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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徒,能走到沈青奴这一步,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他知道之前和牛进达等人并无干系,如今又拿住了人家把柄再来说事,肯定不招人待见,兜圈子的话,不定对面这位暴躁的家伙就能蹦起来给他一刀。
所以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咱也不想在这里待了,你若有门路,咱们一道来做过一场,如果不成,一切休提,如果成了,咱以后便以你马首是瞻。
至于这人为何也来兴风作浪,那可不是凑热闹,也不是瞅着牛进达有多顺眼,或者李破的名声让他折服。
其实和牛进达差不多,大厦将倾之下,聪明人只要有机会的就都打起了小算盘,人心这东西,易散难收。
王世充的臣下们来历复杂,这个领头人本就不好当,而王世充的才干家世都不如人意,放在承平时节,给他个一郡之首的职位,怕是也难以胜任,何况是皇帝这样的位置了。
所以说,会走到今日众人皆存叛心的一步,才是常理,若是众志成城,显出席卷天下之势来,才叫个奇怪呢。
虽说牛进达不怎瞧得上沈青奴这样的洛阳无赖儿,可沈青奴这人信誉方面还是有保障的,在这个时候,名声就发挥起了作用。
比如说王世充,已经没有信誉可言,维持其权柄的只在于皇帝的身份以及残酷的手段而已,所以王世充的话,牛进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而身份相差巨大的沈青奴所言,牛进达却愿意在心里掂量一下,当然,关乎自己和那么多部下的身家性命,牛进达自然不会将赌注压在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家伙身上。
沈青奴离开之后,牛进达立即命人加紧修建营寨,并随即进入了紧张的戒备状态,同时还派人不断的去跟王仁则讨要粮草军械等物。
自己则在军营中转起了圈子,名为巡营,其实是在躲着王仁则的军令,这个时候,不管王仁则的人找不找得到他,他都不会去中军跟王仁则见面了。
到了晚间,沈青奴的人不断的将消息传到了牛进达这里,论起消息灵通来,善能挖门盗洞的乞儿军比牛进达这边可就强的多了。
王仁则心腹部将刘安世守住了风陵渡口,不准其他人再靠近那里,看上去是一个不对就要拆毁浮桥的样子。
天黑之后,还派了一些斥候出去,泅过黄河探查对岸动静,同时还要将军械归类,送去大军当中。
这时王世充的军令也到了岸边,令王仁则守住风陵渡口,无令不得擅动。
嗯,王仁则做的事情很多,非常的忙碌,同时也和其他河南将领一样,死死抓紧粮草,以对其他人形成压制。
事情就是这般无趣,大军上下早已人心浮动,而一些人却还做着诸般努力,想要一战功成,用一场胜利来压下一切的杂音和麻烦。
饮鸩止渴,却不得不饮……
作为王氏中人的王仁则尤其如此,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同样会被利益所套牢。
换句话说,危机就摆在眼前,王仁则不会没有察觉,只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路前行。
只可惜,王氏中人的才具,还不如李渊的亲族们呢,王仁则紧张的注视着对岸,也随时关注着潼关方向战事,对麾下将领们也有所警惕。
可事情繁多,分心旁顾之下,警惕心明显不够,根本未曾察觉来自身边的危险。
黄河岸边安静了下来,不管两岸的人们存有多少心思,最终看的其实还是潼关一战的胜负。
而这一年当中,也不会有任何战事能像潼关战事一般,吸引住天下诸侯的目光了,窦建德在此时加紧了对幽州的攻势,想尽快收尾还军南向。
驻兵江淮的杜伏威,萧铣都蠢蠢欲动,西北的李轨依旧寂然无声,梁师都却已停下了对灵州的攻势,转过头来盯向了屈突通。
可以说,李唐武德四年六七月间,天下诸侯都已经做好了分一杯羹的准备。
占据东西两京,实力也最为雄厚的李渊和王世充的碰撞,牵动了无数人的心,不论胜负,北方格局必然发生剧变已是大家的共识。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离着最近的李破先就尝到了甜头,并欢快的在黄河岸边奔忙着,等待更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
而已经差不多成为当今天下最大一只肥羊的王世充,却还在调兵遣将,准备一举攻下潼关,再造辉煌。
三日之后,潼关战事终于拉开了序幕。
在这三天时间里,王世充用尽了手段,终于压下了军中的一切声音,逼着李密旧部们拿起了刀枪,开始仔细打量矗立在面前的潼关要隘。
潼关这个地方就不用说了,天下险要能比得上它的地方并不多,在守军严阵以待,并无兵力不足,粮草短缺,或者内应等的情况下,强攻潼关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严格意义上来将,关隘比城池要难以攻打的多。
显然,靠着洛阳坚城耗死了李密的王世充,并没有从李密身上吸取什么经验教训,他正在重蹈李密覆辙,用强大的兵力去攻打坚固的要塞……
实际上,从王世充聚兵西来的那一刻起,差不多也就决定了这一战的基调,一场血肉横飞的消耗战。
六月的清晨,温暖而湿润,只是潼关上下,冰冷的杀气却占据了这一方天地,排斥着一切令人愉快的东西。
李建成顶盔掼甲,众人簇拥着他立于关上,此时的李建成,也终于不用面对那么多的抉择,一军主帅的气息渐渐浓重了起来。
望着关下密密麻麻的大军,李建成没有一丝的胆怯,听着臣下的话语,半晌,笑顾众人道:“这许多人马,声势着实不小,王贼倒也有些手段。”
太子詹事李纲道:“郑军众人来历各异,来得三日,便能整军攻城,王世充确实不可小瞧,众位临战之时,尚需小心……殿下千金之躯,不需亲冒矢石,众人自当奋勇,殿下还是回去坐镇中军为上。”
众人一听,便纷纷相劝,唯恐太子殿下留在城上和将士一起守关。
李建成心里叹息一声,暗道,秦王能率军突阵,何等的威风,到了我这里,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当然了,这也只是心里叨咕叨咕,其实不用众人劝说什么,他何尝不明白,身为太子,系于社稷,和秦王自然是不一样的,强要为之的话,不说如何如何凶险,恐怕身边的人也不会答应。
遂从谏如流,和前几日一般,只在关上露了一面,便在众人簇拥之下,回转中军去了。
而在关下大军当中,王世充可没有半点亲冒矢石,率军攻城的念头,他的打算比较歹毒,赶着李密旧部们到关下攻城。
能破关而入最好,不能的话也要将这些人借唐军之手消耗个七七八八。
说实话,二十余万大军,李密旧部所领兵卒占了几乎一半,而且他们还是大军当中最有战斗力的一个群体。
当他们在潼关之下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河南大军自然而然也便元气大伤,无以为继了。
可这个时候,王世充已经不会顾及这些,此时他的心态已与辽东城下的杨广,洛阳城下的李密差相仿佛,偏执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也就不会去想,此战的后果在不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郑国大军在关下排列开来,看上去声势确实不小,刀枪林立,旌旗遍野,比之当初李神通的二十万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军以郝孝德,吴黑闼两部为先。
这两个都是山东人,郝孝德是山东义军首领,与王薄,孙宣雅等并列,都是山东起义比较早的家伙。
他们这些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来回乱撞,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又会在哪一天丢了性命。
好笑的是,老天爷好像对他们还不错,那许多义军首领纷纷败亡,王薄和郝孝德却还能活到今天,是真不容易,这和才干什么都没关系,只能说是幸运使然。
吴黑闼出身也不高,可他是正经的官兵出身,曾随护儿,周法尚征伐辽东,后来率兵在山东剿匪,辗转来去,归于王世充部下。
他其实算不上李密旧部,只是因为出身山东的关系,跟秦琼和程知节走的比较近,于是乎,便和郝孝德成了一对的难兄难弟。
此时两人聚在一处,望着潼关都是嘴里发苦,这一仗打下来,得死多少人?还能剩下什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就要这么毁在潼关之下吗?
可无奈的是,他们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可言,两军对阵,要是三心二意的话,恐怕结果会更糟糕。
两个人都能感受到来自皇帝的严厉目光,甚至于也能听见阵后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声,谁让他们两个实力颇强,之前争抢粮草兵员的时候又那么凶呢?
“这头一阵,就交给俺吧……”吴黑闼苦笑一声道。
瘦高的郝孝德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出来,“又不是争功,还分什么谁先谁后,轮番来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