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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钰的矢口否认,秦屹并不意外,之前电话里已经拒绝一次了,见面后也没指望她欣然承认。
“阿姨,我叫秦屹,”秦屹郑重介绍自己,韩钰攥着房门钥匙,冷漠的看他,“我不认识你,赶紧走。”
秦屹面色如常,“方便进去谈下吗?”
韩钰表现的很抵触,“不方便,你走!”
“不方便我们就在这里谈。”
“……”
韩钰膛目看向秦屹,后者保持微笑,两人僵持几秒,韩钰将钥匙插进锁孔,拉开门侧身让秦屹进去。
秦屹鞠躬,说句:“打搅了。”走进去。
韩钰回头往楼下看看,进屋后,关上房门。
秦屹脱下鞋,赤足走进去,韩钰自顾自的换拖鞋,将手里的布包放在一进门的小桌上。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目测五十多平,客厅狭小,没什么像样的家具摆设,房顶几处霉癍沿着墙体龟裂的痕迹向下延伸,年久失修,大雨所致。
“有什么话,赶紧说。”
秦屹环视一圈回身,目光落在单人沙发上,韩钰双腿交叠,眼睑下瞥,头偏向背对他的方向,浑身上下都透着抗拒的姿态。
他身后墙角有把椅子,秦屹没坐,笔挺的立在客厅中央,他将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寒暄道:“阿姨,来的仓促没带太多礼物,这是些保养品请收下。”
韩钰纹丝未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秦屹向后退两步,“阿姨,我这次来,是为了一个人找您。”
韩钰故作淡然,实则心里已掺了杂念。
秦屹说:“二十四年前,您是不是有个女儿被送到泾河了。”
韩钰沉着否认,“没有,二十四年前我才十五岁,怎么可能有女儿。”
秦屹不好揭人疮疤,旁敲侧击的说:“好,就算您没有这个女儿,宁佳人也就是您的母亲,每月往泾河一户姓苏的人家汇款,长达十几年,这怎么解释?”
韩钰辩驳,“那是我母亲帮助的一户贫困户。”
“那么您呢?在老人家去世后,给这个账户转过钱,长达三年,也是善举?”
“……”韩钰有些坐不住了。
她重新审视秦屹,目光不悦,“看来你把我查的一清二楚。”
秦屹不想激怒她,缓和道:“阿姨,您误会了,并不是有意查您,我只是想帮苏妍找到家人。”
“……”家人?韩钰心下冷笑,说仇人还差不多。
“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秦屹阐明来意,“下个月五一,我和苏妍准备举行婚礼,她唯一的心愿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请他们来参加婚礼,看看她还活着,生活的很好。”
谁知,韩钰却说:“又不认识,不去。”
秦屹很难懂一个母亲,是如何下得了这个狠心,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
但从他一进屋看到全家福,秦屹明白她目前的家庭并不缺一个女儿。为了解除她的戒心,秦屹说:“她不会打搅你现在的生活,只想见上您一面。”
韩钰恼羞成怒,“我说了,不认识她!!!”
“……”秦屹看着眼前的人,心底喟叹。
从两人第一次通话的拒绝,到见面后的反感,如果这人是秦屹自己要找的,他现在二话不说就走,可这人是苏妍的心愿,他就算是求,也要把人给求了去。
“阿姨,您先别生气,我们有话好好说。”
韩钰的脸色,明摆着是不想跟你好好说,她别过脸,说:“我就交你个实底儿吧,人我是不会认的,也不会去见她。”
何必呢!这是多大的仇怨,让你这么恨苏妍。
秦屹不放弃,“阿姨,苏妍也很可怜的,您能想想她吗?她二十多年了,没享受过母爱的温暖,在泾河那样的环境,成长的艰辛您恐怕也不知吧?”
韩钰不为所动。
“她真的希望您能去,哪怕不上台,在下面看一眼行。”
“她希望,呵……”这声冷笑,意味深长,秦屹却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与苏妍的这份母女情,她十分不屑一顾。
“你现在也有女儿,如果是您的小女儿,放在北方一个小山村抚养长大,恐怕您现在的心情,不会说出不认不见的话吧。”忍着胸腔里的憋闷,秦屹苦口婆心的劝,“苏妍毕竟是您的女儿,她缺失的也不少,这么多年十分不易,您替她想想,考虑下。”
韩钰终于抬起头,目光里藏着化不开怨愤和憎恶,“我替她考虑?”
许是这话刺激到了韩钰,秦屹看她咬紧的牙关,带动两侧的腮微微鼓动,这是人极度愤怒下的反应。
她愤愤然,“别说参加婚礼,我连想起她,都恨得牙根痒痒。”
秦屹面无表情,下句话,让他更加难以置信。
韩钰握紧桌角站起,身子微微发颤,她一字一句道:
“别说她活着跟我没关系,就算死了,我也不想知道,最好早点死。”
“!”秦屹黑眸悠得一暗,“你要不要说话这么毒!”
他彻底憋不住了,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韩钰的眼睛,说:“有罪的那个人不是苏妍,不要迁怒她,你是受害者,她也无辜。”
“她无辜?她和他那个禽兽父亲一样,毁了我一生!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韩钰情绪失控,“如果当时没把她抱走,我一定掐死她!”
“……”秦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阿姨,请你冷静点。我来只是希望您参加婚礼的!”
“我冷静不了!看到你们我就冷静不了!”韩钰暴躁的怒吼,四下看看,拿起秦屹带来的礼盒,狠摔在地上。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精致的礼盒砸烂,里面的保养品、滋补品狼藉一片。
韩钰指着门口,“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更不想看到她,以后别再来了!”
地上的东西零碎的散乱,秦屹被韩钰连推带搡的推出门外,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将门嘭的一声关上。
秦屹站在走廊里,看眼紧闭的门,转身下楼。
彼时,雨大倾盆,秦屹走进雨中,上车后,静静的看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玻璃。
六楼的厨房窗户内,韩钰冰冷的目光看着那辆黄色的吉普车。
脑海中尘封许久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再现,或痛苦,或耻辱,或艰辛,或酸楚,一层层的剥开皮肉,将里面最难看的疮疤暴露在外,怀胎七月,早产分娩,她顶着被人嘲笑的目光,在夹缝中苟且,原本她有大好的前程,就因为当年那桩强。奸案,一切都毁了,这些人带给她的,除了痛苦,别无其他。
韩钰突然嘴角淡淡勾起,笑得幸灾乐祸,她转身去卫生间拿把伞出门。
秦屹在车里抽烟,他得想办法说服韩钰。
模糊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一把黑伞,直奔着他的车走来。
到近前,雨伞抬起,秦屹看到是韩钰,他喜出望外,赶紧掐了烟下去。
雨帘砸在他身上,秦屹几乎是瞬间湿透,他笑着喊声:“阿姨,您是同意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韩钰撑着伞,一身的素衣,在凉风细雨中,更显单薄。
她淡淡的说:“我不会去。你们……也不能结婚。”
“!”秦屹狐疑,不明所以。
“我们已经登记了,就算您不同,也迟了。”既然连婚礼都去参加,有什么资格不允许他们结婚,“对了,我还忘说了一件事,苏妍怀孕了。”
闻言,韩钰笑了,笑得人心里发寒。她问:
“你叫秦屹对吧。”
秦屹頜首,“对。”
“你爸是秦江?”
她怎么知道,“是。”
韩钰的语速变得异常平和,说话时嘴角佞笑,“你还记得耿福阳吗?”
雨中一声惊雷,震得秦屹从头凉到脚。
父母浑身是血的画面,耿福阳挥刀的狠厉,无数遍的伴随着他五年牢狱,怎么会忘了这个仇人!
韩钰笑着说:“他就是苏妍的生父。”
说完,她撑着雨伞,走回楼内。
秦屹怔愣。
死亡的风,再次拂过,夹着冰冷的雨水,擦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像无数把刀子,凌迟着他的肉身和灵魂。
秦屹想:他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