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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月亮不见了踪影,我心满意足地跳下石栏,活动了活动坐僵的身体,打了个车回到家里。
我蹑手蹑脚开了门,莹莹在睡着,客厅里迎上的是韩牧之焦灼和心痛的眼神。我无法和他解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后站在原地,等他发落。韩牧之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忍着收了回去,只是嘱咐我赶快休息,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去。那一瞬,我觉得自己挺讨厌的。
可是人的心,从来都是自私地向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开出向阳的花,而只能把背影留给喜欢自己的人。我是个简单的人,我做不到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我喜欢陆曾翰,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追随和冲动。对,冲动,就是这个词,只有面对他,我才不会像对别人一样理智、专业,总是像个脑子缺氧的小女生一样冲动。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晚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醒来去了驿桥,韩牧之依旧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晚上下班约了我一起吃饭,喊上了莹莹和杨意泽,算是补上了本该昨晚过的中秋团圆饭。莹莹也很有默契地没有问,而杨意泽是昨天看了我全程直播的人,看向我的目光里总是有几分欲言又止的尴尬。那餐饭,大家都吃得沉默。
趁着韩牧之去洗手间,我问着杨意泽:“昨天催眠问的话,白队有没有确定能不能当有效的口供?”
杨意泽点头:“今天下午又审了一次,昨天他在催眠状态下已经招了,所以今天也没有太抗拒,虽然还是不肯十分配合说得详细,但大体算是对上了。昨天催眠你问的那些,也基本是被采用了的。”
我舒了口气:“那他是不是能洗脱嫌疑了?”
“那还不行。”杨意泽说道,“虽然他怎么发现藏尸地点这事儿有了合理解释,但是他自首的原因白队觉得有点牵强,而且他始终咬定那天上午六点到八点在散步,这点也存疑。”
“可是,你们拘留他的主要依据不就是因为他自首而且找到藏尸地点了吗?现在他否认杀人,也给出了找到藏尸地点的合理解释,就没有理由再关他了啊。至于他那天上午做什么,为什么自首,和案情并没有关系。”我忍不住辩解道。
杨意泽摸摸脑袋:“唉,最主要的是没有证据,光是证词也不行,得有实锤的证据啊。现在肖岩冰尸体上没线索,只能寄希望于血迹分析了。反正我们最长也只能拘他37天,没证据逮捕,就放呗。对了,你以前提到的那个绘画分析还有问题的,林桦,我们也找来询问了,果然难缠,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滴水不漏。”
我叹了口气,那个女人心机深重,绘画都能隐藏自己,一时半会很难攻下,“邹昱凯之前不是也让穿雨衣的人攻击了吗?他的口供有没有能突破的地方?”
杨意泽摇头:“那人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的,甚至有没有这个人,都是个谜。”
我琢磨着杨意泽的话,更加疑惑:“海里打捞上的女尸呢,和案子有关系吗?”
杨意泽答道:“估计没有,法医初步鉴定,那具女尸的死亡时间三年以上——”
话没说完,莹莹重重咳嗽了一声,韩牧之回来了。我和杨意泽都止住了话头。我却心事重重,我对刑事案件这些流程不懂,但是37天,我的心隐隐地疼。
五天后,让人振奋的消息来了。血迹分析的结果出来,在南淇岛后山坡提取的血样中,除了受害人肖岩冰的,还提取出了微量的其他人的DNA。警方把除了肖岩冰外的另一组DNA在现有的基因库里做筛查,锁定了嫌疑人,竟然是一名已经刑满释放的服刑人员,有过案底的。
杨意泽知道消息,大晚上跑到我家里特意告诉我,顺便和莹莹继续腻歪。我终于把心放了一多半,但杨意泽的语气里有点微微的失望:“没想到,那个陆曾翰还真不是凶手。”
“难道你希望他是凶手?”莹莹白了他一眼。
“也不是。”杨意泽看了看我,不好意思道,“主要我最开始怀疑过他,所以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嘛。不过,当然是抓住真凶最重要了。”
“那什么时候释放陆曾翰呢?”我急着问道,我最关心这个问题。
“放是够呛,案子还没侦破呢,但是考虑到现有的证据,听白队说,可以取保候审了。”杨意泽啧啧叹道,“这些有钱人的关系真硬,血迹分析的结果一出来,取保候审马上就批下来了,这速度。”
“是什么关系呢?”我好奇地问道。
杨意泽摇头:“不知道,上回邹昱凯是这样,这次陆曾翰又是这样。听说是远航老总邹士钊找的人,至于找的哪位头头脑脑,我们当小兵的怎么知道。”
我没置可否,中国本就是个人情社会,在不违法的前提下加快速度,倒也可以理解。
“啊呀,如果凶手真的是那个从监狱里出来的人,那岂不是很危险,你们赶紧抓他啊。”莹莹反应过来,叫道,“我们晚上怎么出门啊?”
“那就别出门,正好。”杨意泽嘿嘿笑着,被莹莹一巴掌拍到了脑门上,又说道,“我们也在追查这个人,刚出狱还没两个月。但是很难找,像失踪了似的,查不到他的消费记录。他当年服刑,从没人来看过他,也没结过婚,老家也没人见他回去过。你们出门还是小心为上。”
“那会是因为什么杀人呢?仇杀,不会啊,他坐牢出来的,能和那个肖岩冰什么仇啊?”莹莹好奇问道,“对了,那人之前是因为什么坐牢啊?”
“贩毒。”杨意泽答道,“坐了二十年。还是从无期减下来的。”
想想肖岩冰是南城毒品大玩家,和他有宿怨也正常,我便没往心里去。陆曾翰能取保候审的消息已经让我心安了。
第二天一早,陆曾翰回到远航,据杨意泽说是邹昱凯亲自带人来接的他,邹士钊还办了一个内部的晚宴迎接他回去。能豁出去自己保护邹昱凯的人,邹士钊一定不会亏待。但是陆曾翰回到远航后很低调,没有在任何媒体关于远航的报道上露过面。
陆曾翰放出来的第二天,我就病倒了。也许是因为陆曾翰羁押期间我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而且着急上火的缘故,当得知他平安归来,我好像全身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了,当晚就睡得死沉,很久都醒不来,直到中午韩牧之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都没听到。韩牧之和莹莹一起赶回来看我,才发现我高烧三十九度已经迷迷糊糊。
韩牧之忙把我送到医院,扁桃体发炎嗓子干疼,全身疼,重感冒的症状。打点滴住了两天院做了一堆检查,最后也没查出什么严重问题,最严重的还是血糖偏低。韩牧之心疼地攥着我的手,想批我,又不舍得,我偷偷把手抽了出来。
韩牧之看着我,目光丝丝疼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不知何时,我和韩牧之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从前我们无话不谈,我曾经和他非常亲近,是如同知己,如同兄长般的亲近,可现在,我躲着,他怕吓跑了我又拼命压抑着自己,我和他常常相对无言。除了在诊所还能对来访者的情况做讨论。
“可乔,我们非要这么生疏吗?”韩牧之终究还是忍不住,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忧郁。
“哪有,你多心了。”我轻声回答,但我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地落下,却不敢看韩牧之的脸。
“唉。”韩牧之长长叹口气,走了出去。他在医院整整陪了我两天,帮我买饭,扶我去洗手间,帮我看药瓶,我对他有着无尽的感激,但也有着无尽的抱歉。
傍晚梅子浚带了一个果篮也来看我,恰好是探望我的人最多的时候,韩牧之和莹莹、杨意泽都在,梅子浚的出现让杨意泽都是一愣,但他并没有在乎这么多人,大大方方把果篮放下,和其他人互相自我介绍之后聊了几句,就坐下细细询问我的病情。
知道我嗓子疼后,梅子浚笑道:“我知道一家甜品店的金桔柚子茶非常好,你喝了对嗓子一定有好处。”梅子浚雷厉风行,说完就在手机APP上查到了那家店的外卖,下了订单。
我有点受宠若惊,除了谢谢外,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事。又闲聊了半晌,他说道:“过阵子上面要来视察党建工作,我准备把你这边的艺术治疗做为重点介绍,正在做PPT呢,做好了你帮我改改,免得我有外行的字眼让领导笑话。”
这个要求让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这就对了,无事怎么会献殷勤?我眉眼笑开:“没事,等我出院了就弄。”
“不急,我还没做完,怎么也得一周。”梅子浚看了看表,“我晚上还有课,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别急着出院。”
“什么课?你还上学吗?”我好奇道。
“我现在对心理学非常感兴趣,报了个基础班在听呢。以后和你可有的聊了。”梅子浚朗声笑着离开。
梅子浚走了后,杨意泽舒了一口气,想必领导在他的压力总是随时提起来,杨意泽说道:“梅主任才三十岁,怎么更年期就提前来了似的,我都和他说了辛姐病了,他还追到医院布置工作啊?”
莹莹拍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傻?人家是来布置工作吗?那是找由头泡妞呢,我说你们领导可真够下血本的,还报心理班,为了找点共同语言不择手段啊。”
“泡妞?”杨意泽一愣,脑袋甩得拨浪鼓似的,“我们梅主任就是爱交朋友的性格,怎么会,不会!”
“不会?”莹莹撇嘴,“三十多的老男人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完看着韩牧之坏笑,“哥,你说呢?”
韩牧之脸色有点沉,勉强淡淡笑了笑,说道:“可乔多个朋友也是好的。不要总是胡乱揣测别人。”莹莹吐吐舌头,我抿唇笑了。
不多时,金桔柚子茶到了,足足二十杯,每人一杯还剩好多,看着床头码得整整齐齐的杯子,莹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乔姐,快喝吧,喝完了病就好了。”喝完?我估计就被腌成酸甜口味的了,这个梅子浚,到底什么意思?我有点头大。
八点多的时候,韩牧之他们纷纷离开,我这边不需要陪床,明天上午再打一次点滴就该出院了。我安稳地入睡。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握上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