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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妃如梦初醒, 这皇帝身边儿的人又不是仇人,真不该一时置气乱了方寸的。上次想整她不成, 反被吴婕妤找上二皇子,联合皇后一起把她给整治了,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皇帝的身边人了。
想好了之后, 只能拉下了脸, 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满面堆笑地出去了。
“官家, 人家想你好苦。”郑妃凑过去靠在皇帝肩膀上, 皇帝一见自己可人疼的小宝贝靠上来了,还有不疼之理, 之前皇后给郑妃吃了禁闭, 三令五申让皇帝不要来这儿,现在也不作数了。
不过福豆却想, 这样胡皇后会不会怪罪自己?毕竟胡皇后才下了禁令没多少天。方才皇帝特特告诉郑妃,是自己引他到这儿来的。胡皇后可是个厉害性子, 皇帝都有些妻管严, 一想起来, 她又浑身一哆嗦, 看来,还是得主动去负荆请罪呢。
正想着, 郑妃的大宫女押班疏楼将她拉直一旁, 递给她一碗银耳橘瓣凉水, “豆官,您也解解暑。”
这称呼可就亲昵多了,好在没有叫“豆郎”,更腻。不过内监没有那玩意儿,“郎”中间少一点呢,也不好叫的。
不过凉水来的正是时候,古代既没风扇又没空调,伺候人的也别想给自己扇扇子,额头汗直冒。“多谢疏押班啦。”福豆咕咚咕咚喝下去。
这可不是白喝的,没人会随随便便对你好,福豆很知道这一点。穿越前因为自己是小助理,不少见不到霸总的人都想从她身上下功夫,有嘘寒问暖使用美男计的,有真金白银送香水包的,但这些都被她拒绝了。她有底线不是?
疏楼左右四顾了一下,“平日里豆官您喜欢听曲儿不?”
福豆摇摇头,“我就喜欢躺着,没什么喜欢的,若说喜欢,你这凉水我喜欢。”福豆堵住了她想打听自己爱好的缺口,疏楼眼珠子一转,“好的,咱知道了。”
中午皇帝和郑妃上了榻小憩,虽说时间短,但疏楼和福豆在门口还是听到里面床板嘎吱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只能用笑容缓解尴尬。
“豆官,您喜欢话本么,我这儿有三本五本的,您若喜欢我便给您带一册去。”
福豆呵呵了一声,疏楼也就迈腿先离开了,就剩下福豆一个人在外面听响儿,心想这妃子阁里的床也是最好的梨花木,还这么嘎吱呢。还是福宁宫好,大,宽敞,门厚重还隔音。
又不两声听见皇帝两声发狠,和郑妃两声浪,福豆朝远瞧瞧,其他内监虽然口上不说话,谁还没带耳朵?日夜听这声音,心理能不变态么。据说有的太监娶妻后,就对妻子百般折磨,所以宫女若不是无奈,也没有想托身太监的。毕竟像这押班级别的大宫女,家世还都差不了。
疏楼等响声停了,才把话本拿过来,也算是很机智地化解尴尬了。待皇帝起身后,福豆跟着皇帝去了垂拱殿,直到换了班出来,才拿出那话本一翻,这才发现不该接过来的,上当了!
里面赫然一张交子,也就是前些时日她所提的国债份额。这时候交子已经在蜀中有了,非是她发明的,她当时只是用交子来引出国债,这样他们便于理解罢了。
眼前里面夹着的交子面额,竟然可以换一千缗!
一千缗那就是一千贯钱,二十贯都能装一箱了,一千贯要装五十箱!福豆看到这些钱眼晕,她腿脚都发软了。
还是道行太浅,没防着对方有这一招,这若是直接还回去,便实在让对方难堪,往后郑妃又要耍什么花腔就不知道了。可是烫手的山芋也不能留在自己手中,如果不想法子让她们收回,要么就销赃,要么就是举报。
这大夏天的晚上,依然温差大,风吹来令她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回内监住处,生怕被人一不小心看见。
就站在福宁宫门口,看见柳崇扶着皇帝从宣德殿和文武大臣吃晚宴回来,喝了不少,葱忙将烫手山芋先揣在怀里,随后过去相扶。
“柳卿,今晚你便留着,咱们再来两盅!”皇帝嗜酒如命,这喝得都已经满地吐了。
呕吐物当然是难闻的,福豆想屏息,但一股血腥却已经窜入了鼻,她仰头瞧柳崇。柳崇也微醺,因为挺拔站直,大约是没有闻出来,继续送皇帝进去了。
这呕吐物,是葡萄酒。颜色深,味道重。可是福豆这种不常闻血的人,突然一闻一定会受不了,所以断是血腥没错。皇帝吐血了。
柳崇将皇帝放安歇,皇帝口里又叫,“朕不能一个人睡吧?”
柳崇便回头叫福豆,“你去请人来。”
福豆愣住,“请谁?”她脑子还在想皇帝吐血的事。
柳崇皱了皱眉,自己也有些困,“随意,官家不讨厌的就行。”
福豆会意。皇帝酒醉了,需要妃嫔伺候。现在两个能做决定的人都昏昏沉沉,便是由了自己。
她硬着头皮,只能回去了郑妃那里,想看怎么把东西藏回去她阁里便算了。
但一过去通报,那疏楼便缠着她不放她进去,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直到郑妃满面春风地出来,一行人之好立即去了福宁宫。
待柳崇从里面退出来,捏着眉心,在门口瞧了瞧她,“这个时候,宫门下钥了吧。”
福豆心不在焉地答,“嗯。”
柳崇瞅她几眼,“咱家记得今不是你值夜,怎么,想陪我?”
福豆还是心不在焉,“嗯。”
柳崇哼笑几声,叫周明朗,“给咱家备屋,在福宁宫睡一晚上。”
周明朗鞠躬,“早备好了,还是偏殿您过去睡的那间。”
柳崇点头,“行了,你好好守夜。福豆,过来和干爹手谈两局。”
福豆只好跟他进了偏殿。一进门,他便吩咐她关门。福豆转身插上门栓,柳崇立即从后面抱住了她。
这篇殿屋里没点油灯,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柳崇那葡萄酒味吹得她心慌。
“不是、不是手谈么……”福豆今日实在没心情,可柳崇却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环箍着她,疲累地说,“在你身上歇歇。”
“干爹,郑妃想着法子地送了我一千缗,我该怎么办?”
柳崇无精打采,却几乎是脱口而出,“借花献佛。”
福豆仔细想了想,就是要她转手的意思!以郑妃的名义,把这钱送出去,自己不过是个转手。但这事呢,还要让郑妃知道后高兴。福豆心里有了打算。干爹果然是浸淫多年的大宦官!
“干爹,方才官家吐血了,这又该怎么办?”
柳崇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前方定了定神,随后又闭上眼睛,“静观其变。”
刚温热的气氛瞬间冰冷,福豆突然觉得肩头的人,好像一条一直未曾开口咬人的蛇。
你不知道他有多毒。
柳崇困倦了,在她肩上微鼾,福豆将他扶着上了榻。他的手握着自己,半晌说了句梦话,“一步都不能踏错……”
福豆悚然。
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皇后处。郑妃连着中午晚上都侍驾,宫里已经传遍,皇后如何不知。
这个时间皇后还没梳洗好,嫔妃也都还没过来。福豆在外面找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树,攀谈了几句后,便将话本子递出去,“这是郑娘娘搜罗来的新晋的好本子,听说皇后圣人爱听戏,所以这才托我给圣人送来。郑妃是说呀,她永远和皇后圣人是一头的,永远听圣人教诲!”
青树哼一声,轻蔑瞧她,“真的假的?她这般懂事,怎会设计二皇子?又要跑去前朝邀宠。本来如果是她宫里的人,我都赶跑了,也就是你,这才听你说话的!”
福豆嘿嘿,“官家这段时间没见着郑娘娘,心里想念,小的就算想劝官家不去也没办法。这宫里人本就是伺候官家的,谁还能躲着不成?索性郑娘娘知道错了,拉着小的哭泣解释呢。小的想着郑娘娘对圣人是忠心的,只不过一时意气用事,小的劝了劝她,这不想通了,就回到圣人身边了么。”
这话里把自己摘清了,反正要去也是皇帝要去,也是郑妃哭求,绝对不是自己搅浑水的,不能让皇后将矛头对准自己。再来,也替郑妃献宝,让皇后消气了大家都好过,皇后不消气,谁也别想高兴。
青树是有经验的,拿了话本子一翻,便看见了,喜上眉梢就进去汇报。一千缗,是送谁都够有诚意的。看青树都这么高兴,便知道这郑妃对自己多花了血本。福豆总算把钱脱手了,而且还是为了郑妃好,郑妃自己还打点不着皇后呢。
一个寒噤,钱太多,可吓死爹了。
过了片刻,便见郑妃葱忙慌张地从宫道上走过来,其他嫔妃,包括吴婕妤也陆续来了。
吴婕妤路过福豆的时候偷偷问了句,“喜欢么?”
喜欢?什么喜欢?福豆猛地想起那大金棒子了,一脸红,“娘娘,瞧您说得。”
吴婕妤莞尔,“喜欢就好,不过我可不是给你玩的,我懂点岐黄,也知道那金属的东西,真用在身上会中毒的。”说完后,由溪云扶进去了。
谁要用那东西玩啊!福豆一身冷战。
……
里边的胡皇后看到郑妃送过来的一千缗,的确是长舒了一口气。本来她今天要当着众妃的面,好好骂她一顿,准备给她好果子吃。刚罚了禁闭就去邀宠,完全不把皇后威严放在眼里啊!
就是因为触犯了皇后威严,皇后便不愿意见她。但说聪明人要想表忠心,迂回着曲线救国也是办法,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皇后就等着看郑妃聪明不聪明。这会儿见到了钱,就知道郑妃还算聪明,向她表了忠心,便消解了。郑妃说到底是自己要拉拢的力量,她哥哥可是御前侍卫头子,副都点检呢,对二皇子将来有用。
郑妃呢,知道皇后肯定不高兴,自己也害怕。但是自己让宫女去接近皇后,却都被赶出来了,自己又忙着连中午带晚上的伺候皇帝,实在无暇想怎么去讨好皇后。
结果硬着头皮一进去,并没有看到皇后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却是一脸笑盈盈叫她到身边去,母亲般温暖着自己,让她受宠若惊。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着听着,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表了忠心,又是惊喜又是狐疑,这才心里暗道,福豆可真是个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