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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寝宫, 自己趴在锦被上笑了半天,随即深刻反省:明天还是给小家伙道个歉吧,不然的话,他还不知道要气多久呢。
百灵带着几个小宫女鱼贯而入,一列排开, 恭敬地道:“公主,奴婢们服侍你梳洗。”入寝的时间到了。
轻城收了笑, 起身去了盥洗的耳房, 看到画眉,忽然想起:“今天由画眉守夜吧。”中午的时候被赖嬷嬷打断,她和画眉的谈话还没有完成。
对于赖嬷嬷,她暂时还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但多做点准备总是没错的。
等到与画眉谈完, 天色已晚。她打了个呵欠,习惯性地翻出竹简。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碰见了许多人, 也不知竹简会不会给她惊喜?
她先瞄向左上角的数字, 一百九十。营养液的数量才涨了十瓶?一天下来,赵蛮明明都几次气得蹦蹦跳了, 居然才涨这么一点点营养液?
轻城觉得问题有点严重, 是赵蛮生气的方式不对, 还是营养液到后期本身就会奖励得越来越少?
如果是前者, 她还有点指望;如果是后者,只能说竹简的坑人程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姜玉城那边的调查不顺利,营养液又越涨越慢,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出那个桀帝玺?
还有今天在顺安宫外遇见的旧人……
她又看向后面。让她失望的是,竹简上依旧是关于太子赵昶的那则预言,旁边则仍是“是否需要升级”的提示,没有丝毫变化。
关于那人,竹简上竟没有半点信息。
轻城在睡梦中都觉得不开心:这个破竹简越来越鸡肋了,需要它的时候全不顶用,真是气死人。
更让她不开心的是,她做了一个遗忘许久的梦。
*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栋山间小屋。
浓荫茂密,溪流环绕,鸟鸣虫吟声此起彼伏。小屋就建在两棵大树之后。那本是猎人废弃的屋子,有一明一暗两间,年久失修,好在房子还算牢固,里面的床和桌椅修一修也还能用。
她和含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屋子打扫干净,将唯一的床让给了受伤的少年。
含霜手巧,又用藤条编了两张吊床供她们休息,而她则忙前忙后,请大夫,熬药,亲自照料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一天天好转,却沉默寡言,气质冷峻。纵是两人日日相处,也很少和她说话。她也不在意,她救人,原就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每天看着对方俊逸的容颜便已觉得赏心悦目。
银钱日渐减少,她心中发愁,犹豫许久,将母亲留给她的一支赤金攒珠芙蓉簪典当了,换来几人的口粮和少年的伤药。
回来时却发现对方不见了。她正当着急,却见他颀长的身影在山林间出现,手中拎着几只野兔雉鸡。
她气急,从来好脾气的人,第一次出口责怪他。伤还没好,就去打猎,他是想让伤口崩裂,让这几天的汤药费白用了吗?
他黑眸沉静,安静地听她数落,等她骂累了,情绪平息下来,才道:“别怕,我心里有数。”声音中仿佛有一种力量,低沉而坚定,叫人不由自主便要信任他。
可,她怎能不怕?她孤身上京投亲,盘缠将尽,前途难测,当初救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前几日他一直在生死间徘徊,她衣不解带,通宵服侍,好不容易救回的人,若有万一,岂不是全做了无用功?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这么不知死活有多过分!她不求他的回报,不问他的来历,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打算告诉他,只求他快点好起来,这个要求难道过分吗?
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豆大的泪珠越掉越多。第一次,她失去控制,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少年拎着猎物不知所措,忽地福至心灵,将手中的猎物扔掉,笨拙地将伤心欲绝的她轻轻拢入怀中,无措地拍着她。可除了翻来覆去的“别哭了”,“对不起”,什么别的词也不会说。
她气得用力推他,试图挣脱他,他无计可施,又不擅长说话,解释的话说得结结巴巴的。
他只是看出她的艰难,想帮她分担一些罢了。他的衣服饰物,都非凡物,若要典当变卖,只怕要为她惹来麻烦。能做的,只有这个。
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接受了他的解释,可也与他约定:养伤期间,他再不能这样自说自话,无论做什么,都要得到她的同意。
他显然不惯受人制约,显得为难。却在她的眼圈再一次变红时,丢盔弃甲,全盘答应。
自那日后,两人中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隔阂消失了。他依旧沉默寡言,却对她如承诺般异常顺从,往往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便知道她的意思,做得妥妥帖帖。
她那时是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直到那一日,他将剑架在了她的颈项间,剑锋锐利,寒凉彻骨,毫不掩饰的杀意将少女的一缕绮思彻底斩断。
轻城猛地惊醒,摸到了眼角的泪。
她并不是个喜欢纠缠过去的人,度过最初一段夜夜噩梦,心塞难忍的日子,她其实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他了。今日乍然重逢,勾起往事,曾经的煎熬仿佛已隔了一层雾,不再刻骨铭心。
可到底是她第一次差点喜欢上的人,她曾经为他那样伤心过,终究做不到风过了无痕。
天色是浓墨般的黑,外面隐约传来更漏声。她翻了个身,脸贴上冰凉的青花瓷枕,情绪终于一点点从梦中的喜怒哀乐中抽离。
恍若隔世,恍若隔世,他和她却已当真隔了一世,无法回首。姜轻城已死,前世的这一段离奇际遇,恨也罢,怨也罢,也该随风而逝。
她又翻了个身,这次动静有些大,睡在外面榻上守夜的画眉迷迷糊糊地问:“公主,可是要喝水?”
她闷闷地说了声“不用”,仰面向天,再无睡意。
画眉的呼吸均匀起来,再次沉沉入睡。她小心地翻身坐起,穿上绣鞋,随手抓起一件绿地缠枝莲纹的杭绸褙子披上。
外面起了风,将夏日的闷热吹散稍许,摇曳的树枝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弯弯的月牙在沉沉黑云中调皮地钻进钻出。
万籁俱寂。
她独自在廊下漫步,极目远眺,却只能看到重重巍峨殿宇。
东暖阁中透出一点灯火,轻城微怔,随即好笑:没想到赵蛮看着凶狠,居然怕黑,睡觉还要掌灯。
她正要换个方向走,忽然听到有压低的说话声从东暖阁中传来。
这个时候还醒着?是睡不惯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那个脾气暴躁却又意外可爱的便宜弟弟,轻城心中柔软,改了主意,往东暖阁走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轻城蓦地止住脚步,心脏不受控制地缩紧起来。说话的两人她都极熟悉,一个是赵蛮,另一个……轻城耳畔血液奔流,嗡嗡作响:是他!
她刚刚还在梦中见过他。
赵蛮声音激动:“您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有力:“这一次本是秘密回来,过几日便要走。”
赵蛮失望:“下个月便是中秋了,您不过了节再走吗?”
那人道:“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赵蛮道:“我跟您一起走。”
那人似乎叹息了一声:“你还记得我为什么送你回来?”
“知道,”赵蛮负气,“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我想念西北了,想那里的山川大漠,苍鹰骏马。我要陪您一起杀敌守关。”
那人又叹息了一声,声音微软:“蛮奴,你是你父皇的儿子。”
赵蛮不说话了。
那人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本来这次回来,论理,我不得泄露行踪,连你都不该见。可我听说了你一些事,实在不放心。”
赵蛮问:“什么事?”
那人道:“你把荣恩打成了重伤?”
赵蛮气弱,争辩道:“是她们太过分。”
那人问:“你还把老师都赶走了?”明明声音平静,却透出了严厉。
赵蛮嘟囔:“是他们经不起折腾,自己请辞的。”
那人不为所动,只问他:“我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赵蛮低低道:“尊师重道,不欺凌妇孺,不欺负弱小。可……”他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带着怒意,“他们看不起我,根本不曾真心教我!”
“那便学到本事,站得比他们更高,权柄比他们更大,让他们对你俯首。”那人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却充满了力量。
赵蛮似乎怔住了,喃喃重复:“让他们对我俯首?”
“这些,光靠武力可不成。”那人顿了顿,续道,“至于荣恩欺你之事,妇孺之辈,不明事非,不通情理,岂足以计较?只管置之不理。实在过分,稍稍惩戒一二,叫她知道进退便可。”
轻城开始还听得赞成不已,等听到后面,不由怒火中烧,什么叫“妇孺之辈,不明事非,不通情理”?明明是你这个臭男人不通人情,面冷心狠,恩将仇报,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