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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每两三日会来看一次阿宓,或是与她用膳, 或是简单说两句。
不得不说他极其擅于操控人心, 仅这么短短的时日, 阿宓已经不像最初那样躲着他了, 偶尔也会写些字回应。
在沈慎身边时她说不了话,回到公子这儿是不想说话。阿宓觉得,有时当个哑女也没什么不好。
看到阿宓落笔的时候李琰愣了一愣,笑道:“阿宓的字倒是与我左手手书很像。”
听了这话后阿宓就有些心虚意味地故意把字写丑些,字是曾经公子教她认教她写的, 自然和他的很像。
渐渐大了胆子后, 阿宓写道:【我想要翠姨。】
她和翠姨分开很久了, 尤其是现在重新到了公子身边,就更是想念。
李琰沉默了下, 他其实早想到了这件事, 但他以为阿宓一直不会向自己提,“是我忘了, 明日就托人去沈慎那儿问一问。”
说完道:“阿宓想出门走走吗?”
阿宓意外地看他,好像完全没想到李琰会主动提出让她外出。因为在别庄就是这样,公子轻易不让她出去, 每次都要她用许多办法祈求讨好, 他才会应允。
她轻眨了下眼, 清润的眸子已经闪烁了答案。
“看来是想了。”李琰帮她说了出来, “我午后将去拜访友人,到时阿宓与我一同出府,让侍女陪同领路,傍晚再去接你。”
阿宓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李琰面前这么乖巧可爱的模样,让他明白了一事,她不喜欢被关着。
得了李琰的令,侍女十分熟练地帮阿宓选好外出的衣裳,短衣配水绿色烟罗裙,外罩了件遮阳的纱衣,加上小巧精致的绣鞋,漂亮又很简单。
伺候十多日,侍女初步摸清了世子对这位姑娘的喜好。他喜欢洛姑娘简单可爱的装扮,无需过多坠饰,那样反倒失了纯真,越显烂漫纯稚越好。
阿宓重新出现在李琰面前时,他露出了明显的欣赏之意,并亲自摘了一朵盛开的粉芙蓉为阿宓簪上,“总不好太素净。”
“能自己上马车吗?”他这么问着,似乎做好了给阿宓搭手的准备。
阿宓小腿的伤已经好全了,但还是不想和公子有过多接触,就自己努力踩着小凳上了马车,模样笨拙又可爱。
李琰在原地看了会儿,随即所有人都听到了低笑声。那笑声衬着他温柔的神情,显得格外宠溺。
寻常小姑娘此时早被撩动春心,阿宓却独独缺了根弦,不然她在那两年间早已对李琰倾心。
不过,李琰也正是喜爱她这懵懂不知世事的模样。
马车内空间很大,坐上十人也绰绰有余,阿宓选了个离中间最远的角落。跟在李琰身后上马车的,还有几位下属。
他们在谈论什么事,并没有特别忌讳阿宓的存在。因为几人用的语言都简练晦涩,京城的势力阿宓也一个不知,即使写在纸上给她看,恐怕也只能看个一脸懵。
在李琰身边总没有和沈慎秦书他们相处来得放松,阿宓坐在角落,既没有窗外风景欣赏,也没有话本打发时辰,注意力就不知不觉飘向了几人的对话。
其中意思是不可能明白的,但阿宓耳朵抖了抖,她好像听见了“乔府”两个字。
又提起心神注意了会儿,果不其然,他们今天要去的就是乔府。
京城应该没有那么多乔府,阿宓这么想着,觉得以当初公子告诉她的语气,外祖家应该很有名,而且公子也比较熟。
阿宓的小心思向来藏不住,时不时望去一眼的模样很快就让李琰等人注意到。
“怎么了?”李琰抬手让属下噤声。
他带笑的模样实在难以让人害怕,阿宓没有犹豫太久,在纸上写道:【不想一人去街市。】
李琰误会了,露出略显为难的神情,“今日确实有事,下次再陪阿宓可好?”
与此同时,几个属下也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阿宓,其中倒没有管事的那种不善,纯粹好奇这个小姑娘到底哪儿引得世子如此折腰。
阿宓有点失望的模样,随即动笔【那我跟着公子,可以吗?】
这倒不是不可以,他们今天到乔府算不得什么正事,不过是乔省得了几幅字画,特意邀李琰来品一品。
除去翠姨,这还是阿宓第一次对他请求,且还是个这么小的要求,李琰没有过多思虑,点头答应了。
【谢谢公子。】
李琰失笑,有心想摸摸阿宓的小脑袋,碍于有旁人在还是按捺住了,“阿宓不必如此客气。”
单从态度看来,世子并不像单纯把这位姑娘当成宠姬一流,几人思忖着,对阿宓的定位也有了变化。
朝河乔氏是少有底蕴深厚的世家望族,曾出过三代皇后,梁朝素来有乔女倾国的说法。据传先帝本也是要迎乔氏女为后,选好的那位却突然得了恶疾,被乔府送到了别地休养,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从此也没再听过那位乔氏女的消息。
阿宓还不知道这位传闻中突发恶疾的乔女就是自己没什么印象的娘亲,她跟着李琰踏进乔府大门,心中涌出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熟悉谈不上,大约是知道这道门后有自己许多亲人,却又都不曾相识的奇怪感。
世家高门,门楣自然低不了。相比于其他府邸,乔府更透着一股古韵,仆从来往见客间,都要更加恪守礼法。初见也许会惊艳,看得久了,不免觉得略显呆板。
李琰是贵客,直接被引到了前院书房,一身清贵的紫衣青年正在等候。
乔省是乔府的嫡长孙,他素得长辈器重,为人也很勤恳,如今在京城算是小有文名。
他迎上前,“世子。”
话没说完,先注意到李琰身边的阿宓。
李琰很少带侍女出门,阿宓容色还如此殊丽,不由让人想得更多。
阿宓则在好奇地打量乔省,从之前的谈话中大致猜出这位的身份,知道对方似乎就是自己的表哥。
即使有“血浓于水”这个说法,阿宓却并没有因此就生出什么亲近感。
况且……耳坠也还在大人那,就算她把身世说出口,乔府的人也不一定会信。
胡思乱想间,阿宓都没发现到自己已经不像最初离开洛府时那么想认亲了,就算见到真正的亲人站在眼前都没有半点激动。
李琰已经和乔省聊了起来,乔府向来和显王府交好,身为嫡长孙的乔省更是从小就伴在李琰左右,二人谈不上主仆,称为友人更加合适。
阿宓跟在左右,见他们对摆出的几幅字画品头论足,先凝神跟着认真看了会儿,没过小刻就开始溜号,视线不知不觉飘忽。
她无意识想着,娘亲和翠姨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翠姨说娘亲并不愿意嫁给洛府,是因为有了她才不得已应下。
现在,这座府邸还有人记得她们吗?
“洛姑娘很喜爱这幅画?”乔省突然走到她面前,他已经从李琰那儿知道了阿宓来历姓名,见她一直呆呆看壁上挂画,才出声询问。
阿宓回神,不明白他在问什么的眨了眨眼,模样呆萌极了,让乔省不禁对李琰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也只有乔省和李琰彼此清楚了。
“这是先帝留下的画。”乔省上前了几步,也在欣赏那幅猛虎图,轻声解释,“小诗是一位姑母所留。”
他很少有这样的语气,李琰一听就明白了,“是那一位?”
乔省点头,这时才想起此人根本就不应该提起,但李琰已经走近了些,端详片刻道:“这笔触倒不大像皇伯父。”
“那时先帝年纪尚轻,功力不同,也属正常。”
“嗯。”
阿宓顺着他们的话也仔细看了看画,并没觉出什么特别,实在要说的话,大概只有角落的那个小私章的样式有些别致,让她忍不住盯了会儿。
“公子——”突然,乔省被匆匆赶赴而来的小厮唤到一旁耳语,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沉重地走回,“世子,恐怕不能相陪了。”
“怎么?”
乔省半晌从齿缝漏出几个字,“留侯……来了。”
李琰皱眉,无事不登三宝殿,乔府和留侯并没什么往来,此行必定没什么好事。
“发生了什么?”
乔省有些难以启齿,还是慢慢开口,“留侯看中我二婶,要带她回府。”
李琰顿住,“我随你去。”
他本不该冒冒然出面的,但李琰和乔省情分不同,乔家不是旁人。
乔省大受触动,深深望了眼李琰,“多谢世子。”
“阿宓,你留在此地。”李琰说罢又凝眉细思,微叹一声,“罢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
他叮嘱属下护着阿宓,与乔省一起去了厅堂。
留侯有意闹事,此时约莫乔府大半的人都来了,仆从从厅外站到了回廊,个个都在小心翼翼地偷觑。
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哭声,李琰两人顿时眼皮一跳。
阿宓不明所以,她还不曾听说过留侯这个人物,并不明白他的厉害。
但很快她就也跟着心潮起伏起来,不是其他,正是因为看见了厅外那道挺拔的深青色身影,其侧脸轮廓是她这十多日每天都要想起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