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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消息(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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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禹城东九十里古斗村,村南海边的南海神庙处锣鼓喧天,周国西阳王宇文温正在主持仪式,庆祝神庙修葺一新,官民一起上香祷告,祈祷神灵保佑出海的人们能一帆风顺、平安归来。

    航海是一项风险极高的活动,即便是后世津津乐道的大航海时代,长距离航海时船员的死亡率超过一半,若不是有暴利的吸引,哪里会有人愿意冒险远航。

    船只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中,疾病、风暴、海啸、暗礁都会导致船只沉没,而一旦遇到海难,能够生还的人寥寥无几,所以每当船只即将放洋,船员都要在古斗村的南海神庙烧香祈祷,希望神灵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古斗距离番禹约九十里,为何放洋的海船要在这里停泊,以至于船员有到神庙烧香祈祷的习惯?

    这个问题宇文温一开始弄不明白,因为番禹城外番禹港内停泊着大量船只,为何那里没有神庙反倒是九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的神庙香火如此旺盛。

    道理很简单,因为古斗是番禹的外港,因为水文条件的不同,古斗港成为番禹港的一个重要辅港,进出番禹港的海船大多会在此停靠。

    番禹所处之地即后世广州,因为河流入海带来大量泥沙,其港区水位相对古斗港较浅,有些海船如果吃水太深,进出番禹港极为不便。

    海船从外海进入番禹,在古斗水域之前是由南往北走,航道宽阔并且水深,到了古斗和番禹之间水域,航道自东向西,想要借助风力多有不便。

    番禹到古斗的水域呈漏斗状,潮洪急紧,而古斗以东的水域宽阔了一倍有余,江面骤宽潮洪转弱,所以番禹水域被称为“小海”,而古斗水域被称为“大海”。

    每年春夏之际东南风起时,从遥远的波斯、天竺、狮子国等异域远航而来的海船,满载着沉甸甸的货物驶向番禹,此时的船只吃水颇深,所以很多船主选择在古斗港靠泊,在此卸下部分货物之后船身上浮再驶向番禹。

    或者索性就在这里进行交易,所以古斗作为番禹外港,从晋时起就伴随着番禹港兴旺起来,虽然只是个村子,但实际上各地客商云集,邸店鳞次栉比,人气很旺。

    而每到秋天来临北风渐起,即将回国的海船纷纷满载着货物,驶离番禹港来到古斗港停泊,在此等候风信到来,一旦北风或者西北风强劲,便扬帆起航驶入大海,是为放洋。

    通海夷道的起点是番禹,但严格来说,始发港不是番禹港而是其外港古斗港,所以古斗的南海神庙才会香火旺盛,这也是宇文温调拨人力物力修缮南海神庙的原因。

    此庙大概修建于梁时,当地百姓称之为“波罗庙”,波罗即婆罗门,梁时名波罗国,也就是说,这南海神庙供奉的是异国番神。

    放洋的海船大多是番船,当然岭表船员也有不少,他们拜番神来保佑自己出海平安,到底有没有效果就不知道了,不过所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船员们其实需要的是一种心灵寄托。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妈祖海神信仰,因为妈祖的原型林默娘是北宋年间人物,所以宇文温理解船员拜番神的行为,此时他满头大汗的上完香,看着那尊番神有些无语。

    神像风格和中原本土雕像风格迥然不同,其像为番人以手掩额南望,宇文温第一次见着这像的时候极度想毒舌,不过考虑到这像被船员敬若神明,为避免造成不良影响故而作罢。

    然而与他有相同看法的不止一人,且不说随他南征的将士,即便是当地百姓也觉得这神像很特别,于是起了个诨号,唤作“番鬼望波罗”。

    后世的粤语里,把外国人称为“鬼佬”,和如今的“番鬼”一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宇文温只觉“番鬼”一词,实在是...

    “大王,这木菠萝的气味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可以不吃么?”

    “不吃?波罗庙门前木菠萝树所结木菠萝,吃了可保行船时风平浪静,船员们最稀罕的宝物,给你一份居然不吃?”

    “呃,大王,此物下官实在难以下咽。”

    “唉,人家都在看着呢,你这权广州总管如此嫌弃木菠萝,让广大船员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啊!”

    杨济硬着头皮将碟中的木菠萝咽下,那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刚吃了一泡屎,还是新鲜冒着热气的那种,宇文温随即一口将自己那份吃下。

    木菠萝果实的气味有些特别,和榴莲一样让食客两极分化,喜欢的人吃起来赞不绝口,不喜欢的人闻了想吐,杨济属于后者,宇文温属于前者。

    和当地父老又交谈了片刻,宇文温走出神庙,看着百余步外的大海入神,颇有望洋兴叹的样子,杨济走到身旁,见着旁边无人,低声问道:

    “大王,邺城那边情况如何?”

    “邺城没什么,就是青兖一带有些不太平,有人又想做刘举或李弘。”宇文温冷笑着,话锋一转:“如何,那首童谣,你看了有何感想?”

    “弥勒教,还有白莲教,可是绵延千年不绝,但若以如今局势,不过是癣疥之疾,只是不知北地情况如何,若是能牵扯丞相的精力,倒也不错。”

    “安吐罗既然特地告知,想来值得我们重视,真希望这姓刘的或者姓李的能牵扯丞相注意力,让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宇文温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看过一遍后将其揉成一团,扔进庙前铜香炉烧了,这是昨晚刚送到他手上的消息,跨越了将近四千里距离。

    从邺城起飞的信鸽,当天飞抵黄州西阳的鸽舍,而次日从西阳起飞的信鸽,也是当天便抵达江州南昌,这是宇文温布局多年的飞鸽传书线路,所以成功率很高。

    但接下来传递消息的路程就没有如此轻松,因为全靠信使骑马或者乘船赶路,所以从南昌到番禹,花了十三日,考虑到两地一千五百里距离过半是崎岖道路,也算是快了。

    从邺城传来的消息,除了有王妃和世子在邺城平安这一重要消息之外,捎带有粟特人安吐罗透露的消息,附带一首童谣。

    宇文温看了这童谣有些无语,和杨济琢磨之后觉得青兖一带有人意图不轨“关我甚事”,不过让他牵挂的是自己的妻儿。

    快要一年没见面了,若不是岭表瘴气肆虐,他真想让尉迟炽繁来番禹团聚,结果千金公主去邺城,尉迟炽繁刚好陪对方同去,顺便回娘家探亲。

    在邺城有娘家人照应,尉迟炽繁母子平安得很,可宇文温觉得安吐罗既然特地通报消息,恐怕此事不能小觑,他就担心妻儿返回西阳途中,遇到大规模变乱被殃及。

    毕竟那些居心叵测的野心家,正在通过邪教手段扩充势力,之前已经有人想在西阳搞祥瑞说什么“弥勒下生”,大别山南麓的黄州都如此,那么北侧的豫州也就是河南地界能够幸免么?

    “大王勿忧,如今官府控制力尚可,各地驻军实力很强,河南之地并无什么天灾,想来基本秩序还是有的。”杨济劝道,“只是青兖一带恐怕会有事端。”

    “不说这件事了。”宇文温收回思绪,转向杨济:“番禹是海贸大港,城内定居的各国番人很多,寡人要大兴海贸,但不想泉州蒲氏故事重演,你的应对之策拟定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