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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珂说话的声音不大,刚好落在表演系同学的耳朵里。
不少女生侧目过来,惊喜地议论开。
陆靖言是陆氏长孙,欧时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没有人会不知道他是谁。出现在新闻里的他, 总是西装革履, 眉眼冷峻。透着一股禁欲气质,很令人着迷。
如今最大的娱乐公司, 也是欧时旗下的欧时传媒,所有表演系学生心驰神往的地方。
“那珂珂你要好好争取,认识了大佬也好给我们沾沾光。”
谭珂是系花,家里很有钱, 少不了女生巴结讨好。她自信地扬眉, 转了转酒杯:“那是当然。”
赵菀拉过迟樱,和在场的所有女生一样,脸上洋溢着兴奋:“上次陆靖言来我们学校还是四年前,正好在我大一入学的前一个月。因为刚好错过,我还遗憾了好久。没想到我们竟然有这样好的运气。”
运气?迎上好友热切的目光,迟樱虚握的手紧了紧。
半年前,她穿进了这本古早的霸道总裁小说。原身是故事里的女配,不仅和她同名同姓, 相貌也有八分相似。
在她眼中, 陆靖言不仅仅是欧时的总裁, 这个世界的男主,更是她孩子的父亲。
迟樱不会忘记书中的故事。
原身小时候和陆靖言是邻居,因为陆靖言救过她,她偷偷地喜欢上了他。
后来陆靖言搬家了,也越来越优秀,Top高校金融本硕毕业,二十五岁那年就接手了陆氏企业的管理。加上俊美无俦的身形气质,很快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成为新一代国民男神。
原身也很努力,她想只有阶层能力对等,才可能收获梦寐以求的爱情。她热爱表演,天赋异禀,一路跳级考上了全国最优秀的电影学院。在大四开学前的一场晚宴上,终于与陆靖言重逢。她和陆靖言双双醉酒,意外发生了关系。
缠绵后的清晨,陆靖言还没有醒转,原身就收到了母亲景征的病危电话。她只好在枕边留下一张写有联系方式的字条,匆匆离开。
景征的手术很成功。原身希望陆靖言来找她……但是他没有。
不久后,原身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她没有勇气,也没有方式告诉陆靖言。最后因为舍不得孩子,她休学了,一年后生下迟澄。
那时候迟家家大业大,加上产后抑郁,原身没有回到学校完成学业,全身心陪伴孩子。没想到家族企业逐年衰败,终于在迟澄七岁那年破产,负债累累。
原身走投无路,只好带着孩子去求助陆靖言。却不想陆靖言已经和女主舒白相识相爱,她和迟澄无疑成为了他们感情的绊脚石,舒白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不久后,她和迟澄死于车祸,父母也跳楼身亡。这段不被命运祝福的卑微爱情,终结于悲剧。
迟樱穿进这个世界的时候,迟澄只有两岁半。迟家在走下坡路,却还没有破产负债,一切都不算太晚。
孩子前三年的教育很重要,迟樱便陪伴迟澄到三岁。如今,迟澄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她也回到电影学院复学。
原身的经历告诉她,一定要自立,经济独立。不能成为温水里的青蛙,碌碌无为的米虫。
只有这样,才不用低着头去求助陆靖言,也不会和迟澄一起死于非命。
迟樱失神的片刻,谭珂视线有意地扫过来,眉眼中露出得意。
这场晚宴是C市有名的纨绔子弟岳濯举办的。
岳濯兴致盎然转行导演,举办这场晚宴,是庆祝他从海外镀金归来,顺便物色处女作的主角。
虽然岳濯的处女作大概率上不会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但如果能抱上岳少的大腿,也意味着无数的金钱和资源。
谭珂垂涎已久,可是前几天,表演课导师宋青峰却单独给迟樱发了晚宴的邀请函,同学们好不羡慕。还好最后辅导员说,岳少出手阔绰,表演系全班同学都可以参加。
谭珂面向姐妹们,漫不经心地说:“某些人大概是想不到,全班同学都会参加这场晚宴。现在没了炫耀的资本,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呢。”
簇拥着她的女孩们都知道,谭珂说的某些人是指迟樱,纷纷摆出轻蔑的眼色。
赵菀耳尖,听到谭珂在背地里抹黑迟樱,也不管谭珂背靠的是什么资源,突然有了怼她的勇气:“迟樱哪里炫耀了,是你自己偷看别人的东西,还要声张出来。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看,真烦。”
谭珂轻嗤一声,转走视线。
赵菀打抱不平:“阿樱,谭珂就是嫉妒你比她漂亮,压了她系花的风头,才说酸话黑你。”
她想,迟樱是这个学期才转到他们班上的,无论是身形还是气质,都比谭珂要惊艳不少。在大家心里,系花早就易了位。
迟樱握住赵菀的手,这个在她插班后愿意和她交好的女生:“谢谢你帮我说话。”
她见过太多别人的嫉妒,其实并没有很在意。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提防这些人在背后使绊子。
“你不是一直想尝尝Currywurst?我刚刚看到那边有,走啦。”
迟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水眸中洇着笑意,好像闪烁着碎光。她妆容淡淡,肤色透亮,仿佛诠释着年轻女孩最美的模样。
赵菀看着都有些呆住。
……
这场晚宴被安排成了自助式,相比圆桌晚宴,要更开放自由。
会场很大,被划分成了很多块不同的区域,一眼看不到尽头。他们班同学的座位,离大佬们的世界好像很遥远。
赵菀拉着迟樱填饱了肚子,发现远处宋青峰在向他们招手,忙说:“宋老师好像在找你。”
宋青峰是原身休学前的班主任,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导演,却坚持在电影学院教书。他五十多岁了,老顽童心性,很好相处。
迟樱很感恩。她休学时间太长,如果没有宋青峰,只凭借家里的力量,她不一定能拿到复学的机会。
今晚,宋青峰穿了一身黑色礼服,稀疏的头发上抹着发胶。
他喝得醉醺醺,身子有些晃:“我的几个朋友都来了,你们快认识一下。”
于是,宋青峰带着她去认识他的“朋友”,没想到都是有一定出名度的导演。
迟樱受宠若惊,收到了好几个试戏机会。
宋青峰又为她挡下不少酒,不久后便醉得不省人事。
迟樱扶着打醉拳的宋青峰回到座位后,他的助理接下了他。迟樱看了看周围,原来她已经来到了欧洲区。
刚才希腊的厨师向她推荐了一道菜品,Moussaka。现在正好可以尝一尝。
迟樱很快在琳琅满目的小食中锁定目标。她弯下腰,用熟食夹拾起一块茄合,放在碟子里。刚直起身,准备回去找菀菀,突然听见有人喊:“陆总”。
她心脏一紧,托着瓷碟的手略微僵硬。
余光里,男人的身形高大颀长,宽肩窄腰,腿比周边人长了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杯中轻微晃动,碎着绚烂的灯光。
往来宾客都是西装革履和香槟的配置,他无疑是最优雅,最吸睛的一个。
陆靖言。
迟樱大脑中迅速地闪过了那个旖旎之夜,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无灯,无月,一片无尽的漆黑。男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也许并没有多少意识。
陆靖言可能并不记得她的模样,反倒是她此刻僵立不动的姿态,显得尴尬而反常。
这样想着,迟樱迈开步子,准备回去。
下一刻,她就撞进了那双寒夜般深邃的眼睛。
这个时间点,景征已经带着迟澄睡下了。
景征上了些岁数,睡眠不如年轻时那么安稳。她因推门声而醒转,见迟樱回来,摆了摆手,示意女儿去走廊说话。
迟樱的脚步停在了门口。
景征走了出来,眉间蹙起,语气严厉而担忧:“阿樱,你怎么回事?”
迟樱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景征拆穿她的搪塞:“你哥说有人欺负你。”
“但是他救援及时呀。”迟樱避重就轻,弯起眼睛笑了笑。
“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晚宴的地址,及早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谢谢妈。”
“以后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不许喝酒,有事打家里电话。”景征心疼地嘱咐她,“你去陪着澄澄吧。”
“嗯,好。”迟樱点了点头,景征抱着枕头去了隔壁房间。
迟樱给岳濯发了一条平安到达的短信,然后洗了个澡,换上一身短袖睡裙,在迟澄身边躺下。
迟澄整个身体嵌在被窝里,连呼吸都是奶香味的。
他好像感受到了妈妈的存在,睡意朦胧中慵懒地翻了个身,小短腿就毫不客气地搭在了她的腰间。
过了一会,脑袋也塞进了她的怀里,细茸的头发上沾满了儿童洗发露的香气。
迟樱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迟澄的眼睫毛很长,一颤一颤的,在昏暗的小夜灯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眉眼深邃,鼻梁小巧而挺拔,嘴唇很薄……
是她上辈子最喜欢的那种漂亮的小孩。
但也真的和陆靖言很像。
突然冒出这个想法,迟樱愣了一下,想起那张烫金名片。
她不知道陆靖言为什么会邀请她去欧时。他可能对她有朦胧的印象……
她想她不会去。
签署合约难免会暴露迟澄的存在,而迟澄是她真正想要保护的生命。
他还那么小。
迟樱吻了吻迟澄的脸颊,小家伙嘤咛了一声,软乎乎的小手臂也环上了她的身体。
这个世界她有家人。
这让她的心变得柔软,却又无比坚强。
***
自从迟樱被保镖们接走后,岳濯忍不住揣测她的身世背景。
迟樱姓迟,这个姓并不多见。难道背靠的是钟表迟氏……但他从未听过迟家有过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岳濯转念一想,保镖和普通行业薪资差不多,也并不只有大家族才能雇得起。
“啊……”岳濯费解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终止猜想。总之,迟樱让他别把保镖的事说出去,他照着做便好。
岳濯收到迟樱的短信后,顺手发了一条朋友圈:
【电影学院的颜值果然名不虚传~~~~@就不告诉你们微信号】
附上一张他和迟樱的合影。
照片中的女孩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矜持地微笑。
看起来却不疏离,因为她摆了一个亲切的剪刀手,黑发垂肩,显出几分清纯可爱。
岳濯满意地看着赞和评论越来越多,虚荣心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有些飘飘然起来,头脑一热就点进了陆靖言的对话框。
岳濯和陆靖言是多年好友,甚至可以排上陆靖言好友列表亲密度的前几名。但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岳濯一般不会去打扰他。
谁让陆靖言是个大忙人。他就不想当什么家族企业继承人,只想及时行乐,快意人生。
比如此刻,岳濯非常想知道,洗手间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程少才会狼狈至此。他看不爽程寰很久了,是给他面子才邀请他。
岳濯在消息框那犹豫了一会,掂量着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被冷面总裁怼得狗血淋头。
想着想着,“陆靖言”三个字突然便成了“正在输入中”。
岳濯惊住。
片刻后,手机振动:“把迟樱的微信号推给我。”
***
夜长梦多。
厚重的夜色中,陆靖言骤然惊醒。铺天盖地的心悸像海潮一样汹涌,让他沉重的呼吸都带着涩痛。
冷汗濡湿了他额前的黑发,浸透了单薄的上衣。
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他精致的轮廓蜿蜒低落。
月光斜斜地映着他苍白的脸容,俊美却狼狈。
他找寻了四年的模糊轮廓,第一次在梦境中有了最真实的样子。
梦境的残片却鲜血淋漓,不堪直视,让人心痛如绞。
***
迟樱也睡不安稳,她梦见了上辈子。
剧组去山区取景,同伴们一路上叽叽喳喳,她便沉默地听。
“欸,好像是个算命先生?我和你说……这些人都是江湖骗子,可千万别被诓了。”
“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天气这么冷,又没什么游客,一天都难做上一单生意,老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她内心有所触动,也向山径一侧看去。
路边有一位老人盘腿而坐,满脸沟壑,两鬓霜白。他紧阖着眼,指腹摩挲着一串念珠。
这周围是一片幽深的古槐林,寒意料峭。
经过他的时候,同伴们议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直到迟樱从他身边走过。
老人倏然睁开了眼睛,然后递给她一本皱巴巴的书。
那本书已经被剥去了封壳,纸页泛黄,满是岁月的痕迹。
迟樱困惑,扯了扯冻得有些僵硬的嘴角:“老先生,您这是?”
在她犹豫接或不接的时候,老人把书塞进了她的手里,嗓音枯哑:“你拿着吧。”
话音未落,他又闭上了眼睛,一如之前生人勿扰的模样,不肯同她言语。
迟樱愣怔,准备把书塞进包里。
剧组中有女演员好奇地凑了过来:“阿樱,他给了你什么?”
迟樱挥了挥手里的书:“喏,好像是本书。”
“你们认识?”
迟樱摇摇头。
“也对,你们怎么可能认识。”女演员拍拍脑袋,“什么书?快翻开看看。”
她二话没说便从迟樱手里接过,粗略地翻了几页,不禁捧腹:“是篇霸总小说?哈哈,这可真逗!”
……
在女演员的笑声中,迟樱心脏一阵悸痛,逐渐清醒了过来。眼角竟有些湿润。
她知道,她梦到了上辈子,她跟着剧组去景区取景拍摄的时候。
后来,那部电视剧上星播出,她在剧中饰演女二,人气大涨,微博粉丝直逼五百万。
那是她第一次崭露头角,不少导演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在她最接近的梦想的时候,却忽然消瘦,从此一病不起,确诊时已经是乳腺癌晚期。
上辈子,她无父无母,从小和外婆依偎着长大,但大二那年,外婆就因病离世了。
那个世界上虽然没有她特别留恋的人,但她仍然遗憾自己活得太短,还没有拍足够多的戏,看足够多的风景。
迟樱至今还记得,当心电图变为直线的时候,她眼角划落的那滴泪是怎样的温度。
好在她没死。
她穿进的世界,就是算命先生给她的那本书。
至于她为什么会有下辈子,算命先生又为什么能成功预知她的未来,这种玄之又玄的终极命题,她不会去想,因为想也想不明白。
她只想随遇而安,好好活下去。
迟樱梦醒时分,管家叩响了房门。
他沧桑的声线中夹着无法抑制的喜悦:“小姐,少爷回来了。”
她站起来,瞪着谭珂,有些生气:“宋老师是一个怎样的导演大家有目共睹,你不可以诋毁他。”
“还有,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谣我。在背后嚼舌根很有趣?专注自己的事情行不行?”
赵菀觉得刺激,默默地攥紧了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谭珂愣了一下,道:“谁闲着没事造谣你,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如果你和宋青峰不是那种关系,他会单独给你发晚宴邀请函,又无偿带着你认识导演?大家都有眼睛,看得清楚,不要侮辱我们的智商了。”
宋青峰刚走进教室,就听见谭珂字字清晰的说辞。他快步走到讲台上,把剧本啪地一声撂在了讲台上,显然气的不轻。
“这位同学,你刚刚说了什么,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教室里响起隐约的抽气声。
谭珂不曾料到宋青峰会突然出现,这学期并没有他的课程,脸色微微一变。
不过她很快又挺起胸脯,头昂得高,义正言辞:“您教授的表演课,我是专业第一,而且就在上学期。迟樱今年才插到我们班上,您为什么只推荐迟樱,不推荐我?”
宋青峰向来不给不懂尊重的人颜面:“就凭你这骄傲和浮躁的心性,见不得别人好,注定成不了大器,不如把资源留给更受用的人。”
自从迟樱插班,谭珂听得最多的就是其他人拿她和迟樱进行对比。“表演系新来的转班生,好像比谭珂还好看”、“身材也比谭珂好”。迟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谭珂听见宋青峰这样说她,情绪忽然失控,她咬牙切齿,把私下里调查的情况全部抖落了出来。
“你凭什么说迟樱比我更受用?我清楚地看见,她学号上的入学年份比我们班任何一名同学都早整整四年。试问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学生会延迟四年毕业?总不可能是什么好学生!宋青峰,为人师表,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要去校长信箱投诉你!”
闻言,同学们一阵唏嘘。除了惊叹于谭珂直呼宋青峰姓名的态度,更惊讶迟樱入学竟比他们早了整整四年。
而谭珂把迟樱的私事毫无遮拦地公之于众,赵菀眼睛都红了。
“对于不了解的事情,你只会主观臆断,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这是诽谤知不知道!”宋青峰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迟樱大一到大三学分绩都是专业第一,拿过三年国奖,教务处有备案,你可以上网去查,查完了再说话!”
赵菀还是第一次听到迟樱过去辉煌的战绩,不禁破涕为笑:“哇——打脸要不要这么快。”
谭珂的姐妹们也觉得脸面挂不住,劝她道:“算了算了,珂珂,宋青峰如今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更是一个知名的导演。学校都是用重金挽留他的,我们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