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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詹东抬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马有城扭头看向温朔,却见温朔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在墙上拍了一下。
砰!
詹东打了个机灵,猛地止住了哭声,神色茫然地看看马有城,又看看温朔。
“您累了,休息会儿吧。”温朔微笑着走上前,表情和语气都颇为舒缓亲和地说道:“叔,我是传海的朋友,我们都是来帮助传海和您的,把心里话说出来,舒坦多了吧?您别难过,也别害怕了。有马大师帮您诊疗,除去了心里的压力和恐惧,您的病,已经好了,别害怕了,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都过去吧,别再自己吓唬自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有儿有女,对吧……”
在作法祛除体内和脑海中阴邪之气的同时,詹东自身的潜意识,也在不断地排斥着阴邪之气的影响和干扰,再把心头积攒了近一年的苦楚和恐惧、心事,一股脑倒出来之后,他的心神,已然感觉到了极度的疲惫,而温朔的劝慰、开导,便犹若催眠曲般,让詹东的心神迅速放松下来,很快香甜地、放松地睡了过去。
看了看坐着倚在墙角,睡得香甜的詹东,温朔长时间的经络真气流转,再加上站立凝神,也让他感觉筋骨发酸,心神疲累,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发出啊的一声,然后坐到床边,和马有城面对面,苦笑道:“信吗?”
“信。”马有城满脸虔诚地点了点头。
“信则有,不信则无。”温朔耸耸肩,往后一仰,双手撑在床上,道:“也就这点儿破事,没多大能耐。”
“谦虚了。”马有城由衷地说道。
温朔耷拉着头,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我现在真是信了命……老韩头,唔,也就是传授我玄法的师父,死之前,我压根儿没想到过,会走上这条路。”
“以你的综合能力,没有玄法,也会出人头地。”马有城认真地说道。
温朔想了想,苦笑着点点头,道:“我这人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不会妄自菲薄。但,如果不是考上京城大学,没能踏入京城,我这辈子的成就,大概,也就是在东云,或者夸张些说,在临关市闯出点儿名堂来,日子过得,应该也不错。但现在想想的话,还是有些不尽如意,无关挣到多少钱,主要是,见识到的世面不同。”
“嗯。”马有城瞥了眼轻微打鼾的詹东,道:“他这毛病,是怎么回事?”
“心理学上,就是过度的恐惧和亲身经历的阴影导致的精神错乱疾病。”温朔叹口气,道:“您也算是半个行家了,所以没必要瞒着您,这事儿……是当初事故发生时,恰好是在地下深处,本就受外部天地自然中阳气影响较少,阴气勃发,又是透水,水性属阴,人死之后形成的阴邪之气,有临死之前的不甘意识,自然而然地向他这个唯一鲜活、生机强烈的人靠拢、侵入,从而导致他体内、意识中,刻入了那些工友们临死前疯狂的意识。”
马有城皱眉道:“为什么,你不说是很多只鬼?”
“本来就没有鬼,当然,如果这种携带有部分怨气和不甘意识的阴邪气机,可以称之为鬼的话,他确实是鬼上身了。”温朔解释道:“本质上,这类气息并没有意识,只是一种固有的怨忿和临死前的那点儿疯狂的意念罢了。”
“那,詹东的病情……”马有城诧异问道。
“正如我之前对您所说,心虚,恐惧,被阴邪之气侵入。”温朔一只胳膊抬起来,撑在床帮上,道:“几个巧合加在了一起,导致了他这般状况。当然,也不能说是巧合,这其中,无论是最后他为了自保把工友踹进了湍急的暗流中,还是自己亲眼所见那么多人惨死的最后一幕,以及煤矿老板委托律师威逼利诱他撒谎,闭嘴……少一样,都不至于落下这么重的病。比如,他如果有胆量,不在意对方的威逼利诱,选择把实话说出来……”
马有城苦笑道:“或许他只是没胆量,或者是为了利益没有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即便如你所想,把实话说了出来,也传布出去,或者,传播的范围会很小,也没人会相信……到头来,他什么都得不到,连累了家人,还会害死自己,你信吗?”
温朔没有说话,静静地低下头来。
“他会睡多久?”马有城忽然转移了话题,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告诉那娘仨?让他们安心?”
“不急。”温朔蹭了蹭屁股,然后仰面躺下,头枕着硬硬的,窄窄的床帮,双手搁在肥厚的肚皮上,神情疲累地眯着眼,双腿搭在了床上,道:“你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了今天和徐副局长的谈话,或许,我的想法还是单纯了许多。”
马有城怔了怔,道:“你怎么考虑的?”
温朔把之前和徐从军的谈话,以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遍,咧嘴苦笑道:“这,应该比我那些兄弟们,想得更为周全,事情办得,也算是到位了吧?”
马有城想了想,道:“以你们的年龄和见识来讲,已经算是很完美了。不过……”
“有话直说吧,不用介意我的面子。”温朔眯着眼,放佛要睡着般,嘟哝道:“我这人脸皮厚。”
“如果徐从军只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你这样的方法确实很管用,近乎于完美。当然,前提是,这件事的性质、影响,也要缩小到一定程度。”马有城正色道:“但他,是县警局的副局长,这类社会状况就不止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了。你只是考虑到了他在其位,需要面对的一些竞争,需要求得的政绩之类利益,却疏忽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也是最现实,无关竞争和利益的问题。”
温朔皱了皱眉:“什么?”
“这些年来,全国各地的治安状况,社会上的纷乱、污浊,基层警方其实心里面都门儿清,我想这一点,你很清楚。”马有城微笑道:“所以,你才会主动和徐从军说那些话。”
“嗯。”温朔不否认,点了点头。
“但徐从军,包括全国各地想要干些实事的人,他们的难处不在于一级一级,与社会上的情感纠葛纷乱如麻。”马有城叹口气,道:“主要还在于,事情太多,警力不足,经费,也不足!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人吃马嚼的,再者每个人都有家庭,都有自己的社会交际圈子,难免生活中有那么多的杂事。民不举官不究的情况下,谁还会有心思,去没事儿找事儿地做一些捞不到好处,偏生还容易得罪人的活儿?”
温朔怔住。
再如何心性成熟,毕竟出身一个普普通通,甚至于还有些贫穷的家庭,没有接触、了解过更深层次的问题,哪儿能想到这些层面?很多时候,他也只是会愤懑怒骂罢了……
很快,温朔回过神儿来,笑道:“我看徐副局长今天,似乎动了心。依着您刚才这番话,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您,是吧?”
马有城哭笑不得:“你啊,把我架到火炉上了。”
“好歹,一万块钱呢。”温朔心疼地说道。
“我就值这一万块钱?”
“那我的面子,您觉得值多少?”
马有城立时露出了尴尬之色——他再如何老江湖,老油条,也架不住如此厚着脸皮直言的痛快话语,所以吭哧了几下之后,苦笑道:“世外高人的面子,那岂是能用俗世金钱铜臭来衡量?再者,今天能亲眼目睹高人起坛作法,还沾光扮演了一次世外高人……这笔帐啊,怎么算,都是我老马欠你的。”
“咱也别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温朔摆摆手,仰脸看着昏暗的房顶,道:“我琢磨着,真如您所说的情况,那么,我那帮哥们儿,有可能得出几个顶包的,您看……”
马有城笑着想了想,道:“那,接下来你就看我怎么做,算是,给你上一堂课行么?”
“你这也是见缝插针,雁过拔毛。”
“哪里哪里,也不想太多,和你扯平就好。”
“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
两人同时怔住,继而哈哈大笑。
堂屋的客厅里。
站在门口探着头听着西屋动静的詹传海、郑云红、詹传霞三人,之前偶尔才能听到一声半响詹东的尖叫,期间总是持续很长时间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心里难免惴惴。
又听着许久没动静,愈发紧张。
郑云红几次忍不住想要出去,凑到西屋门口听听,却是被儿子强行拦下来,让她耐心等着。
此刻,忽然听得温朔和那位马老师、大师畅快的笑容,三人悬在嗓眼儿里的那颗心,这才算慢慢放了回去。
便在此时,西屋的门打开。
温朔当先大步走了出来,脸色略显苍白,却是精神抖擞。
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马有城老师,面带如之前那般平易近人的温和笑容,透着淡然的自信,微笑着对快步从堂屋跑出来迎上的一家三口说道:“神智恢复了许多,再静养些日子,应该能康复的。不过……最好还是离开东云一些日子,毕竟,这里是他生病的地方,远离东云,会让他的精神状态更加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