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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则镇边陲,入则执卿相。年逾五八旬,豪杰不足夸。
李靖的字写的很好,银钩铁画,瘦骨嶙峋,力透纸背。
只是此时的书家们承的是魏晋笔锋,字体也渐渐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以楷,隶为主,行,草为辅。
晋时的书法大家以王羲之父子为代表,所以唐初的人物,多承其技,笔法俊秀温婉,气度以简约冲和为要。
这里面的学问很大,王羲之生在东晋,当时的社会风气是继汉魏之遗风,开后世之先河的时间点。
汉魏之时,道家的影响力依旧强大,加上官场黑暗腐朽,所以大家有遁脱尘世,隐逸山林的思想。
儒家那时也在发展壮大之中,于是中庸之道同样大行于世。
王羲之父子并称二王,秉承的哲学体系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儒道两家糅杂在一起,付诸于笔端,便也就此展现给了世人。
唐初的书法大家,如著作郎虞世南,就是二王的忠诚信徒,笔迹方正含蓄,却又流露出许多的隽永飘逸,为世人所称道。
而欧阳询独精楷书,法度严谨,笔力险峻,不过只要仔细品味,其中同样有着二王的影子。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表现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脱离了书法本身之范畴,而是把自己的哲学思想融入其中,所以才有字如其人的说法。
至于那些连笔都握不稳,写字只算成型的人来说,也就不用指望什么看字识人了,嗯,倒是能知道大字的主人不学无术。
字迹如此拙劣,你还指望他能在学识上有何造诣不成?
换句话说,书法是脸面,学识是内里,面子没了,里子估计也是破烂不堪,就当世的风气而言,这基本上是个真理,无人能够逃脱。
比如说李破,大字现在写的有了些模样,可却远远谈不上有多好,那他的学识也就可想而知,这就是个事实,李破自己也反驳不得。
毕竟学识和才能到底是不一样的
李靖的笔迹已至可圈可点之境,只是锋芒太露,如果让方家来点评的话,这字就不符合当世的主流审美,要得个差评。
其实主要是以现在李靖的身份来说,不懂得内敛之道,那就是落了下乘。
而这也很能说明问题,李靖刚刚征倭回军,杀伐果断,耳边金戈之音铮铮作响,心气也是正高的时候,于是笔锋之下便有峥嵘之意。
实际上,李靖本人也是心有未甘,只是他的为人处世上,已经比年轻的时候收敛许多了。
船舱之中,李靖稳稳端坐,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多数都在海上渡过,早已适应了海上的生活。
李靖现在皮肤黝黑,比前年离开京师长安的时候也瘦了很多。
只是李靖不是凡人,年近六旬之人,以前头发,胡子都已花白,出来领兵征战一年多,须发反而黑了起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他自己暗自得意之余,也觉得自己过不了太平日子,手握兵权,马革裹尸才应该是他李靖的归宿。
不过现在他看着自己写下的五言绝句就有点郁闷,想想女婿写的诗词,李靖心塞无比。
最可恶的是,女婿之前写诗都是托词于他李靖,真是见鬼。
他本人不善诗词,所以勉强为之,写出来的东西自己瞅着都不伦不类。
李靖暗叹一声,默默的把纸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禀告都督,再有半天,船队就到白江口了。”
唐军回军半岛,未沿原路返回,而是直奔白江口,这显然是在为之后跟高句丽的战争做准备。
唐军的海船都将在白江口聚集,在不久之后,从海上进入汉江,协助大军过江。
实际上在李靖还未回军的时候,也就是今年五六月份,一部分唐军已经渡江,在新罗人的指引之下,占领了整个汉江北岸。
高句丽人除了在北岸修了一座大佛之外,并未跟唐军在汉江北岸相据,而是纷纷退过浿水,把这些才从新罗手中抢回来不几年的土地,城池都留给了唐军。
杜伏威等人估计,这是高句丽人在辽东不断遭遇失败,而做出的保存实力的明智之举,可能还在等待大唐皇帝陛下的回信吧?
那么接下来,唐军的战术就更为简单了,在浿水北岸与高句丽人决战一场。
高句丽人不可能再退了,突厥人打到了鸭绿水北岸,浿水以南则有唐军虎视眈眈,毫无疑问,高句丽已至存亡一线之时。
李靖推开舷窗。
七月间的海上,从东南吹来的海风十分强劲,船队鼓帆而行,行进速度很快,就是海浪很大,让船体起起伏伏,很不平稳。
带着海腥味的海风呼呼吹了进来,李靖不由精神一振。
朝廷的诏令还没到他这里,只是意思已经非常明了,此次大军回到百济休整,接下来肯定便是跟高句丽一决高低了。
此战谁能领方面大权?
不出意外的话,李靖觉得自己以灭倭之功,应该是当仁不让的最好人选,在这种事情上,他可不会与人谦让。
杜伏威争不过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然领兵征倭的人就应该是他吴王李伏威了。
能跟他李靖争一争的是今年刚刚登岸不久的左武卫大将军李年以及左屯卫大将军赵世勋两人。
这两位都是从龙之臣,开国公,满身的功勋,在资历上比李靖要强的多。
不过李靖是国丈,又是帝师,也表现出了自己的才能,谁见了他不得弯弯腰?让他为人下属就很不合适,谁让人家生了个好女儿呢?
更何况李年出身三原李氏,还是他李靖的侄儿,料李年也不敢跟他这个叔父来争抢兵权。
赵世勋李靖没见过,只是其人的名声他却听闻已久,世之悍将也,以悍不畏死闻名于军中。
这人出身不高,以登城之功在军中崭露头角,后来成了皇帝的亲军统领,心腹之处与罗士信等人相类。
之前赵世勋在雁门领兵以备突厥,今年则被调来了百济。
想到这些,李靖脸上露出些笑意,心中安稳异常,赵世勋勇则勇矣,却领不得大兵。
皇帝若是有意换人为帅,首先就得把他李靖调回中原,然后再派一个像张伦,或是尉迟恭,步群之类的人过来。
而且当年随着皇帝起兵的那些人,虽然功大,论起领兵之能来,大多都差强人意,冲锋陷阵却各个都是一把好手。
这就是将帅的区别
李靖捋着胡子笑了,连海风的气息中都闻出了些芬芳的味道,领兵征战一载有余,他对自己的领兵能力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于是自信爆棚。
回军之际,根本没想什么去长安夸功,或是灭倭之战给他带来了多少荣耀和功勋,更不在意凌烟阁上已经挂上了他的画像。
他现在在意的只有战争本身,享受着战争带给他的无与伦比的控制欲。
自古以来的名将们大多都是这种心态,不值得奇怪,与在战争当中享受到了种种刺激感觉相比,功业好像都能退居其次。
所以说名将几乎等同于战争狂人,没了战事,他们也就失去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所谓马革裹尸,其实就是他们在向世人宣示自己的人生价值取向。
精彩的人生不一而足,人们天性中也暗藏着嗜杀的因子,这也正是哪个朝代都不缺名将的原因所在。
船队浩浩荡荡,进入白江口内海。
此时北归的征倭大军已经是最后一部分了,一些人留在扶桑,归东海都护府辖制,除了控制扶桑列岛之外,还要搜剿倭人余孽。
军中将领们都怕被一纸任命,留在东海都护府任职,一个比一个溜的快。
李靖也担着心事,唯恐成为东海都护府的第一任大都护,甚至为此还传信于韦节,元朗等亲朋好友,想让他们在朝中看看风向,一旦有个不对,就要站出来为他李靖说话。
所以说从今年开春,征倭大军就已经渐渐散去。
文士弘领着一部分水军把倭人送回大唐。
王雄诞和西门氏两人率领剩下的水军船只,加上俘获的倭人战船,来往于新罗和扶桑之间,除了运送粮草之外,也把一部分征倭大军送回了半岛。
李靖启程的时候,是最后一波,大军只剩下了四万多人,不过去到海上,声势依旧不小。
海岸若隐若现,时近傍晚,大军已看见了码头。
“靠岸喽”军士们粗豪的声音随着海风在各个船只中间一声声传递。
而码头之上,迎接的人也已等候多时。
李靖的旗舰正正停在了码头边上,李靖率先下船,脚才沾了地,吴王杜伏威已经大笑着迎了上来。
到了近前,杜伏威用力的锤了几下胸膛,李靖刚要施礼,他已经紧走两步,一把把住李靖胳膊。
“都督扬威于海外,俺在这边听说,恨不能与大都督并肩杀敌,如今都督回来了,俺得好好给都督贺一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