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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晦之后, 又连逢阴雨,谢缘便心安理得地赖着桑意没出来,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自从悬星引炼成之后, 他如今修为更加高深, 引水取物这些都熟练得很, 平日洗漱、餐饮、换衣等等事情甚至都不需要旁的小妖伺候。这天他抱了桑意在怀中, 非要桑意给他画一幅画像, 把桑意磨得不胜其烦:“城主你要我给你画像, 至少也得坐去那边给我摆个姿势出来, 你这样呆在我身后,我连你的脸都看不见,要怎么画呢?”
谢缘不动:“那便说明你心中没有我,连我的样貌都没有数,罚你加画一张,知道了吗?”
桑意嘀咕:“你这个人不讲道理。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还是伸手拿了丹青笔, 铺开画卷, 用一方青玉镇纸,自己慢慢勾出一个人的眉眼。他画,谢缘低头把下巴埋在他肩膀上, 一边看着, 一边问道:“那宝宝认为我应该是怎样的?”
桑意没有回答他, 他飞快地画了一张画像出来, 眉眼勾得细, 画出冷峻威持的神态,眼光冷淡,眉飞入鬓,几笔添上凌风飘摇的衣袂与长发,恍然神将下凡。
他指:“这样的,这是以前的你。”
谢缘客观评价道:“还成。”
桑意反手又画了一个眯眯眼的大香瓜:“你看这是现在的你。”
谢缘发表疑问:“你画个瓜给我干什么?为什么这个瓜还带这样一个色眯眯的眼睛?”
桑意道:“因为你又瓜又流氓,你现在和以前比起来变得不止一星半点,你再也不是从前的城主了。”
谢缘笑:“是么?也许是你以前不曾发现我真正是什么模样,面对喜欢的人,总是会不一样的。人有千面,你第一世,第二世与现在,是相同的么?我瞧着你越活越回去的样子,可我仍旧十分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桑意有点紧张:“……好了你别说了。”
再说容易出错,这次是“我仍旧十分喜欢你”,下次指不定就直接是“我喜欢你”了,三世成果,免得因为谢缘可能的一时口误而毁于一旦。
谢缘捏了捏他的脸,不知为何却叹了口气:“怎么换了我,你就不愿动一动脑筋了呢?”
桑意回回都要OOC,谢缘一早便发现了,晓得这人性情大变的时候就是有了记忆,然则这一世他带着私心,一再倾覆从前的性格与形象,同他一样巴望着他能领会一二,没想到桑意却完全没想到那里去。大抵这个小东西以为他想起来了就万事大吉,压根儿就没怀疑过他连带着现实一并都想了起来。
桑意回头问:“啊?动什么脑筋?”
谢缘逮住他吻了吻:“没什么。”又抱着他,手把手引着他握笔,带着他慢慢画,低声笑了笑:“想你动动脑筋,又觉得这样也好,免得……把你吓到。”
看桑意提及城主二字时的诚惶诚恐,大约是心理上这一关仍旧没能过去,等他真正晓得的时候,怕是真的会吓到,不过那也没有关系了。
桑意的手比谢缘小,整个舒舒服服地被他握着,动也不想动,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使坏,故意动动手带偏笔画,被谢缘摁住了:“乖一点,听话。”
桑意就不动了,谢缘另一只手空闲,顺手就解开了他的衣襟,伸手进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动,让我参考一下。”
桑意道:“你又耍流氓。”
谢缘一本正经:“风雅逸事,怎么能说得上是流氓。”于是又吻了吻他的脖颈,往他喉结上一舔。等到桑意被舔得一抖时,他又将舌尖换成牙齿,在上面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来。桑意眨巴眼睛看上来,又被谢缘扳着脑袋给按了回去,笑道:“是这个神情,别动了。”
桑意又扁了扁嘴,在谢缘怀里扭了一会儿,腾出一只手来托腮,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窝了起来。他不关心谢缘在画什么,谢缘也没强行要他看,只是喜欢他乖乖待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就这样带着他的手慢慢画,最后画成两个交叠的身影,正是他们现下的姿势,只不过画中人是没有穿衣服的。
桑意瞅瞅画,又瞅瞅自己和谢缘,感叹道:“你果然是一个流氓,别人画画都是成竹在胸,不用看就能画出竹子,你却是看着我穿衣服的样子,能画出我不穿的样子。”
谢缘谦虚道:“还好罢了。要我说,这实在是你的错,谁叫你昨晚那样勾人,一定要跑到我心里去,害得我满脑子都是你。本来我也是成竹在胸的,这下只能变成成你在胸,你说你坏不坏?”
桑意:“……”
谢缘又道:“宝宝要收好,这便是我们这一世的结契信物,知道了吗?”
桑意满面通红:“我不要,为什么是这样的东西。而且就一张,我为什么要收藏你画的不穿衣服的我啊。”
“想什么呢?这张自然是我收着,你的那一份,要归你来画,重新画个我来,刚刚画的那个瓜不算。”谢缘松开他的手,又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放到一边,郑重地往他手中交了一支笔。
桑意有点迟疑:“也画……不穿衣服的你吗?”
谢缘微笑着看着他:“怎么,害羞吗?”
桑意:“……”
他看着谢缘,谢缘看着他,而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衣服。桑意赶紧拉住他:“我不用你脱衣服!我自己画!”
谢缘敲了敲他的脑门儿,口吻像极了逗弄小孩子一般:“小朋友,你对我这样不上心,我想也是做不到把我放在胸中的,既然做不到,那么你就该实事求是地对比着我画,模仿,这是丹青的第一步,懂得吗?”
桑意:“……”
他会的谢缘都会,谢缘会的他也基本都会,画画算是其中少有的不会的一样,桑意倒也不是画不好,只是大部分时间心思急躁,也懒得去弄这些慢工细活,经常随便涂鸦了事。他师父评价他的话是神气动人而失却形准,还是失得十分厉害的那种。
桑意道:“……城主你赶紧把衣服穿上,我画就是了。”
谢缘看了他一眼,倒还真慢条斯理地系上扣子,凑过来端详。桑意扁着嘴巴,画了几笔之后勾出一个人的面容,照旧是从头开始画,而后……又在谢缘的注视下勾勒肩颈,眼看着就要往下了。
他的手顿了顿,笔尖坠出一滴墨珠子。
谢缘提醒道:“要不穿衣服的。”
桑意忍了忍,跟他打商量:“要不还是画穿上衣服的吧,不穿衣服的我真不会画。”
“你这便是不公平,我都画了你,你早已与我坦诚相见,为何不能画画我呢?”谢缘口吻淡淡的,看神色竟然好像还把他委屈到了,“我知道了,你又在哄我,你根本不喜欢我的罢,你是不是早便厌烦我了?你同我在一起,就是图我有零食带给你吃,有话本子给你挑选罢?”
桑意:“……我画我画。”
谢缘便托腮,接着看,看了一会儿又道:“不行啊,你这画得不像,亦不写实,我哪里有这般瘦弱?你是比着你自己来画的吗?”
桑意又忍了:“那我给你画胖点就好。”
谢缘看了还是摇头:“哪里是宽窄的问题,你画功还差得很,所以依照我看,还是按照最基础的画起,对比着实物画罢。”
这下桑意忍不忍都没有办法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谢缘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在他面前褪下了衣衫,单披了件外袍与他相对而坐。桑意手抖了半天,眼睛抬起来看了一眼,又立刻收了回来:“你你你把衣服穿上,你这个臭瓜皮。”
“我不穿。”谢缘慢悠悠地道,又建议他道:“你这个小家伙若是害羞,也将衣衫褪了,那咱们也扯平了。”
桑意哭丧着脸:“谁要跟你扯平啊,你就是流氓,你还强盗。非要我画画,还非要脱衣服给我看。”
“哦,我要脱,你便不知道来劝解了?既然不劝解,那么自然是你口是心非,就想看我这副模样。我既然是顺从你的心意,又何来流氓之说?明明都是你的错,你是登徒子小桑,不是乖宝宝。”谢缘批评道,“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桑意:“……”
桑意快哭了:“我要告诉娘亲,不带你这样说话欺负人的。”
谢缘道:“我出来找你时,你娘亲已经将你的终身大事交付给我了。你说说,我哪里欺负你了?这不是你的错么?”
桑意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抬眼准备跟他辩论时,又瞥见谢缘饱满有力的线条,自锁骨往下,带过紧致的胸腹,还有在深青色衣衫下若隐若现的手臂,再是他的手。谢缘的手修长有力,淡色的青筋和骨骼的纹路错杂浮现在肌肤之下,经常就是这双手揽着他的腰,抚过他的眉眼。
桑意的脸更红了,本想着谢缘不要脸,他就能更不要脸,然则他撑着不移开视线,谢缘却是毫无压力地注视着他,似笑非笑,完全没有在怕的。
“小朋友,看好了吗?看好了便落笔罢。”谢缘道。
桑意深吸一口气:“我画,我画。”
他飞快地开始落笔,极力排开脑海中的杂念,看到什么就画什么,乱七八糟地涂画半晌,倒也真画了个七八成像的谢缘来。画完后,他啪嗒一声丢了笔,抓起一个坐垫往谢缘那边砸去:“好了你赶快把衣服穿上,我这里还是时常有小妖精出入送零食的,被人看见了就太丢脸了。”
谢缘披衣起身,疑惑道:“丢脸?你莫非不知道,你府里那条小鲤鱼精早便将你我的事传遍了整个桃源,四处跟别人说你终于愿意当一只正常的桃花妖了,还拐了个俊俏男人进洞子,成日寻欢作乐,流连风月。你不奇怪为什么这些天都没人来找你么?那都是给咱们两个留下独处空间呢。”
桑意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
谢缘又道:“你睡着时我也顺便改了门禁,你那个门禁实在是太好猜,也省得别人来打搅咱们。”
桑意的嘴巴长得更大了:“啊?你改成什么样了?”
“问题倒是没变,就是答案略微变了变,我来给你演示一下。”谢缘挥挥手,很快,桑意便听见了门禁的留声之术再度演现: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的零食和话本子。请问:树是谁栽的?”
谢缘沉声道:“是桃花妖王的宝贝情哥哥谢缘栽的。”
啪嗒一声,门禁破开。
桑意脸都绿了:“你你你你……”
谢缘道:“而今我带着桃花心回来了,你也不用修炼了,所以我已经让人将这个门禁的答案张贴了出去,等这几天月晦过了,桃源的所有人便会都知道了。”
桑意扭头就走,开始打包衣服,又摸去后园把他圈养的一只肥猫抱了起来。
谢缘走过去瞧他,立在门边看着:“你干嘛?”
桑意假模假样地擦眼睛:“我要和你分手,太丢脸了。”
谢缘走过来把人带着猫一起抱住,低笑道:“是么,你也知道?恰恰是脸丢尽了,再同我分手就是更加丢脸的一件事。你的脸丢尽了,我的脸亦丢尽了,此后人人都晓得桃花妖王将北诏最负盛名的佛修国师拐回了家,那国师还为他还俗,追了几千里远。”
桑意咕哝:“哦。”
“哦什么呀,我是怕了你了,分手和分开这样的字词以后都不许再说,晓得吗?”谢缘道,“下辈子也不许说,晓得吗?”
“知道啦知道啦。”桑意整个人放松,向前倒在谢缘怀里,要他把自己整个儿扶着,摇摇晃晃地抵在他怀中。肥猫挣扎了几下,跳上他肩头,又顺着爬去了谢缘后背,扒着他的脖子蹲下来,尾巴一甩一甩。
谢缘摸了摸他的头。
桑意小声道:“我也是怕了你了。”
谢缘笑。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过后,谢缘轻声问:“小朋友,还想跟我回北诏吗?桃花心我带来了,我想,你大约也更喜欢呆在你娘亲那儿。”
桑意想了想,不假思索地答了声:“好啊。”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又改口道:“算了。”
谢缘问:“怎么了?突然又不想回去了?你娘亲很挂念你,说不定很想你。”
桑意摇摇头:“娘亲她会挂念我,可娘亲不是会为了感情耽误自己的人。我想了想,人妖终究殊途,再过几个月,我的小弟弟也该出生了,再赖在她身边也不是很好意思。”
谢缘瞅他。
桑意低头对了对手指,鼓足勇气道:“我知道你和娘亲都是不嫌弃我,很喜欢我的。我也很喜欢你们,不过我觉得人要知足常乐,能够来上这么一回就很好了。”
谢缘静静注视着他:“那么你觉得这一世快乐吗?若是快乐,我也希望能陪同你白头偕老。甚而我可以用桃花心再重来几次,或是令时间永恒,这样的话,你便能永永远远地待在这一世中。我想过,我们一起待过三个浮世人间,每一回我都要浪费许多时光与你相认,第一世我给你冷眼,第二世我又轻狂不自知,这一世……我欺瞒你在先,也很不对,然则我不愿意来第四回了,我似乎总是在让你为难。”
既然你这样喜欢,那么我就陪你留在这里。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当你想要回到现实时,我拼尽全力也要将悬星引炼成,而当你不想回去时,我也愿意待在你身边。
就像你第一世选择陪我度过余生那样。
桑意愣住了。
谢缘道:“宝宝,只要你喜欢。”
桑意愣了很久,愣到谢缘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他小声道了一句:“不用。”
谢缘挑起眉看他。
桑意蹲下来,在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你别这样看我,不用就是不用。”
“怎么了呢,小朋友?”谢缘也跟着他蹲下来,与他头碰头,眼神温柔。
桑意沉默了半天,而后慎重地开口了:“在这里很开心,而且你其实不用道歉,这一世你真的对我挺好的,我有了娘亲也很快乐。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我很知足了。但是不管是人是妖,我们都终将一死,到时候要去往哪里,都一概不知。如果我只能这样一直流浪,百世轮回,那我也是想要回家看一看的,不管家里有没有零食吃,有没有话本子看。即便我的家里可能没有娘亲,但是我晓得她是来过的,她会很爱我。”
“而且——”谢缘听着,忽而感到桑意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晓得家里就算没有娘亲,你也是会在的。到时候不管你批评我还是把我打一顿,我都会好好跟你解释明白。”
“我?”谢缘佯装听不懂,他低低地笑,“我会这样凶吗?”
桑意回想着现实中雷厉风行的谢缘,犹豫着道:“有……有点凶罢。”
谢缘闷声笑:“那我以后尽量改。”
桑意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你就尽量改,哼,你先把你瓜皮又流氓的毛病改一改好了。”
谢缘又笑了。他自然知道,只是他不说。等到时候真的回家了,桑意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吻了吻他的额角:“说起来,我炼成悬星引,宝贝想什么时候随我看一看?这样重要的时刻,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看一看。”
桑意想了想:“再等我五个月好不好?”
五个月,是桑年年生产的日子,到时候小小桑也即将出世。此去是他们终结一切的时刻,故而不想留下任何遗憾。谢缘应允了,于是就在桃源和桑意一并住了下来。
期间,月晦过去,桑意闭关的洞门前变得门庭若市,所有人看了他张贴出去的门禁口诀,每天门口“桃花妖王的宝贝情哥哥谢缘”这几个字响成一片,弄得桑意见人就跑。谢缘天天逼桑意给他变桃子吃,还用桃子贿赂了上一回又遇见的那一只小肥鸟,要它时不时为他们与桑年年那边传信。
那小肥鸟也是会说话的,吃了他们几回果子后,它沾沾自喜地开口了:“本来我是不做信差这档子事的,不要以为你们区区几个果子就能把我贿赂住——这是凤凰的慈悲,知道了嘛?”
桑意道:“那我今天就不给你果子了?”
小肥鸟表示:“其实我忘了说,我答应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要送的路程是最远的,刚好我可以趁机减肥。我觉得我有点太胖了,万一以后化形出来胖嘟嘟的就不是很好,要提前做打算。”
桑意挠头:“真不要果子了啊?”
小肥鸟坚贞地道:“不要了,好了你不要说话了,你们现在可以把信给我了,不要磨叽,我去去就回。”
临走前拍了拍翅膀,跳着回转过来,扭着它的小胖头严肃道:“不对,我想了一下,你还是留两个桃子给我罢,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我觉得这话有道理,还是要吃的。”
桑意就憋着笑,给它打包了几个桃子,看着这只小肥鸟负重努力地前行,而后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
桑年年晓得他们一切都好,她自己亦一切都好,两边书信往来热络,当中感情也未减半分。桑意因此也越来越放心,等到快五个月时,他就催谢缘:“缘哥哥,我想看一看你说的那个悬星引了。”
这是在催他走。
谢缘问他:“不是说好五个月吗?还剩半月呢。”
桑意小声地道:“娘亲马上要生产了,我想了想,还是有点郁闷,恐怕她有了小宝贝就不会要我了。”
谢缘笑:“你这个人啊。”
他却也不再劝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带着他去了一处静谧的深林,先将桃花心祭出,以修为催动成千万片,均匀撒落在整个桃源中。
谢缘道:“桃花心助我良多。”
桑意却不知道他言下还有所指,也不知道他与桃花心的渊源。他这一世没有修炼大乘,只修得半颗桃花心,便被谢缘赖着没办法继续下去。
然则谢缘如今直接用它化解桃源,却没再见到桃花心出来说话了。事实上,自从他来到桃源找到桑意的那一天之后,桃花心就再未找他说过话,他叫它也不应。
“兴许是神识分离,桃花心知道我即将完成愿望,已经走了罢。”谢缘想着,忽而回头问桑意道,“小桑,你自己已修得半颗桃花心,这个过程中,桃花心曾与你对话吗?”
“对话?”桑意一头雾水,摇了摇头:“没有,桃花心为什么要跟我说话啊?”
“只是曾经如此听闻罢了。”谢缘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下掠过细微的疑云。他拉着桑意的手,将袖中的铜镜抛向天空中,使那道光芒慢慢照耀在他们二人身上。
他握着桑意的手微微扣紧。下一个瞬间,两人同时感到耳边一痛,像是风声过疾时造成的耳鸣一样,等到片刻后,他们两个人意识清醒了,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雪原之上。
是桑意最初来到的那片雪原,往上走百里是北诏神山,走十里是山下集市,走几步是谢缘将他带回来,告诉他“你是我种的树”的地方。只不过几步的距离,桑意来时只往前走,却没有往后看一看,因为这里除了雪还是雪。
桑意皱起眉头:“缘哥哥?”
谢缘不说话,牵着他的手往悬星引指引的方向走过去。走了不知多久之后,桑意突然停了下来,示意谢缘回头看。
一望无际的雪原中,同时出现了四个人影,他们回头望过去,身后的影子也回望过去,动作一分不差,连牵手相依偎的神态也一模一样。因为那就是他们。这样的情景,与桑意刚来到这里时是一样的,他们位于这个空间折叠起来的边缘。
“是这里了。”桑意道。
谢缘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望见一片湛蓝。往后退一步,身后重叠的影子就像鬼影一样消失了,非得正好待在此处不可才能望见。
“可是……我们要怎么办呢?”谢缘喃喃。
他们来到了世界的边缘,可是还是没有找到那扇“门”。
与此同时,桑意眼前跳出一行字:
【初级警告,为了避免你们脱离这个世界,请限制谢缘在此处使用法术与能量。】
“是么?”桑意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忽而大笑起来。“谢谢你……谢谢哥!哥你真棒!”
正在他们需要答案的时候,系统居然亲手将答案送到了他眼前。
谢缘回头看他,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桑意兴冲冲地转头对着谢缘,眨眨眼睛:“城主,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若是兵临城下,三面楚歌声,第四面是一条河,您要打算怎么办呢?”
“攻。”谢缘道。
“攻。”桑意道。
斩钉截铁。
这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一场战役,随皇帝远征西洋,当时便是这样的情况,他们二人兵分两路,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最终凯旋。粮草阻绝,通讯断绝,他们一个在南门一个在东门,八竿子打不着,却在同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并同时弃对方而去。三天之后,他们又在同一个地方会合了。
唯有绝对的信任与了解才能如此——不需要其他的暗示,不需要其他理由,甚而不会给旁人离间的余地,因为他们有时甚至见不到对方一面。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两人齐齐祭出全身修为,直指苍天之上!那是带着必死与杀戮的决断做造成的攻击,暗光涌动,天地陡然暗了下去,苍穹之上出现了一道裂隙。
“回家了,小桑。”谢缘低声道。这话被狂风携裹着卷走,而桑意却没能听见——此时此刻,系统的大片警示字样出现在他面前:【请立即停止!立即停止!我将解除你与谢缘的绑定关系!!请立即停止!!!原来你们一直在骗我,我马上就能升级出高级功能了,你们——】
与此同时,剧痛贯彻了桑意的全身,他清楚这是系统的惩罚——能细微得让一个人的小趾疼痛,也能让一个人在眨眼间烧成飞灰。然而他到底没有亲眼见着自己灰飞烟灭,一股熟悉的力量为他造成了坚实的结界,从他骨骼深处牢牢抵御着这层痛苦——那是桃花心的力量,桑意修炼这么久,早就熟悉了桃花心特有的润泽与沉稳感,然则这股力量是他自己绝不会有的——他如今还只修得半颗桃花心,然而此刻保护他的这层力量,却远远在他本身之上,至少是一整个桃花心的程度。
那会是什么?
桑意眼睛看不见了,他在狂风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想要跟上谢缘的步伐,然则风将他们分离开来。他只能凭着本能尽力御风飞往那道裂隙中央,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不行,城主——”桑意咬牙道,赶在这句话之后,他的声音全哑,喉咙灼烧起来,系统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小桑!”谢缘回过头来,发现他与桑意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中——那道缝隙中正在将他飞快地往里吸去,然而桑意却离他越来越远,好像正在被狂风阻挡着来到这里一般。“小桑!”
“不行吗?怎么回事?”谢缘飞快地思考着,抬头看见了桑意的眼神——雾蒙蒙的,没有焦距,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桑意在对他比口型:“您走罢,不要管我。”
“我不——小桑,你过来,你过来!”谢缘用尽全力稳住身形,然而他头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与他作对一般,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抵抗、去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像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一样。在他触碰到那道裂痕的一瞬间,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血液逆转,骨骼被强大的压力压出细碎的响声:“我喜欢你,小桑,我喜欢你——”
那是他们的钥匙,生也要在一道门内,死也要在一道门内。
“我喜欢你。”
就像上一次一样,谢缘见到了时间停止的景象。他终于在狂风中停了下来,堪堪停在那道裂痕之中。他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小桑倒在地上没有醒来,离他有一个天地那样高远。
然而与上次不同,时间静止了,他却还有知觉,甚至能够驱使着自己重新下去,将他的小桑慢慢抱入怀中。
“小桑?”他轻声问。
桑意气息绵长,并未醒来。
谢缘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来时的雪原已经化为了虚无,什么都没有,四面八方都是白色,好似他们来到了一个白色的盒子里。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带着他重新往高处飞去,低声问:“小桑,你知不知道那后面有什么?”
他抬头看着那个黑黢黢的裂隙,里面也仿佛有一只眼睛在看他一样,无知无觉。那是人对未知事物的本能的恐惧——然而他没有理会,只将桑意抱得更紧了一些。
“小朋友,你是不是穿帮了?怎么被弄成这个样子?”谢缘摸了摸他的脸,方才的心惊肉跳也终于过去,“别害怕,我先带着你走。小桑,我也不知道那后面会有什么,也许我们一起死,也许我们出去就回家了,到时候我希望能听你坦白一下,我也会对你坦白的。”
桑意在他怀里动了动,只是仍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他们所在的世界已经坍塌覆灭,此刻除了眼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谢缘松了一口气:“我喜欢你。”
“小桑,这句话,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过段时间再对你说,你一定要认真听,不要再把它当成任务了。我喜欢你,不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