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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福豆正在整理文案, 皇帝坐在榻边看这本书,此事听传说晋王过来了。
晋王一走进来, 便向福豆先瞟了一眼,俊美脸上带着笑。
皇帝一抬眼, “九哥儿,你看福豆做甚么?”
“福豆好看。”晋王微笑着对福豆说。
福豆脸蹭地一红, 便遛开,躲到了榻前屏风后面, 听他们在屏风里面说话。
“伤可好了?给我看看。”
晋王宽解了衣裳给皇帝看,皇帝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连连哀叹之后才挤出一句, “是哥哥不对,不该送你去出征。”
家中老母儿子九人救剩下他们这两个,若是老九死了,皇帝无颜面见老母。皇帝登基时,老母还在, 做了百余天皇太后才殁的。临死时唯一遗愿就是要他们兄弟俩相亲相爱, 才立下“金匮之盟”。
皇帝就算对自己儿子有私心,可他也不想让老九死。所以怎么才能让老九活着退出权力中心呢……这真是个问题。
皇帝帮晋王穿好了衣裳,自己深思去了, 晋王则绕过屏风, 在福豆身前站了一会儿。
福豆一不小心, 又看见他这外衣里头真空。
这晋王……若不是知道他行为放浪不羁, 定然以为他是故意要给皇帝来展示伤口的。
“你看什么?”
福豆仰头, 那眸光春水似地望下来,福豆一阵脸红,“没有看,小的送您出去。”
晋王笑,“你往后有的是机会看。”说着就握住她手指往出走。
福豆想拔出来,但他握得紧,福豆蓦然就知道这不对劲了,便说,“晋王,您是不是又什么误会啊?”
“什么误会?”晋王停在垂拱殿门口。外面正好二皇子过来汇报读书情况了,此时正走到了门口,看到面前两人手拉手,登时就瞪大了眼睛。
“九叔!你的手往哪里放!”二皇子往前就是两步走,将两人手扯开,“九叔是伤还没好,要人扶?王押班你也别闲着啊!”
晋王愣了愣,福豆这才把自己手抽了出来。但转眼二皇子又把她手腕子拉住,往身后一扯,“福豆是官家要指给我的书童,九叔要她做甚么,也得先问我这主人。”
“主人?”晋王一声轻笑,“开京啊,福豆不是做书童的那块料,你不如……”
二皇子道,“怎么不是了,福豆,你背诗。越长的越好。”
福豆无语,你两人吵架,摊上我干什么?但二皇子让背还能不背么,她只好来了首《蜀道难》。
“噫吁嚱……”
背了半天才背完,晋王与二皇子都有些惊讶,连屏风后头的皇帝都从榻上坐起来了。
晋王笑说,“你还会背什么?”
福豆心想,小初高的“朗读背诵全文”系列都会,但是口上只能说,“小的没读过什么书,就是随意翻翻,胡诌地背了些。”
晋王说,“你可会《出师表》?”
福豆只好开始“先帝创业未半……”
皇帝也踱步出来了,点了个《谏太宗十思疏》。
随点随背,让这几个皇族武夫刮目相看。福豆心想,赶快点个她不知道的,也就过了。可谁知道这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自己。
其实,此时的文人、才女或者名妓,随便拈一个出来都能把经典倒背如流,但他们似乎就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这些,所以当她会背,便显得比那些才高八斗的人还学识渊博了。
皇帝心里想的是,福豆显然还远不如那些没入教坊的旧朝罪臣之女们才色傲人,会讨好皇亲贵胄。但观晋王这神色,倒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此前皇帝曾送他多少教坊才色俱佳的美人,不受,又要他娶肱骨大臣的女儿,厌烦;现在,却就对福豆上了眼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而自己这儿子,对女人就是永远这副色眯眯的模样,本来才用福豆柴氏女的身份激励他一翻,结果却又跑去后宫调戏宫女溪云,看样子,福豆对他的意义,也不过就和那宫女一样,倒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了。
二皇子想的是,越看福豆,越有味道。觉她怯懦偏又胆大,觉她懵懂偏又什么都懂,才情美貌什么什么优缺点都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最怡人。这背诗的模样,真是可爱,眼神儿故作严肃,微微蹙眉,嘴唇又软糯,真想咬一口。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争一口气,让爹爹刮目相看,就能把福豆带回去了?
晋王想的是,眼前是自己的恩人,命定的妻子。恩深似海,必须得以身相许,无以为报。至于她背了什么,全没在意,只是她背的时候,自己就能公然地以眼神流连在她身上,不用找别的理由偷看。
三人各怀心思,都不说话。福豆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小的就只会背这些了,贵客们何不入座,小的去请茶?”
三人打破了沉默,皇帝一看见二皇子,又是不悦。“皇后已经跟我说了,你为了个宫女擅闯后宫。不管怎样,要堵住悠悠众口,你就把那溪云纳了吧。”
二皇子没有拒绝,他还在等着福豆拿茶回来呢,而且随便给他安小妾,他根本就不在乎的。
晋王此时也发话了,“哥哥,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娶福豆过门,做我妻子,因为我受伤时,是她以肌肤为我取暖,才救了我一命。”
皇帝挑了挑眉,可能预料到他这么说了,“九哥儿,你一直都是个性情中人,又心直口快,依我看……”
“啊,不可!爹爹,你说过福豆给我的,要我好好读书,怎么又将她许给九叔,你出尔反尔!”二皇子站了起来,大声对他爹吼。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方给了你个溪云,别得寸进尺。你坐下!”
晋王没想到,柳崇就用自己一个义女,惹得皇家三人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这柳崇是故意的,把福豆分别献了一遍?倒是好计谋。可现在,他们这些男人还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皇帝望向晋王,“九哥儿,你看,福豆是我已经赐给开京的,你现在又想要,这……让朕为难。前些时日你受困时,为防军中无首,朕将柳崇任命为了枢密使,现在你归来了,依朕看,你就别那么麻烦再做枢密使了,朕给你遥封颍川节度使,作为你和福豆,哦不,柴氏大婚的礼物如何?”
遥封,就是不用过去,算个荣誉称号,空领节度使俸禄。这是个闲位。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了。枢密使之位已夺,你就回家结婚去罢!
除此之外,晋王听出了另外三层意思,一、趁着他出征,皇帝已把他做空;二、如果不愿意放弃权力,还要挣扎,那江山和美人都得不到;三、柳崇已经是皇帝的人了,美人确实是柳崇抛出的诱饵。
晋王想了想,答:“好,我就要福豆。”
二皇子蹭地站起来,怒火中烧看着眼前二人,夺门而去了。
晋王也说,“臣回去听旨。”于是跟着退去。
过了片刻,福豆端着茶出来,却只剩了皇帝一个人。皇帝指着她说,“就你一个人,能顶十万兵马啊。你有能耐,你干爹柳崇,更是心思够深啊……”
柳崇成了用一女子玩弄大势于股掌之中的人,在皇帝等人眼中,最后不管情势如何,他都稳坐钓鱼台。
但是此时的柳崇,却根本就无法坐稳。
他不是不信福豆,或许,当时意识昏沉的晋王对福豆提出了这个要求,福豆迫于权威,只能脱下衣物抱着他暖身。
但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柳崇看着自己的床榻,拔出了刀剑,将床榻无辜的褥子被子乱砍乱一通。棉絮满地,他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冯钧顺过来报,“大官,柴衮过来了。”
柴衮一进来,看到这场面哆嗦了一下。
柳崇坐着不起,只是手里用剑指着他,“跪下,说。”
柴衮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答,“确实是,茹茹脱了衣裳,为晋王暖身的。”
“那为何你会被她叫来?为何她自己又几次说是哥哥所为?”
柴衮垂眸道,“这都是因为茹茹怕被您怪罪,才这么说的呀。故意叫我来,就是让我替她圆谎,可是我不敢骗大官。您那么喜欢福豆,万一生气,就这样拿刀子乱砍她,她的命都没了。茹茹胆小,不敢告诉您真相。”
柴衮已经想通了,既然柳崇把晋王救回自己宅子里,那还不是说明柳崇和晋王是一伙儿的?既然是一伙儿,就不是福豆所说的什么柳崇能独善其身,那还不如让她嫁给晋王呢。何况,晋王说的是让她当王妃呀!王妃啊!他做哥哥的该怎么做?当然是玉成这样的美事。
但现在,柳崇发怒得厉害。他拿着剑向自己走过来。柴衮闭上了眼睛,手脚冰凉的说,“我没骗大官,大官您想想,若您是茹茹,面对晋王,您作何选择?”
柳崇愣住。晋王和他,还用选吗?他担心的事到底是发生了。
冯钧顺过了一会儿,过来说,“大官,晋王从宫中直接回王府去了,叫人传话来说是,与官家请了旨意,待福豆十五及笄那日,便是大婚之妻,叫我们好好准备。再还说他已经为了福豆,不与您争这个枢密使之位了,要您好自为之。”
冯钧顺说完了,也咂摸最后这句话的意义不大对劲,“大官,什么叫不与您争枢密使之位?”
柳崇心中苦寒。
皇帝用枢密使位置引诱他,要他与晋王离心,再用福豆,又一次让他们两人离心。可是,晋王真的不争了?又或者怎不来问自己?
冯钧顺说完退出去,留他在这里发愣。
旨意下得很快,当天下午,就到了自己的手上。柳崇被皇帝命为婚使,即日就出发,去沧州把福豆一家接回京来。
福豆此时,还丝毫不知这宫中的变化。皇帝以她为饵,掀起了一场暗流涌动的大潮。
到了傍晚宫门快下钥了,福豆准备出宫去找柳崇。今天才刚见了他一面,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他说“想你想得睡不着,”那自己不在,今天他肯定也睡不着嘛。一想到此,跑得更快了。
刚出了宫,突然一双大手拉着她往外跑,眼见这人披着蓑笠,拉着她的手就是一阵狂奔,福豆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他把自己拉至没人的地方,才露出真面目。
福豆瞪着眼:“二皇子?”
二皇子朝四处望望,低声说,“我现在不是二皇子了,叫我开京。”
福豆噗嗤一声,笑喷他一脸,“你化成灰也是二皇子啊。”
二皇子握住她的手,“大事不妙,我那爹把你许给了晋王,等你十五及笄那日,就要大婚。柳崇已受了命去接你父母回京,眼看此事将行了。”
“晋晋晋王!”福豆没惊得跳起来。这什么鬼啊!“谁要嫁给他!”福豆发自肺腑大喊了一声。
二皇子突然抱住她,“不怕,以后你跟着我,不用怕了。”
福豆将他推开来,“跟着你又是什么意思啊?”
二皇子得意一笑,说,“我带你私奔,我不会让人抢走你。”
福豆心想,不是吧,为什么啊?这些人都怎么了?一日之间中了什么毒,都要拿她做戏呢。要私奔也应该是柳崇来,这二皇子前些日才为溪云闯了后宫,那么男人味儿地告诉众人溪云是他的女人,这会儿怎么就变啦?
福豆脑筋一转,“不过,咱们能私奔到哪儿呢?哪儿有皇宫好呢?”
二皇子皱了皱眉,“是啊,哪儿也没有皇宫好。”
福豆说,“你且想想,你若是继承了皇位,将来想要我,不就是一句话的事,甭管我是谁的婆娘,都不济事啊。那唐明皇,还抢儿媳呢。”
二皇子又沉思了一阵,“你说得也对。”
福豆看成功劝住了他,终于松了口气,“现在晋王不与您争皇位了,您该高兴才是,到时候风风光光将我接回来呀!”
二皇子十分高兴,把她抱起来转两圈,“好,你的办法好!不过,你可得给本大王守身如玉啊。”
福豆望天白眼,然后低头陪笑,“嗯,好的呢!”
天真的二皇子以为与她说好了,便就这样又高高兴兴地离去。福豆叹了口气,这傻皇子,将来当了皇帝,肯定会成为傀儡。那还不是要一辈子吃亏了。
在宫里这么久,胡皇后和薛琦那一个鼻孔出气的集团势力早就被她看出来了,他们打的就是垂帘听政把持朝政的主意。只是二皇子,还是一团少年孩子气。
不过,二皇子也是提醒她对了,如果他不来告诉自己,自己哪还有别的活路啊。不日柳崇都要出京了!福豆赶忙一溜回到大宅去。
……
柳崇心不在焉地在净房洗簌后,失魂落魄地摸黑回到卧房,在床榻上躺下,盖上了锦绸凉被。
本已经是夏日了,他却觉得身上奇冷,说不出的感觉笼罩着,每隔一阵心里便抽搐下。他现在是知晓自己的症状,再也不用因为心慌找太医来了。
谁能想到,自己心念的人儿,竟然爬进别人被窝去了?
正绝望无可抒发,忽然觉得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从腿上蹭过来。竟是老鼠?
那东西越来越往上爬,从被窝里显现出个人形,随后胸前钻出一颗脑袋,黑夜里瞪着一双杏眼,“干爹,咱们私奔吧?”
柳崇听到这软软的,怂怂的声音,一把转过来将她压在身下,“你也敢……也敢回来!”
福豆被他压下去,也不觉得闷,继续说,“现今宫里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我变成了一个叫玛丽苏的女人,人人都恨不能娶我,你说怎的,我有这么好?”
柳崇冷冷看着她, “你有没有爬晋王的被窝?”
福豆无辜,“不是我,是柴衮。”福豆突然一转念,“干爹,那家伙可能会拒不承认的,你可得相信我,因为我,因为我……”
柳崇伸手,将她挡在眼前的乱发撩开,“你若是聪明,就该爬,爬了便做了王妃。”
但是她既然已经从自己的被窝钻了回来,便是佐证她绝没有要攀高枝的意思了,柳崇怎么会不信她?但做王妃,这等无尚荣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得,这和皇帝赌赢了江山一般的几率,她的人生完满便只这一次。他是让,还是不让?
福豆着急,“人家只怕你的床榻,人家欢喜你!”
柳崇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福豆窘迫,“我说什么了?”
柳崇唇覆盖上去,舔屎了一阵,将她舔得嘴唇涩涩地,又问,“说,说了便饶你。”
福豆嘿嘿一笑,脸红,“人家什么都没说。”
这娇羞的小样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忍了。柳崇忘情吻她,听她又呻/吟几声,突然睁开眼睛说,“干爹,你道我生日是几时?”
柳崇停下来,喘息着热气说,“不是七月?”
福豆说,“其实我是五月生的,我娘说我八字不好看,这样会找不着夫婿的,便将我改成了七月。”
柳崇眉毛一动,“你的意思是……”
福豆害羞地说不出话来,只好化作行动,啄木鸟一样,叼了一口他的薄薄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