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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德曼抿了口茶,茶气清香,可味道嘛,第一次喝茶的人都知道……
像是女王殿下就很纳闷,这苦了吧唧的东西怎么会被称为涤烦子?唐人又为何将之视为珍品?
金德曼不由又饮了两口,苦涩之中终于有了点回甘,皇帝待客用的自然是好茶,可惜新罗人受用不得,那点回甘实在难以去除口中的苦涩。
茶这东西没有书本上写的那么神奇,饮了好茶就立马神清气爽,只有那些饮惯了的人才能晓得它的好处。
尤其是当世的贵族们都是肉食性动物,茶能解除油腻,更有消食化气之效,常饮确实有益于身心健康。
不然后来也不会在草原胡人那里得到欢迎,他们吃不到什么蔬菜,茶叶也就成了他们的必备之物。
草原人一般喝不起中原昂贵的好茶,所以茶沫就成为了首选,后来就演变成了茶砖,便宜而又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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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德曼悄悄吧嗒了一下小嘴,味道还是不好,很像药汤啊,就是比药汤清淡了许多,她产生了些怀疑,不过很快就被她自己掐灭。
她觉着应该是自己还没理解到茶中趣味,唐人饮茶,也许是因为想要从苦涩中寻找些什么?
对大唐的仰慕,让她极力的为此寻找着可以令人信服理由,并很快上升到了哲学的精神层面,和后来的某些人很是相像,不是吗?
这东西就叫茶,回去要带一些,让臣下们都尝尝,看谁能尝出点什么,还有崔师和李大王都可以打问一下,定有所得。
想到这里,她才回过神来,暗叫愚蠢,她如今身在大唐,还有回去问什么?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想这些。
“多谢陛下所赐,确实解渴的很……”
看她那不敢说不好,却又说不出好处的样子,李破不由哈哈一笑,于是气氛一下松缓了下来。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见,将至醉后岂堪夸。”
皇帝又作诗了,殿中侍立的臣下们都悄悄转过脸去,咂摸一番,比茶酒之香更堪醉人,诗中竟无一个茶字,却道尽了茶之妙处,雅的让人直想拍案叫绝。
就是吧……陛下好像总喜在女子面前作诗,不妥啊不妥。
李破一时兴起,又做起了文抄公,抄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暗道了一声罪过,嘴上则又笑道:“大唐的好东西可多,朕希望卿能在这里得尽好处,返程之时能觉得不枉此行,那就最好。
若是觉得大唐还不如新罗,便与朕说,那朕也许就得到新罗瞧瞧,看卿那里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了。”
金德曼笑了起来,眼睛都笑得不见了,“陛下这么说的话,臣都不知该说大唐好还是不好了,臣自是极愿在新罗迎接陛下车驾到来的。”
融洽的谈话总是少不了欢声笑语,起居郎记录在案的话,那就是皇帝待新罗王甚厚,新罗王应对从容,秉性恭顺,君臣尽欢。
金德曼则真切的领略了一下皇帝陛下的诗才,在心里给皇帝点了几十上百个赞。
当然了,因为近几年新罗和大唐打的火热,皇帝以及中原的一些诗词古句,甚或是文章一股脑的传入了新罗。
新罗的贵族们争相拜读,也就是半岛上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不然的话新罗学习大唐文化的风尚会更为热烈。
再有因为和唐军打交道的事务越来越多,汉话的普及在新罗已生端倪,当然这对于新罗的贵族们来说并无多少为难之处。
他们的文字和语言中,本就夹杂着一些中原的字体和古音,很大一部分书籍也是汉文书写,只不过他们自己发明了一些读音罢了,听上去其实很像中原的地方方言。
说起这个来,实际上新罗受到了辽东的一些部族,比如扶余人,室韦人,鲜卑人,加上中原传过来的文化的影响。
只要稍微深入研究一下就能发现,他们的文明是碎片化的,到处都能看得见别人的影子,反而是自己的东西不成体系,也就无法长久的延续下去。
…………
大唐皇帝陛下的诗词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传入新罗,像金德曼就拜读过青玉案,潼关怀古,那首最早流传出去的从军行,更是新罗花郎徒们的最爱。
有了这些铺垫,女王殿下很能品味中原诗词之美……
至于新罗自己的诗词,那简直……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新罗人的诗词现在发展的有些畸形,一大部分都是佛语,这和佛教传入半岛之后的盛况有关,显然这是受到了高句丽和百济的影响。
另外一部分则是情诗,男男女女,痴痴怨怨,写点小诗传递情谊或是独自遣怀那种,上不得台面。
中原的文化人讲究一个诗书唱答,有言志,言情,言事,言物等等内容,这给诗词的发展创造了肥沃的土壤。
新罗人没那个底蕴,读音又不对,诗词做出来就很像后来的那些散体诗,听着好像还成,实际上只就文字精炼,押韵等等来讲,毫无美感可言。
和中原的诗词相比,就像是站在富贵之人面前的乞儿,可怜巴巴。
举个例子,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句,简单明了,寓意直白,惟妙惟肖间可以引起他乡之客的思乡之情,于是便能传唱千古。
可搁在后来那些“诗人”的嘴里会怎么来说呢,抬头看见天空那轮圆月,让我想起了家乡的秋叶……
听着还好,也能产生些共鸣,但过目即忘,搁在一些实在人看来,怕是还要加上一句,无病呻吟,装腔作势,浑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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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中原的诗词在此时就是中原的一把利器,是汉话以及那些文章的进阶版,中原文明浓缩而成的精华。
能够理解中原诗词之美的人,便会失去最为基本的抵抗力,因为那意味着他已经深入到了中原文明的核心地带,已经没有什么摆脱的可能了。
…………
金德曼就处在这种状态的初级阶段,还没有病入膏肓,却已难以挽回。
她的记忆力很好,对中原的诗词也有涉猎,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牢牢记住,以她的功底和年纪,短时间内消化不来,她还无法体会到那种闲云野鹤般的意境。
李破本人也是样子货,抄的飞起,却从不深究。
…………
此时李破见新罗的小女王喜笑颜开,没了多少紧张,便又问了一些她在洛阳的起居和见闻。
金德曼捡着好话说了一些,大致上都是外邦之人初来大唐应有的感受,没什么出奇之处。
此时大唐的人们和后来人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们并没有那么自信,当初北方诸侯纷纷投附突厥就是很好的例证。
在常年累月与北方草原部族的斗争当中,时强时弱,占据绝对优势的时间段并不多,反而很长一段时间中原王朝都是在向草原帝国称臣纳贡。
再加上匈奴鲜卑羯氐羌祸乱北方,对中原文明产生了重大的冲击,一度让中原人的自我认知发生了混乱,一直到前隋才有了些拨乱反正的迹象,可惜前隋二世而亡……
大唐立国之后,上层贵族经历了战乱的洗礼,鲜卑等部族的残余势力遭受重创,民族融合渐近完成,李破执政的态势也促进了回归中原汉家正统的进程。
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的大唐正处于量变产生质变的临界点上,人们的心气将升未升,需要一场重大的对外胜利来进行祭奠和升华。
突厥,高句丽这样的宿敌就非常合适,至于吐蕃,倭国,百济等,都属于通往大唐盛世的道路上的必要铺垫而已。
像金德曼这样的外来人只能看到些表象罢了,在中原大地上出现的那种俾睨天下,威服四夷的王朝也是几百上千年才有一个,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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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都很轻松,皇帝陛下言语舒缓,关切之下,妙语频出,让金德曼有一种和亲近长辈交谈的感觉。
当李破终于问到新罗国内均势的时候,金德曼竟是再也提不起什么谨慎戒备之心,几乎是知无不答。
可以说李破这些年的皇帝没白当,就这说话的节奏,已然窥见了另外一重境界,即便是裴矩,封德彝那样的老狐狸,他也能拿捏的住,何况是年轻的新罗女王殿下了。
从金德曼的回答当中,又加上杜伏威,崔敦礼等人的传报的佐证,李破便能清楚的把握到,新罗政局稳定,并没有什么人见金德曼年少,又是个女人,搬弄是非,欲取而代之。
借此也让他对新罗人的秉性有了些认知,新罗立国已经很多年了,甚至于超过了中原的历代王朝。
这和新罗人的风俗以及他们的性情估计有着直接的关系,不然一个女人当政,搁在中原,那一定会激起无数血淋淋的争斗。
这些对于大唐而言,不好不坏,从当前局面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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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朕打算起兵伐高句丽,新罗应该早有准备了吧?卿觉得此战时机如何?胜算又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