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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前一晚,离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在马车里往猎场去。
马车是她花了三十两银子租来的。租的马车全然比不得宫里娘娘的驾座,在队伍显得尤为寒酸。
拉车的马儿又老又瘦,沾了一身的泥,又拖不太动,车轱辘叽里呱啦的在队伍里发出刺耳的响声,车帘上还有一个个虫蠕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洞。
她坐在车里,能透过帘子上的小洞看见别人奚落的目光,说她与祁王太不般配。
离盏听了心里很是气氛,如坐针毡一般的憋了一路。
到了猎场,那是座荒芜的野山。
白采宣拦下了她的马车,把她从车里轰了出来。
说她没有公主的命却扮起了公主的架子,游猎还坐什么马车。
接着便假情假意的从骑兵的队伍里挑了匹烈马来给她,非要让她骑。
诸位皇子盯着她,皇上也盯着她,一双双眼睛跟饿鬼似的,好像她如不照做,就要把她拉出去砍了似的。
顾扶威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一句话都不帮她说。
她没得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爬了上去,岂料谁挥了鞭子甩在那马屁股上,烈马竖立嘶昂,噌的一下飞了出去。
白采宣在风中得意的笑。
她抓着马绳,夹着马腹,周围风景速速朝两旁退去,突然觉得自己腾空而起,她向下一望,发现已经冲上了断崖,直直往下坠去,她双脚猛的一蹬,醒了!
“唔……”
离盏抱着濡湿的枕头轻轻嘤咛了一声,背心里全是冷汗。
薄薄的中衣贴在身上极其难受。
糟了,秋猎出行,可都是要骑马的啊!
她以前随顾越泽秋猎,是以成王妃的身份一路坐在马车里。到了猎场便歇在华盖下头和其后宫的娘娘们喝茶聊天。
她全然忘了这一世自己可不是什么黎家大小姐,只是个无人在意的小医女罢了。
谁会容许她一个不入流的庶女和后宫的娘娘,以及贵臣的内子千金们有同样的待遇呢!
离盏恍然坐起,很是失悔答应了此事。
她不喜欢骑马,太讨厌骑马了……
小时候便常常听见父亲说,军营里谁谁谁骑马的时候摔死了,又或者被马蹄子踏死了。
这都是常有的事。
且出事的人,还很多还是是军队里有名的教头和先锋。
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到她能上马的年纪,父亲再抱她上马,她屁股一落在马鞍子上便跟落在荆条上似的,又哭又叫。
还好黎家是把她当普通闺女来养的,见她这般害怕,便也心软做罢。
时间一长,人人都知道黎家老将军的女儿半点不会骑马射箭,在琴棋书画的造诣倒是难逢敌手。见了面,大家都经常笑话她,说她这辈子本来该是太傅家的千金,结果投胎时开了小差,生到黎家来了。
离盏余惊未退的坐起身,朝着窗棂上贴着的黄纸看去,纸上一点光彩也没有。
天还是黑的,但黑的不是那么阴沉,可能再过半个时辰,天际就要翻起白肚了。
离盏左右睡不着了,想起来打点水烧来重新沐浴,这一声冷汗贴着太不舒服。
离盏在院子里叽里咕噜的捯饬着,那时天边还有两颗星星还在发亮。
偏房里巧儿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是来了贼人,慌忙披了衣裳,点了油灯悄悄推开了门。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巧儿提着手油灯朝着那出生的方向一照。
“呀!”
她被正在打井水的离盏吓了一跳。
巧儿原地拍了拍心窝子。
“主子,你这时候起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了……”噩梦的事情,说出来很丢脸。
离盏使命摇着那打水的辘轳,麻绳一圈一圈慢腾腾的绕在辘轳上,晃着咕咚咕咚的水声。
巧儿瞧她摇得费力,连忙搁下油灯上去抢来做。
“主子快去里头坐着吧,奴才打好水就来伺候你。”
“你小心些,这地上有青苔。”
“奴才晓得。”
巧儿重新打水给离盏沐浴。
今儿泡的是茉莉花水,离盏在桶里浸了片刻便起身穿戴了。
“今日是初三吧?”
离盏一边穿着中衣一边问道。
“对呀,今儿就是初三,是秋猎的日子,小姐怎么能把这事儿给忘了。”巧儿喜滋滋的把柜子里已经熏过金枝香的裙子给捧了出来。
虽没有做骑装,但这身裙子却极其方便,里面隐着一条裤子,即便风大掀起来,又或是动作大了扬起来_也绝对连脚踝都露不出的。
“小姐,今儿总算可以看见您穿这身新裙子了。真不愧是天元布庄做出来的货,跟皇宫里公主穿的差不多。”
“这种话,你也就只能在我们小兰院说说,外头可说不得。”离盏伸直了双臂。
巧儿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应道:“是,奴才醒得。小姐是已时正式随队伍出发么?”
“对。”
“还早呢,现在天都还没亮。”
离盏朝窗外瞧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我都有些不想去了。”
巧儿惊讶。“啊?”
主子能去秋猎,她脸上也能沾光。
自从知道离盏要去秋猎后,巧儿便一直就盼着主子能穿得光鲜亮丽的伴架游猎,再加上前几日在天元布庄被白采宣拦住为难了一顿,她便更指望着主子能像上次东宫采选一样,再出一次风头才好。
突然听见主子说不想去了,她顿然有些失望。
“主子,这新裙子可是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呢?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去了呢?”
离盏扣着锁骨间的盘扣,没有说话。
巧儿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暗暗琢磨起来。
主子怎么就不想去了呢?
难道是听了长音公子消息,知道暗地里想至她于死地的人就是白采宣,再加上之前在天元药局又斗了一次嘴,梁子越结越深,小姐担心这回秋猎和白采宣碰上,又要被为难?
“是不是因为白家小姐的缘故?”巧儿问。
“不是。”离盏果断否绝。
她才不怕白采宣呢!
“那小姐是怎么了?”
离盏不由在心里安慰起自己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是随同的医女,到了猎场估计就同女眷们坐在营帐里,等着顾福威安然回来便是。
顶多就是去猎场的路上,骑着溜溜,
对骑马的恐惧,都是儿时的记忆罢了。就如同幼年的时候,面前有个泥坑都觉得不可逾越,长大时或许抬抬脚,一步就迈过去了。
一点都不可怕,对一点都不可怕……
“是不是夜里没睡好,身子不舒服?”
巧儿再问,问完还伸手去碰她的额头。
“嗯…就是有点不舒服。”离盏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看着镜子里满是忧虑的一张脸,又想哭又想笑。
罢了,去就去吧,离盏你是要报仇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一匹马不成?
再说了,这天还未彻底亮开,赶紧收拾打扮好了,去一趟祁王府,要是顾扶威还未出门,便请求他几句,让他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不上马就行。
顾扶威这人,虽然喜欢看别人的笑话,但应该不至于恶趣味到要为难一个怕骑马的姑娘家吧……
嗯,就是这样!
离盏打定了主意,麻溜的打开妆奁,把胭脂水粉全都拿了出来。
“巧儿,快帮我梳头,我待会要赶早去一趟祁王府。”
巧儿以为离盏是想通了要和白采宣斗到底的,于是欢天喜地的拿起木梳,比往日更加悉心的帮她簪发。
“小姐,您今儿个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莫叫那些白家柳家还有什么什么家的小姐轻易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