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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毅头疼欲裂,赵赵嘴里描述的那个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不断挣扎,最后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吞噬了他的思维。
赵赵看着他笑,说,我以为你这么冷血的人不会伤心。
庄毅转身,不说话,他如同踏在云朵上一样,走回沙发边上。
赵赵打着酒嗝,走到他身边,笑得无比欢畅,眼睛里太多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点都不加掩藏。
庄毅看了看赵赵,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半天,他才缓缓地开口,说,你弟弟的事情,是四年前,我……
赵赵突然尖叫了起来,大喊道,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庄毅被赵赵的反应给吓到了,他想过她会悲伤,但是没有想过她会如此抗拒。
他说,对不起。然后,低下了头。
赵赵呆了一下子,然后就哈哈大笑,她说,你是想看我伤心吗?要看我和现在的你一样伤心吗?你需要一个人陪着你伤心,对不对,庄毅?说完,她就哈哈大笑。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都在等他,等他到她面前去,让她捶打,让她抱怨,让她发狠,让她抱着他痛哭一场。
她不是不肯原谅,不是不能原谅,她爱他,爱得成疯成魔,爱得发痴发狂,爱得自己都对自己绝望……可是,这么多天,他却一直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不肯到她身边给她一个解释。
他是在等她的到来吗?等她到他的面前,跟他要一份解释吗?他难道只知道许暖胆小,许暖怯弱,难道就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赵赵也会害怕,也会怯弱,也会有不敢不愿去面对的事情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看着她,等着她,不管不顾由着她?
赵赵的眼泪流得更加肆意,这么多天,她时时刻刻都在痛苦之中煎熬着,今天,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她发疯地想看到他失控,看到他暴怒……可是在她的面前,他却如此克制,从来不肯给她最真实的一面。
命运。
难道注定,他永远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赵赵的眼泪让庄毅有些心疼,在这世界上,她大概是他最对不住的女人。他给了她太多美好的幻想,却无法给她一个美满的结局。
庄毅只是重复了那句话,赵赵,对不起。
没有拥抱,没有安慰,没有任何温情的解释,他只是给了她最简短有力的道歉。
可他越是理智,她越是痛苦。
这世界上,她连他一个痛惜的谎言都得不到,如果,他伤害的是许暖的亲人,他还会如此淡然吗?只是一句“对不起”吗?
赵赵恸哭出声音,她说,你骗骗我好吗?你骗骗我好吗?为什么,我跟了你这么多年,难道我就不值得你跟我撒一个谎吗?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啊?
说着,赵赵就扑到庄毅的怀里恸哭出声,她一边号啕,一边捶打着他的胸口。
庄毅不说话,任凭她发泄。
最终,她放弃了捶打,只是抱着他,哭泣不止。
此时此刻,她和他是这样近,可是,她却觉得他是如此的遥远,遥远得就像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
于是,悲伤的眼泪里,赵赵突然吻了庄毅。
庄毅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试图推开赵赵。
赵赵仰起脸,对着他,嘲笑的姿态,说,你这是为谁守身如玉呢?为那个和旧情人见面的女人吗?
赵赵的话没有说完,嘴巴就被庄毅给霸道地堵住了。
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直直戳在他最疼的地方。让他暴怒,让他发狂!
大雨滂沱的夜晚,客厅之中,一番旖旎,痛苦淋漓的喘息和纠缠。两个灵魂砥砺在刺刀上的男女,彼此借着身体的麻木缓解着内心的痛苦。
庄毅那么痛苦,闭上眼睛,全是许暖的模样。
于是,他努力地睁着眼睛,逼着自己看清楚身下的女子。
她是赵赵,是有血有肉有风情、爱了自己那么多年、忍了自己那么多年、等待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赵赵……
夜,被撕裂了。
〔76〕
许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住进医院,她只记得昨夜,雨一直下得很大。
如果不是庄毅,这场久别的重逢,大抵不会如此沉闷。许暖始终讷讷,话语极少,看了看孟谨诚,内心觉得无比悲哀。
孟古一直在她身边,无比殷勤。
她在孟谨诚的家中吃过晚饭,提出回家。
孟谨诚放下碗筷,看了看窗外的雨幕,说,雨很大,我已经让刘姐帮你收拾了客房。
她尴尬地看了看孟谨诚,摇头。
孟古提出送她,她拒绝,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和庄毅有着某种关联。最后,孟古说,反正他也要回家,不如送她一程,到达他的公寓后,她再搭车回家。
再后来呢?
对。
孟古邀请她上去喝了一杯饮料,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
她从医院爬起来的时候,已近中午。
孟谨诚在她的身边,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怜悯,那些细细密密的眼神让许暖觉得自己很罪恶。
她轻轻喊了一声,小叔。
孟谨诚尴尬地笑了笑。
是了。
昨天,孟古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阮阮,快喊小叔啊。
一句小叔,提醒了他,她的世界,永远与他无关。
许暖喊完,就仓皇地穿着病号服,说,小叔,我有急事,我得赶紧回去!我以后再来找您和孟古。
说完,她就披头散发地离开了医院,像一个被十二点铃声催醒的灰姑娘。
许暖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上下打量着她,像打量一个疯子。
许暖一边看表,一遍惆怅,她想,她回去之后一定是死定了。庄毅一定会用世界上最刻毒的话来对待她……虽然,不久之前……他吻过她。
想到那一幕,许暖的脸轻轻红了一下。
上楼的时候,她碰到了徘徊在楼道间的陈寂,吃了一惊。
陈寂穿着黑色的小套装,像个瓷娃娃,虽然不够美,但胜在华丽的衣服,骄傲的家世,依然让她看起来气质不凡。
陈寂看到许暖,略略打量了她一眼。
许暖问,你找庄毅。
陈寂不说话,只是看着许暖,带着一丝审视,就像正室夫人在审查小妾的眼神,让许暖怪不舒服。
许暖说,你要找他,就和我一起上去吧。
陈寂依然面无表情,看了看许暖,转身下楼。
她没用一句话,只用眼神,就划出了她和许暖之间,天差地远的距离。
许暖叹了一口气,转身,上楼。
打开房门那一瞬间,许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决定闭上眼睛等待来自庄毅的狂风暴雨。
可是,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彻底愣住了。
凌乱的客厅,随地散落的衣衫,还有空气中飘荡着的暧昧气息,以及地毯上,一对相拥而眠的年轻的身体。
许暖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庄毅醒来,看到许暖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他飞快用衣服遮住自己和赵赵的身体。然后,看了许暖一眼,那是很不屑的一眼。
赵赵醒来,看了看许暖,面无表情,将庄毅挡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拿开,然后回头,亲吻了庄毅一下,起身冲许暖笑了笑,转身走进洗手间里。
许暖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是多余。
他给了自己一个吻,她就以为他为自己心动了,可是,今天才发现,原来他给别人的更多,多得远远超过那个吻,那个拥抱。
她默默地走上楼梯。
是的,她没有跑开的权利,她不是他的谁,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棋子该有棋子的本分,那就是永远听棋手的话,任由摆布。
赵赵走的时候,从她身边经过,刻意将颈项间的吻痕展露在她眼前。同是女人,自然晓得该如何刺刀见血。
许暖依旧傻傻地站着,心如刀割。
庄毅看了看许暖的背影,冷冷地来了一句,说,没想到,孟古居然对病人服情有独钟啊!
许暖没说话。
许暖心灰意冷地看了看他,无力辩解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庄毅冷笑,恨恨地勾起许暖的下巴,说,我养了你这许多年,不是让你对着他们卖笑的!
他的话,和刚才进门时的那些残酷的画面,让许暖的心一片冰冷,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悲哀,让她居然反驳了他,她说,你一直不就是让我去做诱惑他的棋子吗?
庄毅的脸一沉,他没想到许暖居然会反抗。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冷冷地看着她,说,我让你诱惑孟谨诚!可没让你和孟古上床!
说到这里,他变得愤怒起来,他说,许暖!我劝你为了小蝶也留些廉耻!你的女儿生病了!住院了!要死了!你一个做母亲的人还能和人狂欢到入院!我都替你女儿不值!
说出这番话后,庄毅突然后悔死了。
但为时已晚,他的话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在许暖耳边。
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小蝶——
〔77〕
孟谨诚看着眼前的报纸,没有对许暖不利的消息,他的眉头突然松了开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缓缓起身,看着窗外,发呆。
秋风渐起,卷入房内,吹起他的白衬衫,他比庄毅更像古代画卷中走出的公子。君子如玉,古人诚不欺也。
昨夜,他被助理的电话吵醒,说,老板,许暖出事了。
于是,他知晓了许暖在孟古家过夜,然后突然昏厥,再然后被一堆记者拍到半裸着身体被从孟古家抬出。
那一刻,他的心像碎裂了一样。
孟古也焦急地给他打来电话,说,怎么办?小叔。我没想到,会招来那么多记者啊。我只是拨打了120……
孟谨诚说,别说了。在医院照顾好许暖,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其实,他的内心十分不悦,他觉得孟古做事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将这种事情闹到人尽皆知。无论如何,许暖她是一个女孩子,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当夜,孟谨诚让助理打点了所有报刊媒体,买断了那批相片。
夏良在他旁边一直噤声,不敢喘息,他从来没有看过温润如玉的孟谨诚如此焦灼。隐约间,他感觉到了孟谨诚、孟古和许暖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
隔日,孟谨诚看到各大报纸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次在报纸上占据头条的是梁小爽——据传豪门千金,为了留住情郎,赴韩国隆胸,归国时因手术不当昏厥在机场。
孟谨诚哭笑不得,跟夏良说,这下子,庄毅可以清静几个月了,估计梁小爽就是想折腾他,也没法折腾了。
确实。
这几个月,注定梁小爽只能在病床上呆着了。
梁宗泰已经为梁小爽的这条新闻发了疯,直斥梁小爽怎么可以这样交友不慎。
梁小爽躺在床上,苍白着小脸,眼睛溜溜地瞄了一眼自己再次夷为平地的胸部。
这个新闻真是糗大了,要知道全球隆胸的女人多了去了,偏偏老天对她这么不公平。不知道李乐知道了,会怎样取笑自己。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李琥珀说她平板身材,才导致庄毅始终对她无动于衷……
然后,李琥珀又叽里呱啦了一堆,说,你看庄毅喜欢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波涛汹涌。像你梁小爽这种湖面如平镜的女人,怎么可能入得了庄毅的法眼呢?
梁小爽便当了真。
爱情,总是会让人盲目。梁小爽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孟谨诚处理完报纸的事情后,就赶到了医院。
孟古焦急地等待在病房外。
他一直对着孟谨诚忏悔,说,是我不该如此性急,只是,可能久别重逢……她也情不自禁,所以才到了我的公寓。
孟古说“她也情不自禁”的时候,咬字格外清楚,仿佛一切都是许暖的“情不自禁”造成的,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当然,这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戏,而许暖也是一个好的道具而已。
他就是要让孟谨诚打消对许暖的所有幻想——作为陈寂的未婚夫,他不该对许暖有那么多的幻想。所以,他是如此急于让孟谨诚知道——许暖爱的是他,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永远都是。
其实,孟谨诚一直能感觉到来自孟古身上的那种巨大的抗拒。
自从昨日相遇,孟古对待许暖突然殷勤得出乎他的意料,望向许暖的每一个眼神,对着许暖的每一个表情,都好像在宣布着自己对许暖无限的眷恋。仿佛昔日的绝情话语,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在孟谨诚的公寓里,三个重新聚首的人,各怀心事。
许暖只是隐隐地说起自己这些年的情况,遇到一个不错的人家,被收养,读了大学。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也很没底气,她不想欺骗,可是却只能欺骗。
不知道是不是维护许暖那微薄的自尊,孟古和孟谨诚都没有问及太多许暖的详细经历,只是相互感慨了一番各自的种种际遇。
孟古和孟谨诚都刻意避开了孟老太太这个话题,也没有提及让许暖去见见老太太。他们怕触及许暖的伤心事,毕竟许暖很多的不幸,和老太太是有所关联的。许暖也没问及,不是记恨,只是她对于自己的身份有太多的矛盾和尴尬,这种尴尬让她无法正视眼前的孟谨诚。
吃饭时,孟古拼命对许暖夸赞,说,还是咱们小叔的手艺好啊。
说完,他不仅自觉尴尬,饭菜又不是孟谨诚做的。
不管了。
那天,他说了太多次“咱们小叔”,生生地拉开了许暖和孟谨诚的距离。孟谨诚不说话,眉眼极淡,但是他能感觉到来自孟古身上的那种巨大的抗拒。
此时此刻,在医院里,他再一次感知到了这种抗拒。
孟古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孟谨诚,声音有些抖,他说,对不起,小叔。我以为我忘记了她。我以为她不再重要了。可是,当她真的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还是那么……
后面的两个字,不需要说出来。孟谨诚不是傻子。
孟谨诚看着孟古,目光灼灼,说,希望你是真的爱她,不要对我做戏。
后面的那句话,让孟古有些汗颜,但是他依然很镇定,月光笼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不见当初模样。
〔78〕
那些日子,许暖一直守在小蝶的身边默默流泪,毕业典礼也未能参加。
小蝶在半昏迷中,轻轻皱着眉头,努力睁大眼睛,试图望见许暖,她稚嫩的声音喊她,姐姐。她用孩子特有的委屈声调幽怨地说,你终于来看小蝶了。小蝶好……想你……
许暖的眼泪就流得更急了。
庄毅在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他花尽了力气,多方联系,但是依旧没能找到合适的骨髓供体。
许暖不同他说话,在她看来,是他居心叵测,耽误了小蝶的治疗。
而庄毅心里,更是因为许暖和孟古的那一夜,心存芥蒂,不能释怀。
于是,冷战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