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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止用眼角余光朝周围望了一眼。黑曜石大门后面是一个比之前黄金宫殿所在的地方更大的空间,不过里面没有光源,他手上又没有拿火把,只凭着门外照进来的那一点夜明珠的光芒,看不清里面的详细情况。
只感觉一阵阵阴风迎面而来,鬼气森森,站在这门口都觉得全身毛骨悚然,寒彻骨髓。仿佛那里面一片幽深的黑暗,连接着另外一个不属于生者的世界,有无数鬼魂幽灵的眼睛,从那黑暗中幽幽地窥探着外面的人。
这里果真是泥黎阴兵所在的地方。
他都已经到了这里,现在杀了楚漓的话,得到泥黎阴兵的夙愿就功亏一篑,但是他至少可以得到蚩罗墓里的黄金宝藏。
如果逼着楚漓去启动泥黎阴兵,又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她只要一动,不知道又会启动什么防御性机关,很可能会要他的性命。
到底是现在就杀了她,还是冒险再赌一把?
楚漓知道延止现在的一转念间,决定的就是自己的性命,这会儿再保证说她不会再对他动手,他也绝对不会相信,所以她干脆就不说话了,大气也不敢出地望着正犹豫不决的延止。
两只手却藏在背后,悄悄地用一直藏在手中的采血针一口气在两只手掌上划了好几道,感觉到手掌上满是温热的鲜血时,就把沾满血的手掌贴在地板上面。
她的血能打开蚩罗墓里面大部分的机关,现在延止就在她的面前,趁着他还在犹豫的这几秒钟时间,她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蚩罗墓里面的机关果然是做到了极致,她刚刚把手掌贴下去,竟然真的就感觉到身下的地板微微一震。站在她面前的延止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对,楚漓身下的地板已经变成了一块活动的翻板,她整个人一下子往底下的空间里落去!
延止虽然没想到楚漓在这里竟然还能启动机关,但他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警惕的状态,这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出手朝楚漓一掌拍了过去。
“砰!”
地板上铺的是石板,终究没有金属板那么坚固结实,在他这运足了力道的一掌之下,瞬间被击得四分五裂,石屑飞溅。
延止的内力十分深厚,这一掌的力道尽管足以开山碎石,尽管大部分都被石板挡住了,但边缘的一点掌风带到楚漓身上,也已经足够把她震得整个人在半空中身子剧烈一晃,撞到了底下空间旁边的板壁上,然后才摔到下方的地面上。
楚漓被震得四肢百骸都像是散了架一般,尤其是被掌力扫到的后背,好像已经不再是她自己的身体,连剧痛都感觉不到了,一片麻木。胸口气血翻涌,喉咙里一股血腥味直往上冒,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但现在没有时间给她缓过来,她落下来的地方石板已经被打碎,没法挡住延止,她眼前视线刚刚恢复清晰的时候,就看见延止已经从洞口上面落了下来,吓得她连忙一下子爬起身,连滚带爬地摸黑往前面逃去。
这里大概是蚩罗墓中给后代建造出来的一处躲避敌人的地方,里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也看不见是个什么情况。楚漓就只是像个瞎子一样,一边伸着双手在面前乱挥一边往前跑,时不时撞到墙壁上,她就在上面到处乱拍血手印,撞到哪里拍到哪里,指望着能碰巧打开更多的机关。反正只要有她的血在,蚩罗墓认得她,打开的机关都不会伤害她。
地下的空间很小,也的确是有机关被她打开,狭窄的甬道中回荡着机关启动的轧轧声音,混杂着她奔跑的脚步声,一片混乱,她已经完全无从去分辨后面的延止追到了什么地方,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逃。
这一路走的全都是陡峭的上坡,好半天之后,前面突然撞上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壁,没有路可以继续逃。楚漓在上面到处拍了半天,一面墙壁终于升了起来,外面的光芒一下子照进来,虽然其实并不算多明亮,但还是刺得楚漓闭上了眼睛。
等她缓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清楚外面居然就是她和延止刚刚进来的黄金甬道,正在快要到黄金宫殿的那一段。她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进来的地方了,难怪刚才一路都是往上走的。
楚漓停下来听了一下,后面并没有延止追上来的声音,想来她启动的机关已经把他截在了后面,也不知道有没有置他于死地。
就算还没死,那也没什么,她只要从来时的入口离开蚩罗墓,关上大门,把延止关在里面,没有她的血无法打开大门,延止就不可能追出来。
楚漓这一路跑上来,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的,这时候一停下来,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后背和胸口一片剧痛,嘴里全是不断往上涌的浓烈血腥味,估计自己已经受了内伤。本来身体就病弱,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
不得不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等到情况稍微缓和一点之后,才咬牙撑着墙壁,缓缓地往黄金甬道里面走去。
她人踏出来的那一瞬间,只见眼前光影一闪,一个人影从她不远处的立柱后面,朝她扑了过来!
延止刚才只是从上方落了下来,在楚漓往地道深处逃走的时候,就放弃了追赶她的打算。蚩罗墓里的机关实在太厉害,不会伤害楚漓,但对他却是招招致命。地道里面没有光线照明,楚漓可以一路横冲直撞地往前跑,但他要是这么跟着追过去,完全就是在找死。
下面的是一条地道,而不只是一个用来躲藏的空间,而蚩罗墓设这个机关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蚩罗族的血脉传人。从蚩罗墓的设计者的角度来考虑,在这个血脉传人跟敌人相比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这条地道应该会把她带往安全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蚩罗墓的出口处,让她可以先逃出蚩罗墓,远离敌人,甚至把敌人关在墓里。
所以延止在楚漓往前跑了之后,就又上到了地面,回到刚才进来的黄金甬道中,在里面仔细听有没有机关启动的声音。也算是他运气好,竟然真的就在这附近被他等到了。
延止这一掌带了十成十的力道,完全是最重的杀手。他这时候已经下了决心,不再指望借着楚漓得到泥黎阴兵,蚩罗墓对楚漓的保护实在是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他冒不了这个风险。
贪心不足蛇吞象,能得到蚩罗墓里这么多宝藏已经够了,要是再非要泥黎阴兵不可的话,反倒会导致楚漓逃走或者他丧命于机关之下,那更加得不偿失。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楚漓完全没有料到延止根本没有在她的后面追她,而是提前到了这里。她以前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比得过延止的速度,更不用说现在连走路都勉强,也完全来不及开启什么机关。
“砰!”
一声血肉被击中的沉闷声响,楚漓全身被传来的力道震得猛然一晃,但那力道只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样,根本没有想象中被掌力打中的疼痛传来。
她睁开眼睛,刚刚来得及看清眼前另外一个身影在她的侧前方,随即便听到“哇”的一声,一大口温热的鲜血喷到了她的肩膀和胸口上。
“你……”
楚漓像是不认识一般望着眼前的人,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睁得极大。
聿凛一只手带着她把她从原地拉开,另一只手跟延止只对了半掌。他的武功本来应该比延止还要高些,但刚刚从远处赶过来的速度太快,又只顾着去拉开楚漓,这一掌对上去没有对准位置,只卸掉延止的一半掌力,另外一半掌力则是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然而就算是一半掌力,对于常人来说也已经是致命的。这半掌要是落在楚漓身上,她只怕是当场就会毙命,聿凛内功修为虽高,在这一掌下也受了沉重的内伤。
他带着人上莲花峰寻找,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石缝中那个已经从青苔泥土中露出来的金光闪闪的蚩罗王族族徽,以及巨石不久前刚刚被打开过的痕迹,知道这里肯定有端倪,但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再次打开这块比一栋房子还要巨大的岩石。
在那里磨了几个时辰,地底下极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轧轧机关声,巨石竟然自己缓缓地朝两边分开,露出了里面的门洞和深处的黄金甬道,但里面却并没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出来。
聿凛顾不得许多,带着人直接进了黄金甬道,一路走到最深处,一眼就看到了楚漓和延止。
延止一见聿凛竟然也到了,眸光骤然一寒,非但不退,反而比之前更加猛烈地攻了过来。
聿凛来这里不可能一个人来,后面肯定还带着更多的部下,刚刚受了他一半掌力,已经身受重伤,他这时候不趁机抢先解决了对方,那就是真的只有一败涂地的下场!
“走!”
聿凛把楚漓往甬道出口的方向一推,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挡了延止当头朝他砍下来的一剑。
他现在身上带伤,手臂酸软,力道比延止这一剑要弱得多。两剑相交,碰撞出的声音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震耳欲聋,聿凛手里的剑竟然一下子就被震了开去,哐啷一声落到地上,虎口也被震裂了,鲜血泉涌。
楚漓被聿凛这一推,推到了进入黄金宫殿的倒数一重大门前。她冲到门外,往水晶漏斗里面滴了一滴血,大门开始缓缓落下,隔开她和延止聿凛两人。
延止哪里会容她逃走,眼见大门开始落下,不再跟聿凛缠斗,一掌逼开聿凛,与此同时飞快从腰间抽出一条极长的软鞭。鞭稍犹如灵蛇般长长一卷,卷住楚漓的腰身,在大门落下来的那数秒钟之内,千钧一发地把楚漓从大门下的缝隙中重新拉了进来。
大门在楚漓的身后轰隆一声沉重地落下,聿凛朝楚漓抢过去,延止的长鞭却松开了楚漓,方向一转,啪地一声,一鞭将门上的那个水晶漏斗给打成了粉碎。
聿凛把楚漓护在身后,他在刚刚的片刻交手中,身上又受了几处伤,身上到处倒是血迹,刚才持剑的右手上虎口震裂,鲜血正从手上一滴滴地往下流淌,滴落到黄金的地板上。
延止打碎的那个水晶漏斗,他猜测就是开门的机关。现在门已经被关上,机关又被毁,他们三个人无法从这里出去,外面他带来的那些下属也无法进来帮忙了。
大门一落下,等于是把他们三人给单独关在了这里面,延止这时倒是不慌不忙地停了手。
“见过太子殿下,不,见过皇上。我本来没有指望皇上也能来这里,不过既然来了,那更好。”
聿凛仍然护着楚漓,他的嘴角边全是鲜血,脸上也溅得到处都是血迹,目光却是尖锐而锋利地望着延止。
“你跟我也有仇?”
“算不上跟你有仇。”延止说,“我只不过是跟北晋的天家有仇而已,你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包括你在内。”
聿凛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是……顾砚之?”
延止本来一直表现得很淡然,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终于还是隐隐变了,突兀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显得有些尖锐。
“皇上好眼力。这个名字,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难为皇上竟然还能记得。”
“你倒是命大。”聿凛冷冷说,“现在这张脸应该是你易容后的脸吧?”
顾砚之从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撕下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露出来的真容跟他刚才的五官脸型轮廓基本上相近,只是要俊美许多。只是左边半张脸上有一条极深的疤痕,跨过左边眉眼,一直挂到了下颌处。尽管看过去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伤疤,但当初大约伤得极重,现在仍然显得十分可怕,破坏了容貌的英俊。
他缓缓地抚摸着那道疤痕,声音低沉。
“当初顾家满门被灭,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只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顾家是前朝北晋的一个藩王家族。光顺帝刚刚即位的时候,实力不够稳固,顾家意图造反,在争斗中杀了宁远侯楚家满门,也就是聿凛当初给楚漓伪造身份时用的那个有忠烈之名的楚家。后来等到光顺帝坐稳了皇位,就给顾氏定下了反叛的罪名,满门抄斩,连诛九族。
顾家世子顾砚之,当时在邺都也是个惊才艳绝的人物,容貌俊美聪明绝顶,号称第一公子,尤其因为一手精湛的医术而名满北晋。结果因为顾家的反叛罪名而被连累,少年才俊,前途无量的顾世子,最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结局,引得邺都不少人之扼腕叹息。
顾砚之冷冷笑了一声。
“顾家人全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顾家根本没有反叛,只是光顺帝忌惮顾家和楚家一家主军一家主政,权大势大,想要除掉这两家。楚家满门是光顺帝命人放火所杀,然后把这个罪名栽赃到了顾家的身上,以便再有理由灭顾家满门。”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冷戾起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顾家分明对北晋江山一片忠心耿耿,却背着叛国杀人的罪名被满门抄斩,顾家历代列祖列宗在地下永远蒙受不白之冤,无法翻身,这个臣不得不死,我偏偏就不认。我在玉山派中用的那个名字,程昭雪,便是沉冤昭雪。天理昭昭,自有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