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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赵孟再次惊醒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夏天的白日总归是来的要早些,他从地上惊慌地爬起来,铁盆里的冥镪已经全数烧成了灰烬,桌上的长明灯也烧掉了一小节。
他看着外头已经有些刺眼的阳光,撑着瘫软的身子发了好一会儿呆,等稍微缓和过来一点,踉踉跄跄走到沙发上躺上去,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死了一次。
赵孟到现在都不敢确定,昨晚的那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了还是又只是他睡着时做的一个梦。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感受到的触觉到现在想起来都让他感到恐惧——如果这是梦,这些梦也太过于真实了。
他望了望桌上的那张照片,只一眼又恐惧地将视线移了过去:“还有六天。”赵孟喃喃着,有些神经质地拿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再过六天……再过六天我就解脱了。”
再说这头,王芸被赵孟送回了家,心情却是不大愉快。
王母见女儿瞧起来脸色阴沉,只当她大约是因为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身体精神上都不那么舒坦,除了生活上照顾得更仔细些之外,倒也没有太在意。
但王芸烦闷的却不是因为这个。她吃过饭回到了房间,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连续的几个不算陌生的号码让她脸色更加难看。
她坐在床边,拿着手机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击了那个未接电话反拨了回去,只听“嘟”的一声,电话瞬间就被那头接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略带几分局促的声音顺着手机传了过来:“王小姐,那个……我、我……我出狱了。”
王芸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压低着嗓音对着电话道:“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撞死谢月的钱,我老公一开始不就给你了吗?怎么,你还想跟我要更多?”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钱!当初我是自愿帮你的!”男人说到这,声音稍稍激动了些,“我现在马上就要离开X市了,我只是想临走前再见你一面!”
“你不是帮我,你是帮你自己。”王芸淡淡地道,“坐半年牢换了三十万,这买卖你做的不亏。”
“王芸!你不能——”
“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见你。”王芸面色冷的惊人,但声音却还是温柔的,“一凡,如果我想要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消失,我可以有很多办法。这一点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吗?”
说完,也不再等那头说什么,单方面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扔到了一旁,略有些疲惫地半靠在了床头。就因为这一通电话,让她现在好端端的又想起了那个妄想将赵孟从她身边夺走的贱女人。
王芸想到谢月,忍不住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赵孟是她的大学学长,她从入学时第一眼看见赵孟时,就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他。她知道,赵孟娶她是因为她娘家的势力,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喜欢赵孟的人那么多,最后这个男人不还是属于她吗?
王芸从来不曾对自己的样貌、身材有过怀疑,但是无论她怎么自信,赵孟身边总归还是会出现比她更加年轻、更加貌美的姑娘。
关于赵孟在婚后曾找的那些情人们,她也不是不知情的。虽然心里也会因为嫉妒而抓狂,但是她心里明白,赵孟需要的是什么。
只要她还是王芸,赵孟就不可能为了一朵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野花所抛弃她。只要她活着,赵孟的妻子就只能是她王芸!
但是她没有想到,谢月怀孕了。
她没有想到她努力了快十年都没有怀上的孩子,赵孟居然让她之外的女人怀上了。那一刻被妒火烧红了眼的王芸终于明白,她是不可能再容忍这个女人的存在。
——她要由赵孟自己亲手为她拔掉谢月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她在大学里主修的是心理学,她明白心理暗示对一个人潜意识的影响有多么可怕。
从那一天开始,她花了很多工夫,在赵孟每次入睡前,会借由游戏的名头,对他下关于谢月的负面暗示。连续整整一个月,当她发现赵孟开始有意无意主动去搜寻做人流的医院信息时,她就知道,她的试验成功了一半。
谢月的孩子很快就没了。王芸尝到了甜头,于是继续谋划如何让赵孟杀了谢月。
而很显然,她也成功了。谢月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没惊起半丝波澜。
撞死谢月的人也是在她的授意下与赵孟搭上的。
男人叫丁一凡,偏远地方出来的年轻人,一个月前刚刚拿的驾照,新车上路第一天,大雪路滑,不小心便叫可怜的女人做了无辜的车下魂。
他与谢月素不相识,肇事后也没逃逸,过错方也不是他,再加上谢月那头是个孤儿没人替她出头,法院一审后只判了他八个月邢期便草草将此案了结了。
王芸伸手将滑落到脸颊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眼底闪过一抹愉悦的光:经历过谢月的事之后,赵孟安分了很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也和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全部断了个干净。
更令人高兴的是,仿佛真的连上天都在帮她似的,谢月死后几个月,她也终于怀上了属于她和赵孟的孩子!
结婚到现在,她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将这个男人紧紧地抓在自己的手里了!
王芸想到这,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两天赵孟魂不守舍的样子,眼里愉悦的光在一瞬间又冷了下来,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神色温柔而又阴沉:反正已经杀了一个谢月,这次如果再有别的不长眼的女人,她也不介意再杀第二个!
贺九重打坐结束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叶长生坐在他身边,拿着个水盆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他的视线从水面上掠过,但除了盆底的金鱼印花,却什么也没看见。他伸手扯了扯叶长生的头发,那边一回头,果然便见在那双乌黑的眼瞳深处隐约有两尾阴阳鱼游得正欢。
“你在看谁?”贺九重淡淡道。
“撞死谢月的那个人。”叶长生将水盆放到地上,眼里闪过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光,“他出狱了。”
贺九重望着他:“所以?”
“所以我刚看你在修炼,已经把你的晚饭放在冰箱里了。”叶长生赤着脚站起来望着他,“要我给你热热吗?”
贺九重扬了扬眉。
叶长生不看他,套了个拖鞋,踢踢踏踏便往客厅走了过去。然后只听那头乒铃乓啷一阵乱响,约莫三分钟,他又哼着不成调的歌端着饭菜进了屋:“我给你搁床头了啊,你吃完记得要刷牙!”
贺九重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叶长生:“本尊不吃剩饭。”
叶长生闻言大喜,瞬间将餐盘又端起来拢到了自己怀里:“那倒是正好,我晚饭吃的早,这会儿正饿得慌……”
话音未落,却看手中的餐盘突然以一种违反重力的不科学模样从他怀里脱离飘到了空中,再紧接着,晃晃悠悠地飘到屋外,“嗖”第一声进行了一次完美的自由落体运动。
叶长生瞪大着双眼控诉:浪费可耻!
贺九重眯了眯眸子,猩红色的眼瞳在夜色中泛出危险的色泽:“你还想说什么?”
叶长生立刻摇头,捶胸顿足痛骂想要给魔尊大人吃剩饭的自己实在是猪狗不如、罪该万死,顺便再指天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干出这种事,绝对要给他最新鲜的食材、最优质的服务,最后再诚恳地表示这次错误他将会牢记一生,在以后与大人共处的岁月里也会时时警醒,要从身体到思想上全方面深刻地检讨自己。
贺九重看着叶长生,终于满意地勾勾唇,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往外看了一眼:“今天是第六天了,赵孟还没有死?”
叶长生歪歪头,漫不经心地道:“大概是谢月还舍不得杀他吧?”走到贺九重身边,探着头看了看窗外街道上正在烧着蜡烛冥镪的住户,身上微微打了个寒颤,赶紧将窗户关了起来。
贺九重觉得叶长生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
叶长生神色有些微妙,又半垂着眼透过窗子看一眼窗外,小声嘀咕一句:“怎么给忘了,今儿个可是七月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