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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倒没过多久,牧儿便拽着一大串草根回来了,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当他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时,便只剩模糊的一团。
这这土墙屋内的条件,怕是夜里并无照明的条件。
他吱呀一声推开了残旧的木板门,一股子刺骨刮皮的冷风便争先恐后钻进屋内,令陈白起禁不住抖了一下。
这一入夜,气温便这般寒冷凛冽,毋须出去看,想必这临近的气候不是冬日便亦是即将入冬了吧。
陈白起微微恍了一下神,遥想当初她为“陈娇娘”时,死之时,白雪皑皑,便正值隆冬寒月,却是遗憾没等到春暖花开,没想这“轮回”一次,却又正巧赶上冬日,想来这时间是不会后退的,莫非如今离她“过世”已经过了一年?
“兄长,牧儿回来啦。”牧儿抖了抖脚底蹭上的稀泥巴,这才“蹬蹬”地跑近她,夜里虽无灯,但他对自已的家却是熟头熟脑,他将手上的“战利品”跟她摆了摆,便眯眼着笑,像一只偷了油吃的小鼬鼠,吧哒着小嘴道:“这会儿入夜他们怕冷,溪野人少,牧儿正赶巧遇上一片没被人动过的土,便趁机多挖了些臭根草回来。”
这屋内自是一片黑碜碜,若寻常人哪能看得清楚牧儿手里那黑糊糊的一团,怕是洗过了,还滴着水,但陈白起的眼神儿却是好的,毕竟有麒麟血脉的加成,因此她这一看,倒也看明白了这所谓的“臭根草”到底是何物了。
这“臭根草”茎呈扁圆柱形,扭曲表面棕黄色,具纵棱数条,节明显,下部节上有残存须根,根上几片叶子,叶片卷折皱缩,暗绿色的。
陈白起眸露了解,原来是折耳根啊。
此物学名亦叫“鱼腥草”,可食用,亦可入药,她记得它好像有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利尿除湿的功效,而现代药理更证明它具有抗菌、抗病毒、提高机体免疫力的作用。
此物是好物,倒也算误打误撞地适合她目前的身体食用。
只是,他们平日莫非便光凭吃这种食物果腹?
“牧儿……”陈白起刚醒来,心底藏了许多话,想找人询问一下。
可牧儿却一心着急兄长饿肚子的大事,他没有听见她的呼唤,忙手忙脚从墙角摆放着的七八个罐子中挑出一个完好的大罐子捧出来。
那大泥罐子大约有寻常人家的泡菜坛大小,牧儿长得矮小,这一个泡菜坛子大抵都有他半身高了,他将泥罐子搬出来后,然后将那洗净的“鱼腥草”掐成一节一节地直接扔了进去,然后他将大泥罐子捧了起来,举起时还打了一个踉跄,明显抱着这样一个大泥罐子太笨重了,对小小的牧儿来说,太过勉强。
他的脑袋被大泥罐子给挡住了,声音只能从大泥罐子后面响起,他对陈白起道:“兄长,家中没水了,我去外面先盛点儿水,再过会儿我再去伍婶家里借点火,他们家蓄着白日里的火种,待烧好了牧儿便端回来。”
小牧儿脆声脆语地说完,便捧着大泥罐子像一个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捧着大泥罐子转了过来:“兄长,先且忍忍,牧儿会很快的,兄长不饿,不饿哦。”
听他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地安抚几句,方安心,陈白起一时亦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她失笑一声,接着,便听见他嗒嗒地跑了出去,给她准备吃食。
原来真的只有“鱼腥草”可食啊。
陈白起缓缓地阖上酸涨的眼睛,这具身体既疲惫又虚弱,她静静地靠在冰冷的墙,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人动作给摇醒,神智焕散间,见小牧儿用一个小破碗盛着热腾腾的汤水边吹边喂她喝下,陈白起着实打不起精神,便就着他的小手尽量喝下一小半碗汤,这汤无异便是那“鱼腥草”熬制的清汤,喝到最后,还能够嚼到脆脆的口感。
虽说不至于感觉到腹中充实,但却也感觉冰冷的身体一下暖和了许多,胃中平和后,便又睡了过去。
天色大亮之时,陈白起又被小牧儿再次摇醒,再喝了一碗“鱼腥草”的汤水,便一直睡到下午,这人才像活过来似的,慢慢转醒过来。
刚恢复神识,陈白起便听见小牧儿好像在门外跟谁说话的声音。
这破裂的木门板根本就挡不住什么声音,因此外面进行的对话,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伍婶,昨夜谢谢你的帮助,我兄长如今已经好多了,今儿个早上我摸着他的额头,便是不烫了,而且喝了两大碗汤呢。”小牧儿像个小大人似的正儿八经在跟人道完谢后,便兴奋跟人展示自己的喜悦跟兴奋,那提高的声音就像快乐的小鸟一样会唱歌。
“这倒好了,便是可怜小牧儿,这小小年纪……嗳。”
门外传来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她听了牧儿的话,对于陈焕仙醒来一事倒是兴致缺缺,倒是对牧儿如此懂事感到怜惜。
“没事的,伍婶。”牧儿萌哒哒地回道。
伍婶见牧儿这般,更是觉得心揪成一团,她道:“小牧儿啊,难为你这般小便又懂事又聪慧,亦不知道是随了你阿姆还是你父亲,就你那兄长本就好食懒作,前不久啊,又因干了一件愚蠢之事断了腿,便是你若一直受他拖累,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伍婶!兄长……兄长他很好的,那次之事亦不怕兄长的,您对牧儿好,牧儿感激,可牧儿不许任何人这样说牧儿的兄长。”牧儿便是急了,说话有些磕磕碰碰,他努力想举例声明兄长的好处,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却仍旧努力替自家兄长声辩。
“好好好,伍婶不说了,小牧儿亦莫生气了,伍婶不说了,你啊,从小便护着他,也不知这陈焕仙哪儿来的这福气。”伍婶叹息一声,便又道:“昨夜儿里你是不是又一个人跑到溪野挖野草了?伍婶跟你说过那溪野里多是野狼,凶得很,食了不少人肉呢,你可不能再朝溪野去了,嗳,伍婶知道你家中已无可食之物,伍婶呢家境亦就那样,多的也拿不出来了,这里便是有些菜梗子搓的菜栗饼子,你啊赶紧快吃了,可别饿着了,你这一夜末睡,便是全拿来照顾那个懒汉,还是这么小的一个人呢,嗳。”
这伍婶絮絮叨叨地又交待了许多话,牧儿都是认真地一一颔首应下。
“谢谢,伍婶。”
“你快吃啊。”伍婶将热着的饼子推到牧儿嘴边。
小牧儿却是犹豫了一下,便扬起一张乖巧的小脸,道:“一会儿吃,牧儿现在不饿。”
伍婶道:“那好,伍婶家里还有事儿,便先回去了,这昨儿个跟那小东家借来的驴车,今儿个还得驭回镇里还去,这事儿很重要,不能耽搁。”
“嗯,伍婶去忙吧,牧儿多谢伍婶。”
“你这孩子,尽说些暖人心窝子的话,快食了饼,便去休息去。”伍婶被牧儿哄得高兴,笑着说道。
等那伍婶一走,小牧儿便推开了门走进来,他手中捧着用叶子包着的一团东西,一抬头便看见陈白起已然醒来,当即便是喜出望外。
“兄长,你醒啦。”
陈白起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嘴畔绽放一朵虚弱而柔和的笑意:“嗯。”
小牧儿一愣,却是直直地看着她。
兄长,以往从不这样笑,如今这样一笑,倒还真是……让人觉得心跳加速,脸都变得红通通的了。
陈白起倒是没有看见牧儿脸红,毕竟那一张脏兮兮的小黑脸还真难看出什么颜色,只是见他半天没动作,便疑惑地喊了一声:“牧儿?”
“兄长,你看,这是伍婶给你送的栗菜饼子,还是热的,我再去热热汤,等会儿你合着汤一块儿吃了,这病便会很快好的。”小牧儿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吸吸冷出来的鼻水,朝陈白起开心道。
陈白起闻言,心中却是一暖。
方才那个叫伍婶的人,分明对她,哦,不,是对“陈焕仙”有很大的意见,哪会送食物来给他吃啊,这饼子分明便是人家可怜他给他吃的,他如今倒是会说话,为了让她心里舒服,便编了个好话将饼子不私藏转手拿给了她吃。
这孩子,还真既懂事又令人心疼。
陈白起终于明白方才那伍婶为何会如此担忧他了。
“牧儿,你过来。兄长刚生了病,又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时之间不能食粗物,这个菜饼啊,兄长便不食了,小牧儿自已食吧。”陈白起等牧儿走近,伸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乖巧的小脑袋,柔声哄着他。
牧儿眼睛再次愣愣地盯着她,那表情好像无处适从,又像欢喜的神色快从眼底滴露出来,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怎么了?”陈白起表示有些看不懂牧儿这表情。
牧儿小手揪着袖子,下意识回道:“兄长从来不曾摸过牧儿的头……”
说完,他便立即惊醒,连忙慌张地摆手道:“不,牧儿是胡说的,兄长一直都对牧儿很好。”
“来,牧儿过来。”陈白起眸光柔和,拍拍床边,示意他坐过来
牧儿似被陈白起眼中的善意蛊惑,便这样乖乖地坐在了床边,只是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摆弄,有些局促。
“牧儿,兄长刚病了一场,脑子烧得有些不太清楚了,亦忘了很多事,所以,兄长能问问你吗?”
牧儿蓦然抬起头,紧张又害怕地揪着她的衣服,急急问道:“兄长认不得牧儿了?”
陈白起轻拍了拍他的小手,不忍让他难过,便笑道:“牧儿兄长自然认得,牧儿是兄长的弟弟。”
牧儿一听,表情霎时变得受宠若惊,明显高兴坏了,但下一秒,面色却瞬间抽光了血色,白了白,他看向她,顿时难过地快哭出来了。
“兄长果然认不得牧儿了。”他失落地喃喃道。
陈白起一听这话,心中纳闷,这牧儿难道并不是陈焕仙的弟弟?为什么她这样回答,他却是这副表情?
“牧儿,难道你因为兄长有腿疾,便不愿意认兄长了?”陈白起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故意板起脸,难过地训斥道。
牧儿果然被唬住了,他红着眼眶,立即摇头跟拨浪鼓一样:“兄长,兄长永远都是兄长,只是兄长,一直都不愿认牧儿的,还骂牧儿是小杂种……”
说到这里,他很是难过。
陈白起一听这话,顿时对自己附身的这个人物产生了一种很大的担忧感。
事情好像跟她一开始设想的人物出入有很大的区别,她一开始凭系统给的图像,观这陈焕仙的面相,认为是一个亲和友善的好好向上青年,但从伍婶跟牧儿口中得来的片段讯息,怎么感觉这陈焕仙是一个好吃懒作,奴伇亲弟的赖皮混混呢?
“牧儿,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兄长重生这一次,已经与过往不同了。”陈白起头痛地给自己申诉拯救一下。
牧儿眨着大眼,与陈白起对视一秒后,兄长如今看他的目光跟以往不同了,他顿时感觉不难受了,他崇拜地合掌:“哇,兄长的学识好生渊博,牧儿虽然听不懂,却觉这其中必蕴含着重大深意。”
陈白起:“……”
陈白起深吸一口气,直接忽略他的话,问道:“牧儿,兄长问你,这里是齐国吗?”
牧儿精灵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便还是回答了:“自然是齐国啊,兄长莫非连这都忘了?”最后一句,说得有点小声,像是自言自语。
陈白起听得清,却没有计较,她继续问道:“那如今是齐国几年几月?”
“几年牧儿并不知道,不过应该快到十一月了吧,叶子都黄了。”牧儿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回答道。
十一月……陈白起琢磨,果然她复活的时间并没有连接着她死亡的时间,这中间又不知道隔了多长的时间。
“那这里是齐国哪里?”陈白起再道。
牧儿到底年岁小,再加上见识也少,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也没有想过去了解,他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回答道:“牧儿只知道咱们这里是齐国原乡的一个小村子,叫青葭村。”
知道牧儿所知有限,陈白起便也不再问这方面的问题,她换了一个话题道:“那兄长的这条腿,是怎么一回事?”
牧儿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兄长连这件事情都一并给忘了。
“兄长,这件事……便莫提了吧。”牧儿吞吞吐吐地,明显不愿告诉她,却又怕她生气。
依牧儿对陈焕仙的看重,想来不想告诉她,怕也是为了她好。
那暂时她也不逼他,反正她现在这身体,就算知道这腿怎么断的,也没有办法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我这腿是何人给看的?”这腿既然敷了药,必是给人看了的。
牧儿道:“是村里的莫大叔看的,他采了些草药给兄长敷上的。”
莫大叔?这又是谁?
“我昏迷时,迷迷糊糊当中,好像感觉坐在车上,这是怎么一回事?”陈白起又道。
牧儿一听这事,便尤有余悸地拍拍胸,道:“那时候莫大叔说兄长快断气了,于是牧儿便求伍婶带兄长去县城找巫医,那巫医位的地方很远,牧儿怕来不及,伍婶好心,便从县里找来一辆驴车准备托送兄长前去,而好险最终兄长了活了过来。”
想来,牧儿是想让她记这莫大叔跟伍婶的情,方特地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牧儿,我们的父母呢?这家中除了你与我,便再没了其它人吗?”陈白起觉得奇怪。
这两兄弟住在这样一间破落屋,家中全无一件像样的物什摆件,完全便不像一个家的该有的样子。
一提到父母的事情,牧儿便难过地低下头。
后来,经过牧儿慢慢地讲起,陈白起才明白这一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陈焕仙一家在原乡县本是一户本份老实的商人,家中陈父,正妻贾氏与姬妾覃氏,陈焕仙是正妻贾氏所出,而这牧儿便是那小妾覃氏所生的幼子。
这些年陈父的生意是越做越好,却积攒多年却仍旧算不得多富裕,只是吃用不穷,只因他们将全部的资金都拿来供给“陈焕仙”去县内最好的书院读书了。
这年代读书着实是一项烧钱的事业,只是这“陈焕仙”倒也争气,读书成绩亦佳,在当地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而一向名气这东西,有时候却是很容易招来无端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