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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姑娘素来有主意,鸨母心知如此,便痛快听从了去。故而今日这位身份尊贵至极的男子方一入门,鸨母便带着楼中其他姑娘与丫鬟们纷纷跪拜,而后低头垂首退下。只把这一座精美优雅的花间楼,留待两人。
今日来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
皇帝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宝相刻丝锦袍,淡蓝暗花直领里衣,脚上蹬着深蓝色祥云纹布靴,素淡的打扮,倒显得他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了几岁。负手往楼梯口走去,在楼梯口站定,微微抬头,往曲折蜿蜒的楼梯上面看去。
只闻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却是一名容色美艳之极的少女,扶着楼梯轻盈而下。
柔软无骨的腰身,包裹在一袭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里头。乌鸦鸦的发髻上,别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小巧精致的耳垂上则点着两滴珍珠坠子,随着她的走动而轻盈摆动。
如凝脂般的皓腕上,松松套着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行走之间,带起一股如纱般朦胧轻柔的香风:“三爷是来看望牡丹的吗?”
少女轻盈地走下楼梯,足尖一转,来到皇帝身边。却也不怵,只恰到好处地弯起唇角,一双柔软滑腻的玉手挽在皇帝的肘弯。白玉般晶莹剔透的小脸微微一歪,颇有些俏皮地看向皇帝。
上一回来时,皇帝只说自己行三,令她唤自己三爷。这也才第二回相见,白牡丹居然这般不怵。皇帝不信她猜不到自己的身份,故而也觉着十分趣味。他不自觉地直了直腰,垂眼看向身边如鲜花嫩柳一般的美艳少女:“牡丹以为三爷来看谁?”
“自然是来看牡丹的。”白牡丹有些跋扈地说完,更加搂紧了皇帝的肘弯,便要引着他上楼:“牡丹每日泡茶等着三爷呢,三爷快随牡丹上楼。”
皇帝不禁哈哈一笑:“好。”
有多少年,没有女子如此自然地对待他了?皇帝一边迈步上楼,一边分出心神回忆过去。
他这一生经历的事情太多,对身边的女子竟不曾留意,在记忆中一路翻捡,竟只望见两张面孔。一张是敬畏的,一张是谄媚的。
似白牡丹这般,清新不做作的讨好,却是不曾有印象。一路上了三楼,白牡丹引着皇帝进了香闺,把皇帝按在桌边坐下,然后玉手执壶柄,弯腰斟茶。
这花间楼里建造精心,常年如Chun,故而姑娘们穿着打扮都颇为轻盈。白牡丹弯腰斟茶时,身前正正对着皇帝,胸前那道深深的沟壑,便从若隐若现的抹胸里透出来。
“三爷,吃茶。”白牡丹一只手儿捏着茶杯,一只手儿弯过去揽住皇帝的脖颈,柔软的身躯就这样滑入皇帝的怀中。
皇帝垂眼瞧着她胸前的曲线,对上她有些得意的眼神,挑了挑眉:“牡丹不是还不到出阁的时候么?”
身为花间楼这一届的花魁,白牡丹还有三个月才到出阁的时候。依着花间楼的规矩,出阁半年前才可以稍稍露面,叫往来的客人们记住样貌。在这期间,只许言谈,不许吃酒笑闹,更别提亲近了。
皇帝这一声,也是质问白牡丹不守规矩。谁知,白牡丹轻轻挑了挑眉头,仿佛有些不屑:“三爷别逗牡丹了。什么卖身不卖艺的道理,不过是那人不值得卖身罢了。若是碰见三爷这样的……”
她说到这里,抿嘴儿住了,又将手中茶杯凑到皇帝嘴边,清媚一笑:“三爷吃茶。”
皇帝淡淡瞥了一眼那清澈透明的茶水,伸手推拒了。宫外的吃食,皇帝一向不沾。然而,却是伸出手臂,把白牡丹揽进怀里,彻彻底底叫她坐在腿上。直到那温软的身躯贴上了身前,才低头道:“牡丹之前不曾碰到值得卖身的人么?”
老子儿子都看上同一个女人,原是极尴尬的事。皇帝如此问,也是存着一番隐蔽的比试之心——他固然老了,可是他更加位高权重不是吗?怀中这小女子,到底瞧得上谁?
白牡丹倘若答“不曾瞧上值得她卖身”的人,那么是看不起太子,未来的皇帝?倘使答了“有瞧得上的人”,那么便是瞧不上当今的皇帝了?这一问,可谓意味深深。
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箍在当今最尊贵的男人的怀里,白牡丹半点不见惧怕,将皇帝不肯饮下的茶水倒进自己的口中,而后将那小巧莹润的茶杯一丢,便揽上了皇帝的脖子:“任我从前看上了谁,如今见了三爷,也都瞧不上了。”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去索吻。
皇帝倒没想到,花间楼的花魁竟然不是什么清高的模样儿,而是一个猴急猴急的色中饿女,一时间倒有些惊奇。
他隐约记得自己年轻时,遇见的妙龄女子大多是矜持的,哪怕心中再渴望,面上也做出烈女般的模样。心中诧异着,手下却只把白牡丹拒开:“三爷不过是一介老头子,牡丹怎么瞧得上三爷,莫不是糊涂了?”
白牡丹便咯咯直笑:“三爷又逗牡丹。三爷这样才识气度,天下女子见了,谁不想一口把三爷吃掉?便是不要恩资,也要与三爷欢好一晚,如此才算此生不虚。”
不仅言语大胆,就连行为也是如此。被皇帝箍在怀里,却仗着身段柔软,轻轻扭动着向上攀爬,撅起玫瑰般的小嘴儿意欲索吻。
皇帝也是男人,虽然身经百战,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近年来却是不曾选秀,就连房事都少有了。谁知年纪大了,竟被一名如鲜花嫩柳般的小女子,猴急猴急地求欢。要说心里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被讨得满心愉悦的皇帝,便将怀中的小女子当做了宠物一般,不时撩拨。却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从不让她得逞。
花间楼里,满室旖旎。花间楼外,慕容廉盼得花儿都快凋谢了,只不见花间楼外的侍卫撤走。
沈云志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拼了被斥责也不顾了,使劲拖走他:“殿下,您好歹避一避吧。若给皇上瞧见了,哪怕不找您的麻烦,万一找牡丹姑娘的麻烦呢?”
慕容廉听到这一句,终于是蔫了。与沈云志退避到对面的茶楼中,点了一壶茶,而后神思不属地盯着对面的花间楼,神情一时朦胧一时阴沉。
沈云志在旁边看得清楚,眼神闪了闪,心中冒出一个大不敬地念头来。当今圣上的身子骨,眼瞧着还算康健,等到太子继位,也不知道是几年后了?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偏偏如今他的名声不好,又被苏丞相、苏安瑾乃至苏玲珑嫌弃,却叫沈云志心中不快。倘若,他帮助太子早早继位……
“终于走了!”忽然,慕容廉面上一喜,猛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撩着窗帘,一面低头往下看,只见守在花间楼周围的侍卫们渐渐收拢,而后一名身姿威严的老者从其中走出,迈入轿中,逐渐离去。
沈云志才刚刚看清街道上的情景,身边的慕容廉已经不在原地了。转头一瞧,只见慕容廉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往对面的花间楼里冲去。
皇帝走后,原本奴儿要闭上大门,忽见慕容廉冲了进来,不由愣了一下。待瞧清慕容廉的面容之后,便稍稍闪开门缝,将他放了进去。奴儿心中暗自嘀咕,老子和儿子抢一个女人,皇室也不见得多高贵么?
慕容廉是太子,又是牡丹姑娘指定的入幕之宾,故而顺利进去了。但是沈云志,便被毫不犹豫地拦在外面。
“我是殿下的随从。”沈云志不悦地道。
“牡丹姑娘不见外人!”奴儿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关了门。
眼睁睁地看着门板在面前“砰”的一声关上,沈云志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起子没眼色的小人,沈云志心中暗骂。却也无法,只得又回到对面的茶楼中,等待慕容廉出来。
却说此时,慕容廉站在白牡丹的香闺外面,敲着门急急问道:“牡丹?牡丹,你还好吗?牡丹,你开门啊!”
里面传来冷冷的一声:“牡丹今日不便见客,殿下请回吧。”
慕容廉愣了一下,心中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牡丹莫非被他父皇给……
“牡丹?牡丹,你开开门,我就瞧瞧你,瞧着你好好的,我就走。”慕容廉放软声音,温声温气地说道。温柔小意的模样,任谁想得到竟是一朝太子?
里头只是不吭声,慕容廉等了半晌,再也按捺不住,抬脚便把门踹开了。进去一瞧,只见白牡丹坐在床头,身上穿着一袭绣淡色迎Chun花梨花白长裙,乌鸦鸦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根青玉簪子,粉黛未施,垂首坐在床头。与方才面见皇帝时,竟是风格迥异的两种打扮。
仿佛未料到慕容廉突然闯入,一时间吓得慌了,连忙侧过身去:“你别过来!”
泪盈于睫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慕容廉的心。他心中疼惜的,如兰花一般高洁的牡丹,难道真的被父皇蛮力强了?
惊怒交加的慕容廉,大步走到床头,用力掰过白牡丹的肩膀,张口便要质问:“你——”然而,此时瞧见白牡丹的半边脸孔,顿时愕然:“牡丹,你的脸?”
只见白牡丹的半边脸上,印着红彤彤的五根指印,显然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是谁打了你?”慕容廉登时怒道。
这花间楼白日里从不接客,除了方才来的那位,还能有谁?白牡丹咬唇不吭声,慕容廉愣了一下,便知道了。他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不禁攥紧了手心。又坐到白牡丹身边,伸手揽她:“牡丹,再忍一忍,很快你就不必再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