,很少用新人,即便用了,也绝不会是才上大一的学生。
张杨有实力,也有运气,可以说是非常顺利的拿到了一个很高的起点,星途一片坦荡。
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经纪公司签他,接着便是大肆宣扬炒作,明日之星的人设就自然而然的立了起来。
可是,就现在张杨这样,真的不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该有的样子。
张平问张杨,谁打的电话。
张杨说是一个同学,张平就没当回事。
没过一会儿,张杨的手机又响了,这回他没接,而是直接关机,几乎是神经质的做完了那个动作,脸上也有几分濒临发疯的神态。
仿佛手机里住着一头豺狼,要跑出来把他吃掉。
唐远将张杨的所有小表情收进眼底,他发现裴闻靳从头到尾都在平静的吃着饭菜,不管不问。
怎么看怎么怪,说不出来的怪。
片刻后,裴闻靳去了洗手间,张杨随后,唐远把小半碗热汤喝掉,也离开了饭桌。
他没在洗手间里见到那俩人,就沿着长廊前行,停在楼道外的拐角处,倚墙而立,闻着从楼道里飘出来的烟草味。
楼道里静了没两分钟,响起了张杨的声音,“裴大哥,你开心吗?”
几秒后裴闻靳说,“还好。”
背靠墙壁的唐远愣了愣,那个男人说还好,就是很开心了。
他原路折回洗手间给他爸打电话,“我什么时候去国外度假?十四?改签吧,我后天走。”
现在他迫切的想出去待几天缓一缓,两天,三天,怎么都行。
那头的唐寅问道,“在哭?”
“鼻子不通气,冻着了。”
“那就早点回去,家里的炉子上还给你熬着汤呢。”
“噢。”
唐远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什么只要喜欢的人开心,自己就会开心,放屁!
我他妈一点儿都不开心。
后天上午,唐远拒绝管家的送行,也没通知张舒然跟宋朝,一个人去了机场,打算到了目的地再跟他们联系。
大风呼呼的吹着,唐远一路上都蔫了吧唧的瘫在后座,数着自己暗恋的那些日子攒了多少块糖,数一颗吃一颗,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到机场的时候,唐远还是没有数清楚自己有多少颗糖,他拿出手机自拍,为了让自己提起来一点劲,还比了个剪刀手。
放下手机的时候,唐远无意间瞥见了熟悉的人影,是张杨。
平时一块儿训练来着,他对张杨的身形很了解。
唐远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张杨的样子很怪异,戴着帽子跟口罩,鬼鬼祟祟的,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
没过多久,唐远就看见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张杨是来接人的,接的是个男的不说,还黑黝黝的,像是一块儿刚从煤堆里扒拉出来的黑炭,看着就烫手。
没说两句,那黑炭就压住他啵上了。
这场面完全不在唐远的预料之中,他咔咔拍了几张照片就给司机打电话,叫对方掉头来接自己。
司机那叫一个懵逼。
少爷到机场的路上半死不活,跟没了半条命似的,这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生龙活虎,满面春风?
车子开了一会儿,唐远发现方向不对,“走哪儿呢?我不回家,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