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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郭弘磊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紧按着未写完的家书, 皱眉道:“看来, 玉姗是在说笑, 我却没多想, 信以为真。”
左一个“玉姗”, 右一个“玉姗”, 挺亲昵的嘛……姜玉姝慢悠悠磨墨, 不可避免,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语气平静, 轻声问:“这阵子忙忙乱乱, 有件事, 我一直忘了问你。”
“何事?”笔尖又一顿, 郭弘磊索性暂搁笔。
姜玉姝心思悄转, 定定神, 正色问:“你我原本各有亲约,你本该是我的妹夫,不料造化弄人,稀里糊涂竟成了亲!事发后, 玉姗伤心病倒, 拒绝听我半句解释,不几天, 母亲便送她去外祖家休养了, 直至流放, 姐妹再没见过面。但不知,你可曾找她解释过?”
“定了亲,却又退亲,我愧对二姑娘,于情于理都应该解释清楚。”郭弘磊坦然承认,“我曾找她三次,可岳母都说女儿病重、不能会客。我无法,只能去信致歉,但毫无回音。”
姜玉姝疑虑重重,沉思之余,好奇问:“你、你和玉姗郎才女貌,却未能成眷属……一定非常伤心吧?”
“坦白说,可惜是可惜,但称不上‘非常伤心’。”郭弘磊虎目炯炯有神,严肃告知:“我与她定亲前后,仅见过五次面,唯一一次独处,是去年她邀我去姜府赏花,闲聊了半个时辰。”
姜玉姝蹙眉,极不认同乾朝的婚嫁风俗,忍不住问:“才见过五次面,就定亲了?哎,你们究竟有没有看清对方容貌?”
“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当初,母亲挑中了人,父亲赞同,就成了。”郭弘磊顿了顿,蓦地忆起那天无意中听见的姜家父女谈话,霎时满心不自在,缓缓问:“莫非你觉得、男女之间应该彼此深刻了解后才能定亲?”
嘿,这还用问?姜玉姝不假思索,脱口答:“当然了!”
郭弘磊目不转睛,心想:我与玉姗之间清清白白,并无深情厚谊;而你与裴文沣之间呢?那天,我亲耳所闻,你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恐怕,你至今仍思念着他吧?
姜玉姝浑然不觉,只当那天的事儿是秘密。她想了想,困惑问:“奇怪,一则你相信我是遭人陷害,二则老夫人厌恶‘寡廉鲜耻贱妇’。你到底为什么迎娶咳、‘我’?”
四目对视,郭弘磊沉声答:“事发当天,岳父大发雷霆,亲自动家法,我见你跪在地上,既不讨饶也不躲闪,生生挨了几棍,竟是一心求死的模样。我看不过眼,故答应岳父会娶你。”
“所以,”姜玉姝感慨万千,苦笑问:“你是出于可怜才顶着两家的巨大压力娶了‘我’?”
其实,并不尽然。毕竟终身大事,怎能草率?至于具体缘故——郭弘磊剑眉拧起,一时间语塞词穷,难以言喻。
他斟酌半晌,刚张嘴,却见侄子哭着跑过来:
“不要,我不吃!”
姜玉姝忙扭头,一把接住小哭包,讶异问:“煜儿这是怎么了?”
奶娘端着米汤泡的馒头糊糊跟随,无奈答:“天天吃一样的食物,小公子腻了。”
郭煜抽抽噎噎,委屈哭诉:“娘、娘不理我,还叫我别吵嚷。”
“是么?”姜玉姝抱起侄儿,朝婆婆与嫂子走去,“别哭了,我瞧瞧去,问问你娘为什么不理煜儿!”
“煜儿倒是亲近她。”郭弘磊莞尔。
奶娘笑道:“二少夫人温柔,又肯花心思逗孩子乐,小公子自是喜欢亲近的。”
郭弘磊点了点头,摒除杂念,提笔继续写家书。
稍后,姜玉姝返回,家书恰已写好,她便接过笔,蘸墨写道:“四月十五,夜宿沧山驿。春旱,天晴朗,仍处于温带季风区……”
郭弘磊定睛望去: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字迹十分娟秀,执笔的女子雪肤花貌,端庄娴雅。
他不由得看住了。
姜玉姝垂首,自顾自地写,暗忖:幸亏不是日记,否则我得拿手捂着,才不给你看!
忙碌一通,临睡前,她突被婆婆叫去了跟前。
“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王氏靠着包袱,审视二儿媳,淡淡问:“侯爷和弘耀去世,按制,家人应该守孝三年。这规矩你知道吧?”
“知道。”
王氏不满地质问:“那你为何频频亲近弘磊?叫人看着,成何体统?”
姜玉姝一怔,瞬间脸发烫,恍若挨了一耳光,羞愤不已,立刻想反驳!但冷静一想,对方并非无理取闹。她深吸口气,咬了咬牙,解释道:“刚才是在写家书报平安,因着只有一支笔,才耽搁久了些。今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理应小心。”王氏眯着眼睛,威严教导:“虽说靖阳侯府败落了,但即便平民百姓之家,守孝也绝不轻忽。”
姜玉姝无可反驳,默默颔首。
于是,郭弘磊发觉,妻子忽然开始疏远自己了!
赶路时,她与陪嫁丫鬟们一起;
午饭时,她和丫鬟们逗煜儿玩耍;
夜晚时,她托小厮向驿卒借炕桌和纸笔,躲在角落里写写画画;
……
总之,不说不笑,不理不睬,对丈夫能远则远,生疏客气。
怎么回事?
难道,那晚谈及玉姗和“因可怜而迎娶”,惹她不高兴了?
她恼了?在生我的气?
郭弘磊无所适从,愈发不快。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转眼,一行人已赶了九天的路。
这一日中午用饭时,恰歇在一条山溪旁,众人纷纷洗漱。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气候不同,蔬果粮食差别不小。”姜玉姝坐在溪草地上,一边弯腰撩水洗帕子,一边耐心说:“你们久居靖阳侯府,都说没种过地,但应该听过‘庄稼人靠老天爷赏饭吃’的俗话,若想粮食丰收,须得光照充足,风调雨顺。”
一婆子叹了口气,忧愁道:“听说西苍荒凉得很,屯田难着呢,种不出多少粮食。”
“是啊。”丫鬟附和道:“万一种不出粮食,犯人得挨罚吧?会不会饿死?”
姜玉姝前世是农科研究所的技术员,不慌不忙,宽慰道:“放心,西苍虽偏僻,却并非冰雪苦寒之地,总有适合那地方种植的粮食。咱们严谨地琢磨琢磨,会逐步解决难题的!”
说话间,她用湿帕子擦脸、擦脖子,并挽起衣袖擦拭手臂。
与此同时,郭弘磊正待在高处树荫下。
他不由自主,余光瞥了又瞥,旁观妻子与丫鬟婆子说说笑笑,融洽和乐;旁观她洗手洗丝帕;旁观她擦脸、擦脖子,并挽起袖子擦拭手臂——
午间骄阳下,姜玉姝手臂纤细白皙,欺霜赛雪肤如凝脂,左手小臂上,点着一颗守宫砂。
那藕臂上的一点红,鲜红夺目,刺得郭弘磊猛然起立,大步流星,迅速走向山溪——
太监合上圣旨,慢条斯理道:“郭元铭,领旨谢恩。”
“是、是。”靖阳侯面如死灰,颓然叩首,高举双手含泪道:“罪民领旨,谢陛下不杀之隆恩。”
入乡随俗,姜玉姝别扭地跟随众人磕头。
奇异的,她听明白圣旨后,原本焦灼不安的心莫名镇定了。
仿佛终于等到一个结果,大有如释重负之感。
太监松手,靖阳侯抖若筛糠,使劲捏着明黄圣旨。
“父亲、母亲,快起来。”郭弘磊左搀右扶,面沉如水,目光深邃。
姜玉姝扶起父亲,“您慢点儿。”
“幸而陛下开恩了。”姜世森见一代侯爷丢魂失魄的颓丧模样,百感交集,唏嘘道:“至少性命无虞,想开些罢。”
靖阳侯咳嗽不止,咳得直不起腰。
“究竟、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一步?叫我们以后怎么呐?”王氏涕泪交流,迷惘无措,哭得瘫软。郭弘磊想方设法地劝慰母亲。
愁云惨雾笼罩着靖阳侯府,压抑的啜泣与叹气此起彼伏,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太监宣读完圣旨后,原地站着,状似等候。负责抄家的官差们也并未立即动手,而是小声商议。
心不再焦虑煎熬后,姜玉姝整个人都活泛了,敏锐而细致。她望着传旨太监,本打算自己问,可想了想,改为扯扯丈夫袖子,轻声提醒:“陛下流放我们,可圣旨里没提什么时候动身啊,不如你去问问?”
“正有此意。来,你搀着母亲。”郭弘磊从母亲手里抽出臂膀,深吸口气,大步走向太监及负责抄家的钦差。
“公公。”郭弘磊拱了拱手,客气地问:“不知陛下命令罪民等人几时动身?”
太监并不倨傲,略躬身答:“三日后。三日后起解,到时,朝廷会派人押送。”
“好的。”生为侯门贵公子的郭弘磊咬紧牙关,拼命隐忍,略一思索,又拱手道:“这位大人,罪民家里共两百余人,但并非全部下人都入了奴籍,其中一些是受雇的。可否允许不相干的外人离开?”
顾虑勋贵侯门盘根错节的世交与姻亲关系,钦差也无意摆架子。他接过随从手中的户册,一板一眼地答:“吾皇圣明仁慈,按律,若是受雇来此谋生的老百姓,对照册子查明属实后,可以离开。”
郭弘磊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既如此,你先把不相干的人清出来,稍后我亲自对册核实。”
“是。”
钦差皱着眉,审视呜呜咽咽的男女老少,颇感头疼,清了清嗓子,威严道:“我乃奉旨办差,不敢耽搁时辰。账房都在哪儿?立即站出来,其余人原地待着,严禁擅自离开,违者以抗旨不遵罪论处。”语毕,他手一挥,喝令:
“奉旨查抄靖阳侯府财物,动手!”
“是!”
顷刻间,钦差一马当先,官差们带着账房,迅速涌入各院各屋,翻箱倒柜,将抄获之物详细登册,并贴上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