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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府
自从宣王朱照业抗旨以来, 宣王府就犹如一座被冰块围起来的房子,路过的人都绕道三分, 更别说极善分辨风向的朝臣们了。繁花簇锦之时,宾客如云, 冰封三尺之时, 门可罗雀。
今日恰逢宣王长子的百日宴, 宣王府大门紧闭,也不见之前发帖子宴请宾客, 似乎就准备这样囫囵过去了。
寒风呼号, 街上行人匆匆, 寂静多日的宣王府像是要被人忘记了一般。
“王妃, 您看小世子, 好生可爱。”穿着浅绿色袄裙的丫头笑着将一团红色的襁褓抱了过来。
正对镜梳妆的女子听闻后转身,她杏眼桃腮, 眉眼含笑,嘴角不动便是风情, 容光四射, 将窗外暗淡的天色也渲亮眼了几分。
“我看看。”她伸手欲接过襁褓中的孩子。
丫头上前,轻手轻脚地将孩子移交到她的手上, 笑着道:“幸得小世子长得像王妃。”
“嗯?”宣王妃抬头, 目光中带着一股嗔怪,“这是说的什么话。”
“可不止是奴婢这样说。”丫头是从小伺候宣王妃长大的, 情份非常, 自然能这般“直言”。
“像王爷不好吗?”宣王妃将襁褓的一角拨开, 露出小孩儿圆润可爱的脸庞,顾不上抹了口脂,低头落下了一吻在他的脑门上。
“像王爷那般自然是好的,只是……王爷时时板着个脸,吓也吓死人了,谁敢再多看他几眼呢。”丫头郑重其事的说道。
“扑哧——”王妃笑了起来,脸色也越发的柔和,“那倒也是……”
“咳!”
门口突然传来声响,主仆俩均是吓了一跳。
“王爷回来了。”正对门口坐着的宣王妃自然是反应最快的,她朝着面前的丫头挥了挥手,道,“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诺。”
丫头垂着脑袋走下去,路过门口的时候连呼吸都是提到嗓子眼儿的,生怕被黑脸的男人喝住,三下两下地就跑得没影儿了。
“小石榴被我惯坏了,粗言粗语,王爷不要见怪。”宣王妃抱着小世子起身。
“坐。”男人大步上前,将她按在原处。
“王爷去郊外巡视得如何?”她笑着问道。
“你又知道了。”朱照业在她身旁落座,拂开衣袍,倾身注视着她怀里的婴儿,“这小子,本王走的时候睡着怎么回来的时候还睡得这般香。”
“小孩子,觉多。”
朱照业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容光焕发,红润精神,即使身上一件首饰也没有,却依旧挡不住她天然自带的夺目的气质。
“你也觉得本王长得不好看?”他伸手朝着那软嘟嘟的脸蛋儿而去。
“王爷……”她躲避扭头,却因为顾及着怀里的孩子而躲不过他的“狼爪”,被捏了一把,她撅嘴道,“都是丫头们胡说的,做不了真的。”
“都是丫头们说的,你就没有半点儿认同之意?”
“这个……”
朱照业挑眉看她,暗含戏谑之意。
怎奈,这次她倒没有囫囵过去了,认认真真地道:“王爷为了我抗了圣人的旨意,以致宣王府近来受到冷遇,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王爷烦心朝政,脸色自然严肃些,这原也没什么,是我们不该拿王爷取笑。”
朱照业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说什么呢。”
“王爷重情,瑶光也不是背义之人,今生愿与王爷厮守到老,无论贫贱。”她腾出一只手拽住他的手腕,眼神坚定地看向他。
圣人要作践秦家,他舍了身家来救,这份儿情意,别说她原本就钟情于他,这会儿便是不爱也爱上了。
“傻乎乎的。”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在脸上挨蹭,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罢了。”况且,自娶妻以来,两人琴瑟和鸣,往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猜中对方心中所想,这般痛快地默契,换了是谁都无法办到,算起来倒是他捡到宝了。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像是增添了几道火星子碰撞后发出地“滋滋”的声响。
双唇触碰,彼此的身躯皆是一震。
“呜呜——”可惜有人不作美在竟在此时醒了过来。
她先退了一步,他也压抑下心中的激动,深呼吸几口,怨怪地看向她怀里的婴儿。
“应该是饿了。”她站起身来抱着他拍了拍,目光温柔地似乎是要滴水。
“我去唤乳娘。”他起身。
襁褓里的婴儿还扭动不休,似乎是个急性子,这一刻要吃的下一刻便想吃到嘴里。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刮了刮他的鼻尖,温柔地教训他。
婴儿“嗷呜”地叫了几声,一双黑幽幽地眸子注视着她,仿佛是在认人。
哄好了怀中的人,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领了乳娘进屋了。
他一身玄色的衣裳,大步流星地走来,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不像是小世子要吃奶,倒像是有什么重要的军情需要处置一般。
她抱着孩子笑着看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嫁了他之后会是这样一段温馨的故事。
外人面前,他冷酷专注,有近乎无情般的冷血,偶尔露出的温柔也是一闪而逝,一只手便能数得清。可现在呢,他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回来后照样被妻儿指使得团团转,哪里有往日印象中的那般严肃冷峻。
今日是孩子满百日的日子,也是他们成亲一年半的日子。她越来越觉得枕边的男人可爱,就像她怀里的小男人这般,总有种让人想拥入怀中的冲动。
“乳娘来了,愣着做什么呢?”他一语唤醒她。
瑶光:“……”当然了,偶尔也会不解风情,比如刚刚她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他竟然完全没有接收到?
“哦。”
随着朱熠一日日的长大,宣王府的境遇越加不好了。
一日,他愁眉紧锁地回来,对着她酝酿半天才道:“我们可能要搬家了。”
她正在绣儿子的衣裳,眨了眨眼,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陛下让我去镇守蜀地。”他多解释了一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绣框:“幸好,我还以为咱们要被抄家了。”
朱照业:“……”
“什么时候搬?”
“定在十日后。”
“好。”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就不多问几句吗?”
“问什么,只要我和你还有小熠能在一起,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耸耸肩,一如既往地洒脱自如。看来这四方天也没有困住她那颗轻快明亮的心,她还是这样无畏无惧。
“好。”他喉咙艰涩,感叹此生何德何能可以娶她过门。
如此,烜赫一时的宣王府终于搬空了,后来有人打开门一看,连园中的盆栽都移了个干净,半点儿不见之前主人居住的气息。
“蜀地湿热,又多瘴气……”马车里,他悉心交代,却不见她有回应。抬头一看,她正掀开车帘子眺望远方呢。
“快看,太阳从山头那边爬起来了。”她伸手一指,指尖都在颤动,脸上是直白的欢喜和激动。
他放下手里的书册,连同心头的那股担心也一同放下了。就看她这般模样,走出京都走出那四方天才是她所期待的吧。
“你刚刚在说什么?”她欢喜完了,转头笑着问他。
“能得吾妻,幸哉乐哉。”
再多的冷遇和贬斥又何妨,有她这抹耀眼的阳光照着,他坚硬冰冷的心总算可以歇歇了。
“我渴了。”他清了清嗓子。
“我带了你最爱的太平猴魁,咱们泡一盏试试。”她放下帘子转身从盒子里取出茶叶,兴致勃勃地泡起茶来。她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煮茶的高手,至于煮出来的茶味道几何……
他重新捡起书,一边看书一边看她,嘴角悄悄上扬。
往后风雨同舟,雷电亦无所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