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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琴露出了极为尴尬的神情。
换做平时,她真的会一口答应下来,但现在,却是不行的。
“春梅。”李琴歉疚地说道:“你和彬子替小朔着想,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可是,可是小朔他……”顿了顿,李琴才无奈地说道:“他今年,还要上大学呢。”
“什么?”冯春梅一愣。
门楼下,堂屋里,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继而面面相觑,有的怀疑自己听错了,有的,则哭笑不得地觉得李琴真是糊涂了,想拒绝冯春梅可以理解,好歹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啊。
温朔要上大学……
那也得考得上才行嘛。
显然,冯春梅也是这么想的,她之前亲密热络的表情瞬间消失,撇嘴鄙夷道:“二姐,我一直都觉得,你可不是个说假话说大话的人,所以你刚才说温朔要上大学,肯定是被他给骗了,是他自己对你说,今年要上大学的吧?”说到这里,冯春梅流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道:“那小子天天油嘴滑舌,在外面捡破烂都不嫌丢人……我说二姐,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他说什么你还真就信啊?唉!”
李彬在屋内皱了皱眉,道:“二姐,小朔呢?他怎么没来?”
正在纠结尴尬的李琴,赶紧看向弟弟,道:“棉纺厂的老车间今天要拆除,他和人约好,去,那里拾捡废品了,说是车间拆除会搞出很多废钢筋和废铁……”
“捡破烂收费品能挣多少钱?”李彬皱眉道:“回头让他跟着我,还能亏待了他?”
李彬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这些年若非妻子管得严,而且自己搞车队运输,也确实需要妻子娘家在路政和交警队的亲戚照应,李彬早已经帮衬二姐,不至于让二姐和外甥这几年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此次决定让温朔跟车,也是他和妻子商量好的。虽然李彬清楚,妻子之所以会主动提出让温朔来跟车,就是想不花钱找个信得过的自己人跟车掌钱,在外面配货等等,而且,温朔这孩子长得虎背熊腰,又是出了名的胆子大,又能打能拼,心眼儿还多——货运车天南海北的在外面跑,天知道会遇到什么意外状况,有温朔这样一个跟车的自家人,出了事也能多一份保障啊。
李彬琢磨着,只要外甥跟上了车,自己就有机会时不时给外甥一些贴补,还不被妻子知道。
未曾想,二姐却拒绝了。
李彬颇有些不快,心想二姐就这么不信任我了吗?
“不行,人家都已经拒绝了,你还腆着脸求人家来啊?”冯春梅板着脸没好气地说道,丝毫不顾及当前的场合,主客这么多人在这儿是否尴尬,她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继而看向李琴,道:“我们两口子这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不乐意就直说嘛,竟然还拿什么要上大学当借口,真是可笑!”
“春梅,小彬,这是真的……”李琴不想在姐姐家里让场面太过尴尬,道:“要不这样,吃过饭我早点儿回去找小朔,问问他到底考了多少分,如果考得不好,咱们再做决定行吧?”
“没必要!”冯春梅冷冷地哼了一声——她认定李琴就是故意不给她面子,今天自己打出了亲情牌,态度也表现得很诚恳,竟然被当众拒绝,这让冯春梅格外生气——这几年在亲朋好友的交往中,她还从未被人拒绝过呢。
门楼下的过道里,堂屋的客厅里,气氛一时间凝滞了下来,场面相当尴尬。
坐在沙发上的家主胡军海心生不快,气呼呼地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朝着外面喝道:“这都几点啦,还不赶紧炒菜做饭去,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行不行?”
李香急忙讪笑着端起择好的菜,一边说道:“哎呀,唠起家常就忘了做饭,琴啊,跟我炒菜去。”
“哎。”尴尬不已的李琴急忙起身去了厨房。
正所谓惹不起,躲得起……
冯春梅却全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犹自气愤地说道:“都是自家亲戚,谁不知道谁有几斤几两啊?就凭温朔那样的,他要是能考上大学,上学的费用我包了!”
“春梅,你少说两句!还没完啦?”李彬在屋内皱眉斥道。
“怎么啦?”冯春梅毫不畏惧丈夫,瞪着眼说道:“当初我就劝她,别让温朔读高中了,纯粹是浪费钱,待在家里三年不挣钱,至少还能省下学费呢。真不知道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穷得饭都吃不饱,欠着别人的钱不还,让自己儿子读高中……”
李彬气道:“孩子当初考上一中了,能不让孩子上学吗?”
“考上怎么了,还不是刚够第二批的分数线,就真以为老温家能出个大学生啦?也不看看祖坟上有没有长那棵草!”冯春梅的嗓门儿越喊越高,惹得所有人都尴尬不已。
劝?
怎么劝?
谁也不想招惹这么一号泼辣的主儿,更何况,人家还有钱,财大气粗嘛。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蓝色短袖T恤,白色长裙,身材娇小的女孩满脸喜色地快步走了进来,先是朝着胡俊英喊了句妈,继而很礼貌地微躬身向冯春梅问好:“表妗子好。”
正是胡俊英的女儿陈楠。
胡俊英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应该考得不错,忙不迭问道:“楠楠,考了多少分?”
“560分。”陈楠喜滋滋地说道:“应该够本科线了。”
“啊,那太好了,太好了。”胡俊英喜笑颜开。
听到陈楠的高考成绩,所有人都开始向他们家人道贺——这年头大学还未扩招,加之普通县城的高中无论硬件还是软件方面,教育综合水准普遍较低,所以哪怕是城里的孩子,考上大学都是非常长脸的事情,更不要说乡下了。
人的心情很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和传染,冯春梅也因为陈楠高考成绩不错的消息,心情好了许多,却还是不忘大声朝着东屋厨房里说道:“瞧瞧人家楠楠,这才是上大学的料子,人长得漂亮,打小就聪明,还特别懂事!”
言罢,她又看向露出羞涩神情的陈楠,道:“楠楠,你可不知道,人家温朔还想上大学呢,你说,他要是能考上大学的话,那大学岂不成了人人都能进的破窑子嘛。”
陈楠愣了下,旋即神情有些古怪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四下观望了一番,道:“温朔没来吗?”
“没有,朔哥今天有事儿。”李聪文在旁边说道。
“他,怎么好意思来?”冯春梅幸灾乐祸地讥讽道:“吹牛说自己能考上大学,也只有他妈信,这不,当儿子的心里有数不敢来,他妈不嫌丢脸,在亲戚面前把大话说出口了。”
厨房里。
李琴气得直哆嗦,依着她那还算得上泼辣的脾气,换别人早就吵翻了天,可这是自己的弟媳妇啊。
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弟弟的面子考虑。
再者,今天是在大姐家做客,亲朋好友都在,真吵起来,还不是给大姐和姐夫添堵吗?
思忖间,李琴竟是憋屈得流出了泪水。
李香在旁边无奈地摇着头,只能轻声劝慰妹妹,心里面其实也有些责怪她——在亲戚们的眼里,温朔虽然品行还不错,可学习成绩一般,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学。而且事实上,相对早熟的年轻人,在普通成年人的眼里,不但不会留下很好的印象,相反,往往会造就出油嘴滑舌不稳重、装腔作势说大话的不良印象。
所以,李香也认为二妹不该相信温朔的吹嘘。
但老话说“庄稼是别人地里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所以也不能完全责怪嘲讽李琴。
而此时的陈楠,稍稍怔了一会儿之后,竟是没有理会冯春梅的话语,她快步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灶台前默默流泪的李琴,疑惑道:“表姨,您还不知道温朔的成绩吗?”
“啊?”李琴赶紧抹了把泪儿,扭头露出勉强的笑容,道:“不知道,温朔他,他今天去学校问分数了,我这不是来赶会了嘛,还没见着他呢。”
“哎呀!”陈楠双拳紧攥,竟是忍不住跳了一下,像个唯一知道了一个天大秘密的小姑娘般,露出欢天喜地的激动神情,比之刚才说自己的成绩时还高兴,几乎是喊叫出来般大声道:“天啊,您竟然还不知道,他,他考了681分啊!”
不待众人回过味儿,陈楠就扭头兴奋不已地对所有人说道:“我们班主任说了,温朔是今年全县,全市的高考状元,没准儿会成为全省的文科状元呐!”
炎炎夏日,之前还热热闹闹话语声不绝于耳的农家小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高考状元?!
温朔?!
这……
李琴看了看姐姐,姐姐手里端着炒菜锅也在怔怔地看着她,于是李琴又看向站在门外小脸通红喜气洋洋的陈楠,声音有些颤抖地轻轻问道:“楠楠,你,你说的是,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陈楠激动道:“我在学校的时候,好多老师和校领导,还有听说这则消息的同学,都在讨论温朔能不能成为省高考文科状元呢。”
“那,那他能,能上啥大学?”李琴神情有些呆滞地问道。
“表姨,瞧您这话问的,他都考这么高的分数了,想上什么大学随便挑呗,京大,华清,复旦……”
李琴低下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问些什么,也不知道再去想些什么了,她只是一个劲儿地使劲洗菜,眼角泪水扑簌簌的滴落成线,却仿若味觉般,嘴里嘟哝着:“真的,这是真的考上大学了,俺家朔,他怎么就考上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