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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空,沸腾的海面,无数巨大触手从海面下探出,伸向半空,宛若鞭子般不断挥舞,构成一个疯狂的密林。
一个巨大的脑袋探出海面,我在驾驶室里望去,被这惊悚的情景吓得全身哆嗦,差点握不住方向舵。
这是个从海底冒出来的巨大怪物,隐约带有人的轮廓,身躯臃肿肥胖,长着章鱼脑袋,带着许多触手,身后似乎还长着一对带爪的翅膀,一双大眼紧紧闭着,似乎还未睡醒。
它的触手不断挥舞,宛若一个人在睡醒前双手乱摸,若这怪物睡醒了,恐怕我的这艘海船就要完蛋。
面对怪物,面对绝境,我有两个选择,第一,开着机帆两用的海船掉头就跑,能跑多远是多远,远离这个巨大而恐怖的怪物。
第二,冲过去,趁着怪物刚把脑袋探出海面且还没回过神,用船将其撞昏,再次进入昏睡状态。
我不知道这怪物会不会和人一般,脑袋遭受重击就会昏厥,但事已至此,我已经别无选择。
船上的船员,在这怪物苏醒过程中,几乎全都已经发疯,现在船上还没疯的人,除了作为船长的我,就只有大副张鱼。
所以,两个人想要驾驭机帆两用的海船逃离这片海域,基本上不可能。
我不再犹豫,对着传声筒大吼“加煤!加煤!”,让身处机舱的张鱼将锅炉尽可能烧旺,随后把着方向舵,驾驶海船继续前进,迎向狂暴的触手丛林。
海船轰鸣着,烟囱喷出浓烟,船舷两侧的明轮不断拨着海水,带动船只快速前进。
“咔嚓”一声,主桅被一个巨大触手抽断,飞到半空之中,打着转落下,又被另外一个触手拍碎。
我的额头渗出汗珠,却无暇去擦,全神贯注操纵着海船,不断避过狂舞的巨大触手,脚下甲板渐渐颤抖,那是锅炉达到极限的体现,再这样下去,不到半个小时,锅炉就要爆炸了。
但现在,我已经驾船躲过无数触手,逼近怪物的脑袋,它那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宛若两轮红阳,绽放出诡异的光芒。
那一瞬间,光芒充斥了我的双眼,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许多奇怪的情景,有天空中遮挡阳光的巨大翅膀,有漆黑深渊里的邪恶身影。
还有被火焰吞噬的城池,以及无数奇形怪状、围在祭坛边顶礼膜拜的怪物。
大量信息涌入我的脑袋,头痛欲裂的我抱头倒下,全身抽搐无法控制,船只却继续向前行驶,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船身猛地一震,随后响起凄厉的呼啸声。
波涛拍打着船只,船身剧烈颠簸,我如同身处滚轮里的小仓鼠,在船舱里翻滚着。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恢复平静,我也不再抽搐,虽然撞得鼻青脸肿,好歹四肢健全,挣扎着爬起,看向外面,发现天空乌云消散,阳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再没有什么巨大怪物的身影。
我松了口气,正要往传声筒里说话,却被触手缠着,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我又想起了那类人怪物的章鱼脑袋,还有它那无数触手,心中大惊,不住挣扎。
却无法挣脱。
宇文温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寝宫榻上,被身边一人紧紧缠着,动弹不得。
定睛一看,却是熟睡的尉迟炽繁。
“原来是个噩梦啊,我说怎么就遇见克总了....”
宇文温喃喃着,松了口气,用尚未被“束缚”的左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前段时间,宇文温为了辟谣,绞尽脑汁编了一个时间跨度将近六十年的故事,把尉迟炽繁当年(大象二年初)失踪一段时间的事实给糊弄过去。
为了打动读者,让读者有极强的代入感,认同他编的故事,宇文温不但用了第一人称“我”来叙事,还借鉴了后世克苏鲁神话体系故事,将整个故事写成克苏鲁风格的惊悚小说。
克苏鲁,在这个神话体系里是一个邪恶存在,旧日支配者之一,人类恐惧幻想的集中物。
克苏鲁的形象是章鱼头、人身、背上有蝙蝠翅膀,沉睡于南太平洋的海底都市,戏称“克总”。
而克苏鲁神话故事,其风格诡异、渗人,写起来十分费脑,加上用第一人称“我”来写作同样费脑,所以宇文温在短短时间里完成创作之后,成日里做梦,梦见自己遇见怪物,与其斗智斗勇。
只觉得熵值大降,快要归零了。
熵值大降,指的是克苏鲁神话里,凡人接触到旧日支配者及其制作物品或眷族时,因为精神受到严重影响,或者接收的信息超过人脑容量,于是出现“脑袋过载”,人就会变疯。
俗称“熵值降低”、“熵值归零”。
宇文温熟悉克苏鲁神话小说,所以借鉴起来十分轻松,将不存在的母白猿,变成连接各个历史事件的关键人物,带动整个故事的发展,让读者看完故事后恍然大悟的同时,对现实的流言嗤之以鼻。
短时间内拿出这样一个好作品不是没有代价,宇文温激情创作的后果,就是耗费精力太过,过了几日才缓过来。
他编的这个故事,求学社很快出版,按照如今的统计数字,本作的销售量,在传奇类故事书销量排行榜上已经进入前五,再过一段时间,排到第一不成问题。
与此同时,长安、洛阳、晋阳、邺城、成都,西阳的说书人,也开始将这故事向听众们讲述,要不了多久,白猿野种的流言,就不会有人相信。
无论是欧阳询,还是当今太子,再有人说什么“白猿野种”,只会被人取笑:“哟呵,你莫不是白猿化身,又来造谣生事了吧?”
既然皇后当年失踪一事有了合理解答、太子不可能是白猿野种,那么蜀地猴精后代姓杨(暗自宇文温的贵妃杨氏是猴精、儿子燕王是猴种)这种污蔑,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了。
用谣言来对付谣言,比起搞什么“大义觉迷录”辟谣要好得多,宇文温对此很满意,但还有遗憾。
那就是幕后主使迄今未能揪出来。
李三九暗地里派人稽查,但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线索,遑论顺藤摸瓜,所以,除非幕后主使接下来出昏招,或者有身边人出首指证,否则其身份就不可能暴露。
对此,宇文温看得开,满朝文武之中,大把人是靠着讨伐尉迟氏立功而晋升的,所以对“尉迟余孽”有敌意很正常。
这些人,数量不少,对身为“尉迟余孽”的皇后及其所出太子(当年是伪帝)不信任,总担心日后这娘俩要给娘家/母族翻案,所以一有机会就要“搞事”。
却不敢明着来,只能编造流言,诋毁皇后和太子的名誉。
宇文温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谣言的可信度归零,来个对症下药。
尉迟炽繁唯一的“破绽”,就是大象二年初失踪一段时间的事实,现在这个破绽堵上了(有了合理解释),就没什么需要担心。
只需要让谣言不可信,对方就无法拿这件事来兴风作浪。
想着想着,宇文温颇为高兴,忽然身边一动,转头看去,原来尉迟炽繁醒了。
宇文温搂着尉迟炽繁,问:“怎么不睡了?离天亮还早呢。”
尉迟炽繁看着宇文温,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求学社新出的传奇,她看了,联想到前段时间宇文温时常夜里写东西,尉迟炽繁大概能猜到此书作者要么是宇文温本人,要么是宇文温的手下。
这本传奇,将她当年失踪的事实,给出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合理的解释,虽然尉迟炽繁不清楚这本传奇为何要把她当年遭遇扯上,但她认为,一定是宇文温在保护她,保护她的名誉。
虽然尉迟炽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夫君要这么做,但夫君对自己名誉的精心维护,尉迟炽繁感受到了。
千言万语在心中,她看着宇文温,轻轻说道:“二郎,谢谢你。”
莫名其妙说这么一句话,宇文温却没有觉得突兀,搂着妻子,笑道:“哎,老夫老妻的,谢什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