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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顾一切地掀开珠帘就要夺门而出,也不顾了衣衫不整,急得冰绡追上两步,一把忙拉住我的手劝道:“小姐,莫慌,你还未更衣,更未穿鞋呀。”
我哪里还顾得这许多,一把甩开她的手,急得奔出去寻找宝儿,失魂落魄般的奔跑,丫鬟婆子们也四处去寻找呼叫。
我同尺素来到湖边,傍晚的湖边果然冷清不见人影,唯有湖边芦苇蓼花轻拂。
“宝儿,宝儿!”
“宝儿少爷!”
婆子们打着灯笼高高低低地照着,忽然有人嚷一句:“看湖里!”
众人七手八脚地高举了灯,用树杈在湖里捞了一阵子,竟然捞来一只湿漉漉的虎头鞋。
宝儿,是宝儿的另一只鞋!
霹雷轰顶一般,我头顶一阵嗡鸣,面颊僵冷。宝儿,真会如此吗?我不信,一转瞬间,宝儿如何就落水了吗?他在哪里?他还是个孩子,他那么的小,我亲口答应过三姨太要好好照顾他。
绝望扑面而来,那情景令我想起我被黑手推入水的那个夜晚。那冰冷的湖水,如果不是一袭白衫飘然而来,我恐怕早已成了湖中冤魂。可是宝儿……
我瘫软在地,对了渐渐昏暗的夜色下的湖水声嘶力竭的哭喊:“宝儿,宝儿,你在哪里?宝儿!”
嬷嬷们见多识广,吩咐喊来附近的小厮家丁速速下水去打捞。
更有人偷声猜测:“该不是二姨太的冤魂来索命,招宝儿少爷去阴曹地府陪她?”
流言四起,句句话都是那么的恐怖,我周身瑟瑟发抖,绝望地望着那挽起裤脚,赤着膊下水的家丁,清泠泠的湖水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打捞宝儿。齐腰深的湖畔,家丁们手拉一线在撒网般搜索。灯笼火把高高低低地照明,慌得人面都如鬼魅一样变形。我紧揪一颗心,毋宁他们打捞不到宝儿的尸首,毋宁是一场虚惊,宝儿,他在哪里?
“宝儿!”我跪在湖岸边,泪水簌簌而下,沾湿了冰冷的泥土。
“宝儿少爷~”呼声一片,我已是泪流满面,冰绡在一旁抚慰我,不停说:“三姨太在天之灵定会保佑宝儿少爷的,她在天上看着呢。小姐莫慌。”
想到三姨太对我的托付,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哭的浑噩之时,冰绡忽然在我身后低声道:“小姐,你听,似有孩子的哭声。”
哭声?我仔细立耳听,家丁们在水边打捞的一片杂乱声中,果然依约听到孩子嘤嘤的哭泣声。
“停一停,都停一停!”我急忙吩咐众人,果然身边一家丁也喊道:“有孩子的哭声。”
“是,是宝儿少爷!”乳娘痛哭着寻声奔去,我也听清那声音,宝儿,是宝儿,不由一阵喜出望外,失而复得的惊喜溢于言表。
“宝儿,是你吗?”我在湖边呼唤。
湖边是蓼花、芦苇、青蒲夹岸,夜幕月色清辉下,那一片黑影深处飘荡出那依约的哭声。我提了一颗心,随着乳娘疾奔去那堤岸边黑魆魆一片的芦苇蓼花,仔细地看,那声音忽然又停了。
我惊得咳嗽一声,没有声音。我定定神,对冰绡说:“芦苇深处最是闹鬼,专咬小孩子的耳朵吃的,咬得嘎吱嘎吱作响的。”
忽听“哇~”的一声纵声大哭,一个浑圆小小的身影奔出来。
宝儿,是宝儿!
我喜出望外,迎上去,不顾他一身泥泞湿漉紧紧将他搂在怀里,蹭着他的小脸。
他的衣袖嘀嗒地滴淌污水,小手瑟瑟发抖,我一声“宝儿,你可吓死阿姆了。”顿时泪如泉涌,又惊又喜的抱紧他在怀里。
他周身泥泞满脸,泥污满身,我忙用帕子为他揩脸,闻声问:“宝儿,告诉阿姆可有哪里痛?走两步给阿姆看看。”
我仔细打量着宝儿,灯笼火把也凑聚过来,我确认他身上无伤,才接过仆人递来的一件衫子为他包裹住身子,虽然是夏夜,但是夜风幽凉。
曲嬷嬷哭天喊地,接过宝儿抱起,口中一直哭诉着:“三奶奶在天之灵保佑呀,三奶奶你保佑宝儿少爷呀。”
“呜呜,阿姆,怕,怕……”宝儿挥舞着小手挣扎着,不时用脏手揉眼。我忙拉住他的手,为他擦拭时。
恰听一阵窸窣的低语,仆人们分闪向两厢,有人说一句:“老爷来了。”
我望去,见一队灯笼果然向这边移来,致深领前奔了向我们。
“致深~”我唤一声,迎过去,他却分开我直奔了曲嬷嬷怀里的宝儿。
五姨太慧巧忽从他身后步履匆匆的奔来,疾声问:“宝儿呢?宝儿可是寻到?”
“呜呜,五娘~”宝儿呜呜哭着,张开小手,五姨太疾步奔向他,凄声哭一句:“宝儿呀!”一把将曲嬷嬷怀里的宝儿抢过,紧紧抱在怀里,用额头顶着他的小脑袋呜咽道:“可是吓死五娘了,你若有个好歹,我可如何去面的你地下的亲娘,我那苦命的三姐姐?”
众人一片愀然,无不落泪。
先时我只道是宝儿落水惊动了府里上下,谁想五姨太突如其来的一个夸张的举动和几句令人奇怪的话,反令我心头一凛,暗觉恶心。三姨太因何而死,她同我心知肚明,如此假惺惺的作态,莫不是演戏给致深看?
宝儿落水,她能这样快得知,又能赶来的这样及时,身边还拉了致深。此事恐怕有蹊跷。
致深面色沉肃,眉头紧拧,怒气难遏。他淡淡问我一句:“这是怎么回事?”灯影幽晃下,他的剑眉虬结,一双深眸入寒潭般打量我。
宝儿是在我房中抚养,宝儿出事,我责无旁贷。只是我闻讯就奔来寻找宝儿,尚不知事情原委。
尺素跪地哭诉道:“尺素该死,尺素不过去厨房,离开片刻,小少爷就翻墙从书房跑去放风筝……”
尺素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万嬷嬷一巴掌狠狠掴在尺素面颊上,痛骂着:“是说宝儿少爷自己落水的同你无关吗?你这蹄子委实可恶!”
五姨太抱过宝儿哄着问尺素:“府里的规矩,少爷身边跟班四个,随行丫鬟两名,乳母一名,否则不得出门的。”
“可是,可是,是宝儿少爷自己偷跑出去玩耍的。”尺素委屈地支吾着,万嬷嬷挥掌欲上,被冰绡一步上前挡在尺素跟前道:“姑爷恕罪,都是冰绡不好。小姐身子不适,水心斋的丫鬟都被五姨太喊去前院训话,冰绡就去给小姐热粥吃,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谁想就出事了?”
曲嬷嬷也慌得跪地哭道:“原本老奴是跟随宝儿少爷的,无奈府里人手紧,五姨奶奶把厨娘们调去前院做事,冰绡姑娘就吩咐我去给宝儿少爷热奶子。”
“宝儿少爷总让小厮们们代笔抄文章拓字,冰绡姐姐就轰了他们守在院外廊子下不得进书房,宝儿少爷是翻窗从后门溜出去放风筝的。”尺素呜咽着,一番对峙,致深目光如喷火,双眼眯成一条线时,我知道他要发作了。
“致深!”我慌忙上前劝阻,生怕他对冰绡、尺素和下人们不利。宝儿虽然顽劣,自己闯祸在先,但是毕竟他是致深的唯一的儿子。
蜷缩在五姨太怀里的宝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呜咽着:“鬼,鬼,河边有鬼!”
鬼?一句话众人面色骇然。
“宝儿,你说什么?”五姨太关切地问,诱哄着他说,“你说什么鬼?”
“女鬼,推宝儿下水的。”宝儿一句话,众人皆惊,愕然面面相觑。
女鬼?我暗自寻思,宝儿无端端的怎么装神弄鬼了?他平日胆量大,近些时候听《聊斋志异》的故事,最不怕鬼。
也不知谁嘀咕一句,“二姨太就淹死在这湖里。”
五姨太紧张地问宝儿:“乖孩子,你好好说,五娘给你做主。说,是谁推你入水的?”
“鬼!有女鬼!”宝儿抽噎着,将头贴去五姨太的肩头,后背抽噎着,惊慌无助的样子。致深心疼地接过五姨太怀里的宝儿,抱在怀里轻轻拍哄着说:“爹爹在这里,宝儿说,女鬼生得什么模样?爹爹最会打鬼。”
是人祸还是鬼祸?我心里一阵冷笑,更是愤意顿生。是谁做的?意欲何为?再是恶毒,也不该在一个孩子身上下手!正在愤怒时,耳听宝儿又一阵呜咽,旋即涕不成声道:“看不到,在身后,白衫子,蒙住宝儿的眼,扔去水里。”
白衫子?众人满面狐疑,面面相觑观望时,我却愕然发现,只我和冰绡是一袭白衫。我素喜素净,一袭白色水墨衫裙,一旬十日倒是四五日如此的;而冰绡,她却是喜欢艳丽,不过因近日府里丧事才过,才换了这袭白衫。但致深和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我们主仆。
我一颗心紧提,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我暗害宝儿,推宝儿下水?
忽然,宝儿“哇”的一声纵声大哭,嘴里频频喊着:“风筝,我的风筝!”指着岸边草地上落着的风筝,那是我为他画的彩蝶风筝,颜色艳丽,栩栩如生。宝儿最喜欢放风筝,但他真是被女鬼推入水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