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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休了李二娘出门并非是窦衍一个人的主意,是他和几个堂兄堂弟商量好的。
李秀宁想的是一点都没错,陇西李氏确实来到了一个很关键的时候,去年时李氏主枝一败涂地,可并未遭到清算,所以关西众人都还在观望之中。
而多半年过去,李氏中人纷纷丢官罢职,被重新启用的人寥寥无几,形势好像渐渐分明了起来。
新皇比李渊要仁慈的多,只把李渊当做了一地诸侯来对待,并无斩草除根,穷追不舍之意,当然了,此时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毕竟李渊南下长安之初也是这般宽容,可后来站稳脚跟,也不就露出了凶狠的面目?
但话说回来了,新皇没有跟李氏多做计较,可对陇西李氏的压制也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那里。
于是乎很多人便动起了心思,陇西李氏的朋友众多,可他们的仇敌同样不少,当他们觉得陇西李氏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冲上来想给李氏两下的人会越来越多。
尤其是当李氏遭到打击之后,却无力还击的时候,情况便会非常危险,像李氏这样的大阀被群起而攻的时候,景象会非常惨烈,破家灭门,平常事尔。
弘农杨氏就完全可以作为借鉴,其主枝的遭遇只能说是杨氏崩塌的开始,十几年间,杨氏子弟在各处纷纷受戮,之前有多风光,栽倒的时候就有多凄惨。
杨坚的子孙就不说了,杨恭仁这样的杨氏重臣都差点饿死在魏县,就不用说其他人了,长安城中姓杨的现在也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其余的好像悄无声息间就都不见了影子。
这就是杨氏马失前蹄后的样子,李氏又比杨氏多了些什么呢?可能唯一比杨氏强些的就是,族中并没有出现一个杨广,得罪了那么多的关西贵族吧?
可以说窦氏想要休了李二娘出门,就是落井下石的表现之一,选择的时机也还不错,陇西李氏不行了的传言正在长安城中的贵族们口中流传。
作为窦氏这一支的阀主,上任没两年,也还没有做出过什么决定家族未来的大事,这次窦衍就觉着有了很大的责任感,需要带领窦氏远离陇西李氏,以免被他们给连累了。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李二娘自己的原因,她在窦氏族中向来以泼辣敢言的形象出现,而作为皇帝的女儿,其实做的再出格些也没什么。
可李渊败亡之后,窦氏族人们便不想忍受了,同时也想起了她平日里趾高气扬,欺压妯娌,甚至是长辈的事情,那自然是要算一算账本了。
窦衍的心思要更多一些,借此逼弟弟低头,亲自休了媳妇,既能在族中立威,又能撇清与陇西李氏的关系,多好的算盘……
只是窦诞很不配合,没等他说“正事”呢,人家掉头就走了,窦衍也被气了个半死,窦诞走后,窦衍一怒之下准备召集窦氏亲族,好好的说说窦诞的事情。
若不能逼着弟弟跟他低头认错,他便要其革出窦氏宗族,反正他看两个弟弟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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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衍不晓得的是,窦氏主宅这几天还能平静如初,并非是窦诞忍气吞声,不想与他计较了,而是窦诞当晚就病倒了。
他在绵州殚精竭虑做下了大事,又随着大军参与了沱水之战,到了锦官城也是提心吊胆,随后跋涉千里回到长安,硬撑着见完了皇帝。
可以说到他见窦衍的时候,早已是身心俱疲,强弩之末了,等到他跟大哥生了一肚子的气,也没在府中停留,便回去了自家的宅邸。
等到他从府中仆从嘴里听说了窦氏种种,妻子竟然是被族人赶回家里来的,估计是羞恼之下也不想跟他过了,于是便去了妹子那里。
知道了这些,窦诞气的肺都快炸了,他在蜀中降敌之后想了许多许多,回到长安之前更是把即将要面对的情况想了一遍又一遍。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相处还算不错的大哥先就跳出来几要置他于死地,相比之下,一直在规劝他如何如何,被他烦的不行的二哥以及不怎么来往的四弟好像都还好上一些。
被人一个背刺,弄的痛彻心扉的窦三郎暴怒之下,便想提刀去主宅那边先去砍下几颗人头来消消气。
仆从们七手八脚的将他拦住,当时窦诞其实已是手足酸软,哪里还能砍得动人,本来还想过一天去把妻儿接回来,可当晚身体就不成了。
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烧的人都糊涂了,仆人们吓的不轻,寻了大夫上门诊治。
身体虚乏,外加急怒攻心,导致外邪入侵……嗯,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太累了,抵抗力本就差了些,加上情绪过于激动,一下身体就垮了下来。
这样的病症看着凶险,其实来得急,去的也不会太慢,只是需要静养一些时日,不然的话很容易演变成宿疾,大概意思就是留下些后遗症什么的。
喝了几副汤药,窦诞算是还了一下魂,脑子也清醒了过来,可时间已经来到了两日之后,也就是他身体还不错,不然且得养着呢。
病歪歪的窦三郎险死还生,是彻底把大哥给恨上了,连带着祖宅当中的亲族也受了连累……兄弟之间反目成仇也只在顷刻之间,这就是门阀……
仆人胆战心惊的告诉他,他的侄儿窦孝俭来过了,想请他回去商议一些事情,见他病了,还在他床前哭了一鼻子,之后便再没来过了。
窦诞如今对那边的人是一点好感也无,心里嗤笑一声,他还没死呢,哭个屁……
身上哪哪都不对劲,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神思困顿,只想一觉睡过去,窦诞支撑着身体,吩咐下人去到平阳公主府见妻子,告诉她窦三郎快死了,想见妻儿最后一面,让她赶紧带着孩子们回来。
他与李二娘结亲小十年,两家也属于世交,所以既算是政治联姻,又可以说是两情相悦,当年看来是很不错的一桩婚姻。
可到了如今真的是一地鸡毛,李渊和窦抗尽都殁了,后辈们惊惶之下,竟要断了两家往来。
窦氏大宅中的人们眼光竟然短浅至此,窦诞也生出了许多荒谬的感觉,窦氏以联姻而显贵于关西,子弟俊秀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窦氏从来都是顺势而为,并不与人为难。
就像当年杨氏起身以代宇文,窦毅等便不会去与宇文同患难,而是转身娶了杨氏的女儿,可他们也不会刻意的为难以前的亲家,更不会落井下石的将宇文家的女儿赶出家门,不然摆在众人之前的将是什么样的一副嘴脸啊?
还有谁愿意跟窦氏联姻?落魄时等不来你的帮助不说,还得小心你射过来的冷箭,有你们这样联姻的吗?
现在窦衍等人就是要这么做,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陇西李氏那么多的子孙,那么多的友好,眼睁睁瞧着你如此羞辱于人,即便现在不会发作,将来也定会伺机报复。
陇西李氏那样的大族就算动不了扶风窦氏的根基,修理一下窦氏的枝叶还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窦诞从来没有休妻另娶的打算,这不光是夫妻感情甚笃的原因,而且是实实在在的为了家族着想。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人真就这么愚蠢……他不晓得主宅中的人们到底出于怎样的考量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遥遥望去,他觉着主宅上空已经弥漫着不详的气息……今后他是绝不会踏入那里半步了。
他又想到了叔父窦琎,他们叔侄两人一同征伐过薛仁杲,后来窦琎还入蜀任职过益州刺史,再后来为皇莆无逸弹劾罢职回京。
前年的时候复起为秘书监,封邓国公……如今也不知在做什么,阀主做什么事情也不去规劝一下吗?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窦琎的老对头皇莆无逸升任了吏部尚书,让窦琎坐卧不安,于是借着封德彝整理秘书监文录的时候,正想着法子投靠过去,还在尽力争取督建长安书院之责,哪里顾得上其他什么?
离京太久,窦诞对京师近来的变化并无多少了解,如今又和窦衍闹翻,对于他本人来说很是不利。
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间窦诞就又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是在疼痛中醒来的,天还亮着,床边坐着的李秀英正死死盯着他,好像要咬下他一块肉来,手也没闲着,在他身上使劲的拧动。
这婆娘倒是没怎么变,如此时节也没见多少担忧或是悲伤,竟还要谋害亲夫,不愧是陇西李氏的女儿。
见到妻子,即便腹诽不已,窦诞却还是振奋了几分,他怕的是妻子躲在公主府不想见他,过上两天主宅那边送了一纸休书过去,他窦光大百口莫辩之下,说不定就得成了众矢之的。
给别人背黑锅也就算了,一想到要给大哥窦衍顶包,窦诞就恶心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