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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丫头养的病秧子?
第二天,直到午饭过后,孙云才来到了招待所。
“文谦!”
孙云一进房间,立马双手按住毕文谦的肩,把细瞧了几瞧,突然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几个月了,又长高了!”
有吗?这个,毕文谦倒不自知。他只是被动地嗅着孙云头发里的味道,闭着眼,体会着。
母亲拥抱的劲儿,一会儿紧,一会儿松。过了好一阵,孙云终于放开了他,继续打量着。
“这些日子,一个人好吗?”
“挺好。王叔叔明着暗着,都特别着紧我。”
“那以后可得好好敬人家。”孙云盯着儿子,有些意犹未尽,“走吧,退房。”
“嗯。”
离了招待所,母子俩并着肩,慢慢往西南走,过了银锭桥,穿进南官房胡同。等高的灰白砖墙和顶瓦里,少有几家是朱红色的门窗和房檐。一些门口左右一对儿认不出形状的小石雕,贴放着半截扫帚。有的门半掩着,有的挂着一把将军琐。本就不算宽敞的路边,零散着小三轮。也不知主人在哪里。稀疏的行人往来擦肩,彼此用小小的眼神草草地观察而过——却都收进了一把椅子坐在房门口,抽着烟杆子的老人眼里。那频率漫长的吞吐出的烟雾,散在三月春的空气里,渲染着懒洋洋的感觉。
老京城的胡同啊……有着毕文谦熟悉的味儿。可惜,这种熟悉,暂时还不适合流露出来。
“妈。”
“嗯?”
“我们在京城的家,是啥样儿?”
“你希望是什么样儿?”孙云反问着,并没有看过来。
“总不能叫这个城市来适应我吧?”
这话,让孙云看了过来,她伸手牵住他,口吻有些幽幽:“儿子,这次回京城,我只告诉我娘家人,说你在床上病了三年,我决定带你回来,在京城读书。其他的,我暂时没有说,你也最好不要漏嘴。”
“……为什么?”
“因为……你以前从没有在那个家里待过,那里能不能算你的家,还指不定呢……你先住住,如果你觉得可以把那儿当家,那我们就把那儿当家了;如果你觉得不适合,过段时间,我们就找别处。”
毕文谦约莫明白了一些:“那……我是不是每天练声的时候,最好回避回避,另外找地方?”
“你王叔叔不是给你推荐了一所中学吗?你可以早一点儿去学校。”
“但那学校,不见得是最好的?”毕文谦提醒道。
“听富林老师说,那里的老师,很支持学生从事音乐活动。富林老师也可以帮你联系。”
支持……他是从夏林那儿听说的吧?或者说从他女儿那里转手的说法?
想到夏林,毕文谦点了点头:“那就那儿吧,东直门中学。昨天那儿有一个歌唱比赛,我替王叔叔去当了一回评委。”
“你?评委?”孙云瞪大了眼睛,“富林老师可没和我提这茬儿!”
“在江州的时候,你不也在我那学校当过评委吗?”
这一瞬间,毕文谦没发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和夏林某个时刻一样……被他形容成自恋。
孙云哭笑不得,伸手摸着他后脑勺,明捧暗损着:“我家文谦长大了,有名了,都当评委了。”
胡同到了头,穿过北西海街,又钻进三座桥胡同,走出来走一段儿地安门西大街,转进到西什库大街。孙云指着右手边的学校,郑重地问:“文谦,读哪所学校,你可得想清楚。北京的高中很多,比如,这所学校,就离那个家更近,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中,虽然想转进去可能比较麻烦……”
“四中啊!”毕文谦望过去,笑着打断了孙云的话。四中他当然知道,上辈子就没机会进去……都这辈子了,又没有立志当学霸,何苦去为这个钻营?他可不相信孙云嘴里的“比较麻烦”真的仅仅是比较麻烦,“莫非,里面的音乐老师,是青歌赛的评委?或者,久负盛名的教育家?”
“文谦……”
“如果是为了让我转到一个更好的高中,您会带我来京城吗?”毕文谦仍然笑着,“妈,走吧!”
沉默了一阵,孙云终于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带路,往西安门大街走了。
在这个年代,西单就已经渐起商业街的兴盛。而孙云的娘家,在一处背街的胡同里,离齐白石故居不远。
孙云推开半掩的门,毕文谦跟着进去,入眼的是小小四合院,一口孤零零的水井,一棵枝桠上刚吐嫩芽的枣树,一圆小小的花坛。
“爸!我带文谦回来了。”
孙云是朝正前方喊,也是往那里走的,但先应声的,却是旁边的屋子里钻出来的一颗脑袋,圆圆的,约莫是十三、四岁的小胖子,正直直地瞧着毕文谦。
“这就是那个丫头养的病秧子?”
小胖子背后传来了年轻女人的轻薄声音,门也被推开了。那约莫是一对母子。
……有点儿意思。
毕文谦轻轻拉住孙云的手,小声叹道:“妈,我大概明白了。”
“哦?”孙云也没有搭理那女人的话,反而眯着眼睛,微笑着。
“先问清楚,这四合院儿,一共有几家人?”
孙云点点头:“都是一家人。这只是一个小四合院儿,住一家人都觉得挤了。”
“那……是她一个人吗?”
“她不是一个人。”
“好吧……那您希望我怎么做?”毕文谦觉得孙云的笑有风轻云淡的气势,不由模仿起来,“做一个忍辱负重的苦命孩子?还是一个忍不得半点儿气的愣头青?或者,先低调一阵子,等时候到了再打打脸?”
“哪儿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孙云笑骂着,带着毕文谦继续往里屋走,“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想法。但你外公,至少得见见。”
是了,在毕文谦的记忆里,多年前孙云收到过一封来自京城的信,那天晚上,似乎有她的抽泣声,后来,才知道是素未谋面的外婆过世了。
进了屋,只见一个发色驳白的男人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手里握着一卷书。但那眼神,早已顺着孙云的呼喊声,往门口望着了。
戴着眼镜,似乎保养得很好,清秀中竟有些帅气。
毕文谦直勾勾的打量,引起了男人的兴趣。
“文谦,叫外公。”
“你就是外公?长得真标致,不愧是妈妈的爸爸。”
外公听了,忍俊不禁,憋了好几秒,才反说道:“你也长得秀气,不愧是云儿的儿子。”
“爸!别瞎说。”
毕文谦和外公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过之后,毕文谦问孙云:“妈,知道外婆的坟在哪里吗?”
“知道。你……”
“知道就好。以后找个时间好生去拜拜。我们走吧。”
“走?”孙云和外公不约而同地问。
“是啊!来了,理应见的见了,感觉还不错,也就该走了。还不走,莫非指着见不该见的?”
毕文谦和气的口吻让外公皱了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孟母三迁呗!”毕文谦依然一脸的礼貌,“妈妈十六年都住不下的地方,我想,我大概也住不下。”
说完,他便拉紧孙云的手,转身往外走。孙云只愣了一瞬,感受到他手上的劲儿了,也就望了外公一眼,便随他而去。
“爸,我们走了。”
不留半点儿云彩。
出了四合院,孙云才悄悄对毕文谦说:“文谦,当年……也有我自己不愿回京城的成分。”
“那很重要吗?”毕文谦一手举起孙云的手,一手指着四合院里面,“在这个家里,我可是您这个丫头养的。”
“没大没小!”孙云骂了一句,但除了瞪瞪眼,也没有当真动怒,只是叹了口气,“那接下来呢?我们带来的钱,不可能长期住招待所的。得赶紧租一间房子。”
“算了吧!您还是专心准备青歌赛的好。我估摸着,您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话?”
毕文谦大笑:“原来妈你想听好听的?有!我这段时间认识了两个朋友。第一个,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照顾我;第二个,是一个小富婆儿。”
“你什么意思?”孙云挑起眉,手上加了点儿劲儿,“什么小富婆?”
“妈,轻点儿!我说的小富婆,人家还是高中生!前不久她录了盘磁带,拿了小一千的报酬。”毕文谦大言不惭地分辩道,“我当评委那天,点拨了她一下。”
“哦……这样啊!”孙云手上倒是松了劲儿,口吻却飘忽了起来,“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想法?”毕文谦总觉得孙云这腔调不对,“我能有什么想法?”
“……好吧。”孙云盯着毕文谦的眼睛瞧了一会儿,貌似放过了他,“那第一个又是谁?”
“她啊,”毕文谦笑着点点头,“她是我徒弟!首席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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