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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模糊的月光、地上的草木仿佛随着辰爵的步伐轻轻摇曳,晨露沾染他的衣襟,润湿他的鞋履。他一路面色凉淡,仿若有什么在他心中舒卷。
一路到了自己的园子,彻夜未眠的他却没有回卧房,而是直径到了书房,推开门,炽千云正在里面等他。
他随手带上门,将一切关在门外。
朝阳逐渐从天边辐射光芒,满天金色如锦,映得院中植物具是繁华灿烂。
忽然,从书房窗边的树丛中,飞出一只亮橙色的雀鸟,“叽”地一声掠入高空。
现在,正是大将军府各处忙碌之时,从庭院到厨房,家奴、婢女进进出出,打扫、煮饭,忙得热火朝天。那鸟就这么从他们头顶飞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它。
霁初依旧穿着昨晚那身素白的衣裳,辰爵走后,她也没回房,叫来了一壶清酒,独自在棋盘边饮。
这一局,还没分出胜负。虽然围棋的规则是只要有一方认输,棋局就算结束,但认输未必是真的输了。
霁初屏退身边所有伺候的人,沉默无言地盯着棋盘直至此时。没有人知道她这一晚在想什么,除了一杯接一杯地饮酒,和望着棋子发呆,她什么都没做。
正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鸟叫传来。
霁初的后园比起其它园子安静许多,那鸟叫声也显得格外悦耳。但这仿佛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小鸟落在一颗白子上,不动了。这位置刚好是霁初视线的正中央,霁初的目光由棋子转移到它的身上,与它对视。
这个后园就此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与叫嚣的尘世再无瓜葛。
与那小鸟对视了一会,霁初缓缓起身,回头时,正与端着早点进来的玲珑碰上。视线相遇那一瞬,玲珑见她的面色除了疲累还闪过一丝绝望。
玲珑正要问她怎么了,那绝望的表情就在她脸上消失无踪,让玲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公主,你这身衣裳还是昨天的,难道你没睡?”
玲珑将早点放下,瞥见亭子中的棋盘,那只鸟早已不见了踪影。玲珑坏笑着说:“看来是大将军让你彻夜无眠的。”
霁初没有理她,转身回屋。
玲珑跟进来帮她换衣梳洗,嘴上还不停地说:“公主,你知道吗?外面都传遍了?”
霁初凉淡地回了一声:“什么?”
玲珑难掩兴奋般地说道:“大将军快成皇帝啦!”
霁初一皱眉。
玲珑只道是无知单纯,自己的主子马上一统江山,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她忘了现如今的皇族姓万俟,她身边的这位公主也姓万俟。
“公主,你想,如果大将军当了皇帝,你就从大将军夫人直接变成皇后啦!”玲珑压根没注意到霁初脸色的变化,在她身后帮她系佩带,又道,“什么天圻皇帝,咱公主不稀罕,以后有大将军,公主你什么也不怕了!天哪天哪,我居然是皇后的贴身宫女,真是想想都……”
“你是如何知道的?”霁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变化。
“坊间都在传啊!”玲珑若无其事地回道,“当今皇帝丢了国玺,亡国之兆!而且国玺到了谁的手里,公主可知道?在天圻皇帝手里!如果不赶紧换国君改国号,天圻拿着国玺来接手北宸,怎么办?”
霁初闭了闭眼睛,凄凉一笑,道:“真是将计就计的好法子啊……”
“咦?公主你说什么?”
“没什么,昨夜未眠,困了,你出去吧,我休息一下。”
“那早点吃一点呀。”
“不饿。”
“公主,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怎么不吃饭都不懂饿呢?”
对啊,还是不是人类呢?
霁初抬起手腕,向玲珑的方向一推,就听玲珑的声音渐行渐远:“公主你居然……对我用术法~~~~~”
霁初如释重负,一头栽在床上,孤独之感随之袭来。
她向来身边人丁单薄,却也总是有一些心腹在侧,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竟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玲珑虽还是她的贴身丫头,但那颗心早已朝向辰爵,张口闭口都是他。
自仙琼宫卫汤、斯焉带人目睹先帝与万俟颖媾和那次,这两人在宫中就不再得势了,先帝一薨,这二人干脆被找了点茬子直接下了大狱。现在连皇帝万俟楠都是辰爵的傀儡,整个北宸,谁还敢对辰爵说一个不字?
人类对强大的依附性是本能,仿若整个世间都会倾向于强者。
辰爵要当皇帝,绝不是他亲口说的,自有百姓帮他传颂,因为在百姓的心里,辰爵是北宸最强的人,只有他才庇护得了这个国家。
千年前的那个语言,北宸将会因她而亡,如今已经应验了么?
霁初满眼感伤,人是多么渺小,不论如何逃,都逃不开命中的那条路,无论怎么走,最终都是要走到那个既定的终点。
也许是这一晚脑子里想的事他太多,又或者是清晨那会喝了点酒的缘故,眼中的哀伤只停留一会,她便阖上了眼睛。
此时已是初秋,北方的早晨已有凉意。朦胧中,霁初只觉周遭一冷,她跟着打了个寒颤,却也没有在意,困倦袭来,眼皮沉重得很。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鼻尖,她纤长的睫毛跟着一颤,又恢复了平静。
她又做了那个伴随她多年的梦,一棵五人合抱的樱树下,那个男子长发垂地,盘膝坐在树下。他身上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他拥着她,他要离开她,对她许诺来世定会好好在一起。
她悲伤得无以复加,喉中有一句想说的话,却卡在那里不能出口。多年来,她每次醒来都不记得自己想要说什么,这次她在梦中提醒自己一定要记住。
可正在这时,她突然觉得干渴饥饿难耐,她看到男子宽袖下皙白的手臂,脑中一片空白,一口咬了下去。
男人的血顺着她的齿痕滚滚流入她的肺腑,她只觉像是被净化一般,浑身清澈无比,舒畅异常。
刚才悲伤的感觉与此时满足的味道相冲,突然一阵痛苦袭来,霁初呼地坐起身子。
已是晌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一如既往地挂着眼泪,她也一如既往地记不得梦中想要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梦里痛苦的感觉因为惊醒而减弱,但吃那男人的血时的舒畅之感却犹感真实。
她哀叹了一声,难道化魔之后,连梦境也变得不再纯净了么?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身上的味道会如此熟悉?
她下意识地深吸气,突然一惊,此时秋季,可为什么,屋内……会有冽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