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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一柄长剑猛的自蔷薇头顶递到,刚刚好架开了那人志在必得的一击,同时怒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紧接着兵器交击,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蔷薇瞬即睁开眼眸,见到身前之人一身着淡青长衫,纵然兵器在手,却也掩不住隐隐的病弱之态,此时他长身而立,挡在蔷薇的身前,正与要杀她的白衣人恶斗,两人刀剑来往之间如穿花舞蝶,动作煞是好看,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送了性命。
蔷薇惊讶的盯着场中的陆霖云,她只知道陆霖云先天体弱,因此弃武从文,倒想不到既使陆霖云的身体这个样子,却还是能够与刺客有一拼之力。
果然是将门虎子。
如此激烈的打斗之声,很快就引得路过附近的家丁的注意,那些人见到二少爷与一来历不明的人动手,早就一部分跑来支援,另有几人去前厅通知陆明持。
那个白衣人看到如此情景,显然着急起来,可是陆霖云偏又手底下不弱,一时缠得他脱不了身。
看着远处影影绌绌的人影,就在蔷薇以为大局己定没有大碍的时候,陆霖云却身子一个踉跄,猛的吐出一口鲜血,那白衣人眼中杀机爆闪,趁着陆霖云无力反击,一掌印上陆霖云前胸,身子却借力后退,半空几个翻转,落入隔壁院落之中。
此时京都刚刚下过大雪,陆府为了景致风雅,除了道路上的积雪被清除掉之外,其他的地方仍留着本色,那刺客一身白色紧身衣与雪色融为一体,极难追击。
“陆公子!”蔷薇被这突来的变故惊的目瞪口呆,所来得及做的,只是上前几步,用力扶住陆霖云摇摇欲坠的身躯。
手掌方一碰到陆霖云,蔷薇就发觉陆霖云身躯骨骼之纤细瘦弱,竟远比看上去还要为甚,而且肌肉柔软,根本不像是练武之人。
然而还来不及多想,陆霖云猛的又是一口鲜血,勉强抬眼看了一眼蔷薇,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陆霖云方才那口血尽数吐在蔷薇前襟上,远远看来,极为可怖,就在此时,只听耳边炸雷般响起一个声音:“二公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几步奔到跟前,一把从蔷薇怀中抢出陆霖云的身体,急切的翻开眼皮看了看,又从陆霖云胸口翻出一个药瓶,拔开瓶塞喂了两粒进去。这才抬眸看向还张着双手目光无措的蔷薇,怒声吼道:“这里不欢迎你,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蔷薇双目猛的大睁,吓傻了一般的盯着那个老者,身后猛然又传来一个声音,威严厚重,却正是陆明持,他大声喝道:“放肆,谁允许你这么和王妃说话?”
蔷薇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己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蔷薇胸前的血吓的流光几乎面无血色,急切的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蔷薇木然的转动眼珠,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过突然,所有这一切变故从发生到结束,连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却己经有一个人气息奄奄,生死不明。
勉强对着流光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陆明持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的状况之后,己是上前来请罪:“王妃莫怪,那是我府的管家石中岳,自幼看着云儿长大,就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到云儿受伤,一时心急,难免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不,不妨……”蔷薇说话的时候都有几分哆嗦,一只手紧紧的抠着自己的裙摆,颤声说道:“是我不好……”
此时前去追击刺客的府卫也己回来,在陆明持面前单膝下跪,大声禀道:“属下无能,那刺客没入各位大人侍从休息的地方,就突然消失了踪影。”
“什么?”流光和陆明持的眉头都紧紧的皱了起来,一时也无暇去顾及蔷薇,蔷薇伸手拉了拉流光的衣袖,低声说道:“师兄,我师兄……能看病……”
不知道君落羽如果知道蔷薇对他天下无敌的医术的评价仅仅是“能看病”三个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反正当来人说王妃请他去救人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跟着人就到了将军府。
匠神亲传子弟白衣君落羽的名头有多响,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蔷薇本以为君落羽来了之后定然会理所当然的进房中救人,可谁知陆明持见到君落羽之后却是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语气虽是恭敬,里面的拒绝却是不容置疑:“多谢君公子一片好意,只是犬子沉苛日久,早有匠神诸葛前辈亲配良药,只要服下之后,定当无事,就不必劳君公子大架了。”
“陆将军……”蔷薇怎么也没想到陆明持居然会拒绝,上前一步就想要劝阻:“我师兄医术天下无双……”
“陆将军……”蔷薇话还没有说完,君落羽己是用一声语气沉重的陆将军打断了蔷薇,只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明持,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可知道,我是诸葛轩辕的亲传弟子?”
亲传两个字,咬的尤其的重。
陆明持神情明显一僵,既而后退半步让开了路,又躬身一礼,郑重的说道:“既然如此,就拜托君公子了。”
君落羽淡淡一笑:“好说。”
陆明持的态度前据而后躬,很是让人琢磨不透,可是当此陆霖云命在旦夕之际,谁也没有空去多想。
但无论如何,有匠神亲传子弟肯出手救人,总是让人的心放下了一些。
君落羽在房中忙着救人的时候,陆明持和流光却是愁眉紧锁。
那个刺客消失在前来拜寿的人所带的侍从休息的地方,按说只要把那里围起来严加盘查,总会有所收获,可是最不能这么做的,恰恰也正是如此。
虽说那些都只不过是下人,可是能被主子带出来参加陆明持寿宴的,怎么都得是个贴心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不知道刺客是谁,无缘无故就去盘查人家的贴身亲随,查出来了还好说,若是查不出来呢?岂不是将那些人全部都得罪了,陆家今后在朝上,还要怎么为人?
现在参加寿宴的人听说陆家出了刺客,陆明持次子,当朝右丞相陆霖云重伤昏迷未醒,为了一表关心,暂且都留在陆府,可是等一会儿他们要走的时候呢?难道还能留着人家的亲随不让他们跟着主子回去?
放,不甘心,可是不放,却又注定不可能。
陆明持和流光反复询问蔷薇,希望蔷薇能够想起一点那个刺客身上的特征或者标志,好方便他们前去盘查。
可是方才的事情发生的委实太过急切,那个刺客上来就欲置蔷薇于死地,连刺三剑,蔷薇几乎连逃命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看那个刺客身上的特征或者标志?
即便想破了脑袋,蔷薇也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抬起头看着流光,急的几乎快要哭出来。
流光心中也是暗自恼怒,他说让蔷薇要学会接受他的保护,什么都不用做,可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蔷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危险,几乎次次都是九死一生。
看到蔷薇急的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流光和陆明持都知道此事不可为,长长叹息一声,只好先暗自记下每个人都带了哪位亲随过来,以后再慢慢盘查。
流光看到蔷薇疲惫己极的样子,想要让蔷薇先回去休息,蔷薇却执意不肯,一定要看到君落羽出来才可以。
期间陆明持让石中岳过来跟蔷薇道歉,石中岳虽然来了,却是摆明了一副不愿意的样子,这个老者不知道为什么,竟似对蔷薇极是厌恶。
蔷薇更是奇怪,一看到石中岳要给她下跪,竟像是当不起一般直直的跳了起来,连说:“不妨事,都怪我,都怪我……”
其实刺客袭击,蔷薇也是不知情,又哪里能怪得了她?
陆明持只当蔷薇一方面惊吓,另一方面伤了陆霖云心里内疚,因此才有这番举动,倒也没有在意,反而宽慰了蔷薇几句,说在陆府之中,陆霖云拦截刺客,本就是份内之事云云,蔷薇诺诺的应了,目光却是若有若无的总要扫过站立在一旁的石中岳,石中岳则是目露担忧,只看着陆霖云的房间。
流光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虽然一语不发,眸中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他本来只是想给陆明持祝寿而己,可是这一场寿宴所翻带出来的东西,却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暮色将近,前来祝寿的官员陆陆续续都离开了陆府,君落羽却还是没有出来。
一直到天色将近二更时分,君落羽才满脸疲惫之色的走了出来,一出门就大声的要酒要菜,连说饿死了。
一众人等看到君落羽这等举重若轻的样子,都知道陆霖云必然己经无碍,一窝蜂似的涌进去,看到陆霖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正在熟睡,呼吸却是己经平稳,连忙又退了出来,只拿出好酒好菜来招待君落羽。
君落羽不客气的大吃大喝,还不停的对着蔷薇嘟嘟囔囔的抱怨,蔷薇见他救回了陆霖云,因此也毫不在意,还不时的在旁边帮他布菜。
陆家之人对君落羽几乎感恩戴德,陆霖云出生时就先天不足,全亏匠神诸葛轩辕给了副方子才能支撑到现在,而这一次,又是匠神传人救了陆霖云,因此都围在旁边,虽然不吃,却感恩戴德的看着他,说着感谢之话。
君落羽一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他就火了,拍着桌子一声大吼:“你们还让不让人吃饭?”毫不客气的把看他吃饭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独独的留下蔷薇一个人。
流光虽然对君落羽明目张胆的示威很是不满,可也许是蔷薇信任他的缘故,他对君落羽同样有种奇怪之极的信任,也不在意蔷薇和他单独相处,轻声叮嘱了两句,便出去与陆明持商议看如何才能查出刺客的身份。
看着众人都走了个干净,房中只剩下君落羽和蔷薇两个人的时候,君落羽才陡的变了面色,低声对蔷薇说道:“他活不过半年。”
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一丝商量回旋的余地。
“什么?”蔷薇猛的惊叫,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君落羽,颤抖声音着问道:“师兄,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会用人命关天的事情开玩笑?”君落羽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虽然知道蔷薇不过是不愿意接受事实,却还是为她的怀疑有一丝不悦。
“他身有顽疾,连诸葛老头都是毫无办法,只能用灵药压制病情,提吊性命,又传了他一套休身养性的口诀,这才能熬到今日。如果他放宽心境,无所忧虑,按照诸葛老头的方法好生调养,也许可以活过四十岁,可是他偏偏不知爱惜,思谋过甚,本就导致了寿夭,如今再强自提气与人动手,又中了这么重的一掌,我说半年,恐怕都是多了。”
蔷薇面色一片惨白,嘴唇蠕动,喃喃说道:“是我害了他么?”
“胡说八道什么!”君落羽不客气的伸手过去在蔷薇额上弹了一个极响的爆栗:“就算没有今天这回事,该死的时候,他也自然会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又有何干?”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君落羽最看不得蔷薇一片惨然的模样,转移话题说道:“他刚才醒来了一会儿,而且求了我一件事情,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应。”
“什么事?”蔷薇闻言立即追问。
“他求我为他配几味药。”
“药?什么药?”蔷薇皱眉。
“你猜不到?”君落羽不答,只抬眼看着蔷薇。
“我怎么……”蔷薇刚要说我怎么猜得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住了声,急声说道:“不行!绝对不可以!”
“当真不行?”君落羽依然不给出自己的意见,只拿眼望着蔷薇。
“他要那样的药,根本就是求死!”
“他就是不求,也己经快死了。”
“可是……”
“可是怎样?”
“我……”
“你觉得你有权力代替他做出决定?”君落羽垂下眼睫,罕见的有几分落寞:“人生太长,我们不能决定如何生,能决定如何死,有时,倒也是种幸福。”
“师兄……”
“这是你给我找来的病人,所以药我会做出来送给你,至于给不给他,决定权在你。”君落羽忽然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这么定了,病我己经看过了,饭也吃了,这儿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一步,你和陆将军说一声,我懒得有那么多的虚应客套。”
话声未落,己是脚尖一点,穿窗而出。
蔷薇一句师兄卡在喉咙里,还来不及叫出,君落羽己经走的连人影都不见。
无奈的坐回椅上,蔷薇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与陆霖云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第一次当然是初到岚歌时在金銮殿上所见。那一天蔷薇出尽风头,陆霖云却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自始至终,只是坐在他应该坐的位置上,以茶代酒,偶尔轻轻的咳。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云皇一派,帮助云皇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迅速却不着声色的分化朝野,奠定势力。可是即使那天太后对云皇百般刁难,甚至连司马翎都不得不出面说几句话的时候,他却仿如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眸光平静的坐在席上,无动于衷。
此后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偶尔也见过几次,都只是路上匆匆遇到,点头而过,从来也没有好好的仔细打量。
看的最清楚的一次,倒是方才他在门口迎客之时。一身淡青的衫子,身形比之其兄陆霖泽和其弟陆霖修都要矮一些,也更瘦弱纤细,然而即使如此,却还是奇怪的给人一种坚毅之感,仿佛除了自身无法抵敌的病痛之外,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击得倒他。
陆霖云的目光淡泊平和,可是目光深处却仿佛燃着一簇火焰一般,蔷薇知道,就是那簇火焰促使他殚精竭虑,日夜思谋,甚至不惜燃尽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只赴火的飞蛾,明知道必死无疑,却止不住自己的脚步,因为,他生命中全部的光,全部的热,还有他全部的希望,全都来自面前这一簇会要了他性命的火焰!
这样的人,你明知他必死,却绝不愿意他去死。
可即使不愿意,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粗犷沉哑的声音:“启禀王妃,我家二公子请王妃入房一叙。”
那声音,竟赫然是之前对陆霖云生死极为关心的陆府管家石中岳。
蔷薇听到这个声音,立刻上前打开门,急声问道:“陆公子醒了么?”
石中岳看也不看蔷薇一眼,只不冷不热的说道:“是。”
“我马上就去。”蔷薇不敢怠慢,抬步就往陆霖云的房间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