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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两个组员嬉笑的声音出现在技术组门口,当他们走进屋里,林重正端着茶杯喝着水走向洗手池。
“我有点渴,喝了几口,给你们洗洗。”林重解释道。
“副科长,您这是说哪里话?平时你这么照顾弟兄,喝口水还客气什么?”组员上前拦住他说道,“电话里面的零件接触不太好,我已经给您修好了。”
“我俩商量过了,我们都入快速反应小组。”另一个组员又问道,“加多少薪?”
“可能是百分之二十,也许还有额外的补助。可这事儿你们得保密。因为你们能否入组,我还没征求樊组长的意见。”林重走到门口嘱咐道。
走廊里,林重和樊晓庵打了个照面,于是问道:“我正要去找你呢!现场勘查的怎样?”
“我也正要向您汇报。您跟我来。”樊晓庵神色凝重地说道。
技术组办公室里,樊晓庵把那个鞋印的照片递给林重:“经过和嫌犯的鞋印,以及他所有的鞋的比对,这个鞋印可能是另一个人之前留下的。这人来之前,地板上可能被拖布拖过,所以留下了鞋印。”
“我不要可能,我要肯定。”
“我很肯定。”
“照片挺清晰的,鞋底的花纹边缘也很清晰,这应该是新鞋。”林重看着照片问道。
“没错!”
“但是怎么只有前脚掌?”
樊晓庵不语,转头看着那个犯错组员,听他低着头说道:“副科长,是我一不小心踩掉了。”
“你要真是不小心,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但我现在不想听这个。”林重说着转向樊晓庵,“这鞋印能推断出什么?”
“您先别急。”樊晓庵拿着托盘里的烟蒂说道,“这是我们在烟缸里发现的。这里面只有两种烟蒂,一种是比较廉价的关东牌香烟,另一种是小雪茄。这种雪茄是苏联产的奋进牌,价格比较贵,但关东州有不少人买得起。”
“包括日本人吗?”林重故意问道。
“包括,有些日本有钱人就爱洋货。”
“把这鞋印的照片多洗几张,我带走,其余的分发下去。”林重吩咐道。
樊晓庵又转头问一个正在鉴定烟缸的组员:“有什么结果?”
“烟缸上只有一种指纹,和发报机电键上的一样,就是发报者的。”组员答道。
樊晓庵对林重说道:“那现在就能这么描述了。根据这鞋印,那个人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之间,体重偏瘦,应该在七十公斤左右。而且比较有钱,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但是他烟瘾较大,有挥霍的习惯,可能脾气还有些焦躁。”
林重装作不屑地一笑:“你连他脾气都推断出来了?”
樊晓庵扶了扶眼镜说道:“这不是没有根据的。你看这两节雪茄,他都是没抽完就碾灭了,这就是他的性格和习惯,我估计他是因为发报时间太长而离开的。”
“这两节雪茄这么粗,但上面并没有什么牙印,是不是可以推断他只是含着,而并没有咬着雪茄的习惯?”林重用放大镜看了看雪茄问道。
“您非常专业,这个推断完全成立。”樊晓庵笑道。
“这个发报者的密码母本找到了没有?”林重沉思片刻又问。
“我们把他屋里的书全都带回来了,等下就交给傅组长。”
“嗯,这是她们电讯组的工作。我得喝口水。”林重抓起之前的那个茶杯喝了一口,又拍了拍樊晓庵的胸脯说道,“一个鞋印,对方的性格和习惯就被你看透了,难怪你是关东州技术比赛第一名。”
“您就别揶揄我了,大家背地里都叫我书呆子,我自己还没对象呢,谁能喜欢我这样的人。”樊晓庵摘下眼镜擦了擦笑道。
“书呆子怎么了?你最好有点自信,我觉得你长得挺帅。对了,你把这几个弟兄都算进快速反应小组,明天你再挑几个人,把他们的名单和档案拿来我看看。”林重说完拿着鞋印的照片出了门。
新来的张云斌对正在照镜子的樊晓庵说道:“我算是看见高手了,林副科长和您的推理能力真牛X啊!我看了那么多侦探小说,今天完全没用上。”
“那是当然,而且他很幽默,还是个很诚实的人呢。”樊晓庵对着镜子拔去一根过早长出的白发说道,“这才是知音。”
根据刚才樊晓庵的描述,林重坐在车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但是又不能确定。他在路边的商店给卢默成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在家并且很安全,于是朝他家驶去。
卢默成一开门,林重就要把车开进院去,但发现院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买车了?”林重问道。
“二手的,怎么样?”卢默成带着林重围着车转了一圈。
“连牌照一起买的?”林重问道。
“牌照是假的。”
“你还是赶紧换成真牌照吧!如果哪天在路上遇到检查的就麻烦了。”林重说着,打开发动机罩看了看问道,“多少钱?”
“很便宜。”
“这有些零部件被人换成三菱的了,你再看这轮胎,上面的花纹都快磨没了。春天的时候,大连的地面会返浆,轮胎会打滑,你这样很不安全。”林重说道。
“我看看?这你都看得出来?”
“我要连这都不注意,去年翟勋那车我就烧不成了。”林重合上发动机罩又问,“你怎么不买新车?”
“经费得省着花。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又不是国民党,花钱怎么可能大手大脚?”
“但是有些钱不能省。”
“那我先开着,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就再把它卖了,换辆新的。”
林重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卢默成,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从你当我们领导的时候开始,现在你才是我们当家的。”卢默成进屋小声道,“这么晚来有要紧事?”
“我们今天抓了个发报员,他用的是德国发报机,柯尔特手枪,是不是咱们的人?”
“不是,咱们的人都很安全,怎么了?”
“那可能真是国民党……”林重把经过说了一遍。
“按照我来之前对大连各方面的了解,国民党应该没有在大连建立过党部,七七事变之前肯定是没有,但是现在就难说了。”卢默成喃喃道。
“根据以前的档案,我也没发现国民党的踪迹。而且神谷川对此也持怀疑的态度,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林重说着拿出相机,“这胶卷咱们现在就冲洗出来。”
“苏格拉底”咖啡馆里,柳若诚正搅动着咖啡,对面坐着陆远南。柳若诚手扶着腮,转头看着正在弹钢琴的女人,陆远南摸了摸头发,清了清嗓子,指着后面整面墙的书架说道:“整个关东州四十多家咖啡馆,只有我这家能够边喝咖啡边听钢琴边看书,而且是哲学书。说白了,顾客在喝咖啡的时候,能够与哲人对话。”
柳若诚有些心不在焉,陆远南又说道:“若诚,你能不能别总看别人,你看我平时烟瘾挺大的,今天为了你,我一支烟都没抽。你再看看我这身西服和鞋,都是为了见你才穿的。”
柳若诚看着桌上那支奋进牌雪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你把这礼物拿走,我不要。还有,你以后别这么称呼我,我过敏,身上起鸡皮疙瘩。”
柳若诚呷了口咖啡,把礼物推到陆远南眼前,又把头转向一边。
“这?这礼物是我托朋友从欧洲带给你的,你最起码打开看一眼吧?”陆远南有些尴尬地说道。
“这礼物我不稀罕,我家有得是亲戚在欧洲,还有的在北冰洋呢!”柳若诚白了他一眼说道。
“不是——那你家是不是还有爱斯基摩人的亲戚?”陆远南打趣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吃北极熊还是想吃鲸鱼?我可以给你捎一条。”
“你看,这话让我怎么接下去。”
“不能接就不接了呗!咱俩都在这坐了快两小时了,你有事没事?没事我先走了。”柳若诚起身说道。
“你看你,你这大小姐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这样不好。”
柳若诚气得笑了起来:“让我改脾气?你谁啊你?咱俩很熟吗?”
“诶?咱俩都认识大半年了,怎么就不熟?”陆远南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怎么就没见你朝林重发过脾气呢?”
“半年了你我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没朝他发过脾气?再说了,本小姐的脾气爱朝谁发就朝谁发,管得着吗?”柳若诚脖子一扭。
“你还别当我没看出来,你喜欢林重对不对?听说你以前跟他是大学同学,不过人家孩子都会走路了,你这不合适……”
“我就喜欢他怎么了?我不但喜欢他,我还喜欢他的孩子和他老婆呢!”柳若诚说道,“真是那什么拿那什么,多管闲事……”
“我又不是狗,林重也不是耗子。再说了,我就算是狗,那林重这耗子也轮不到我拿。”
“你真够无聊的,我就是不会骂人,我要会骂人……”
“你骂我几句也行,骂吧!只要你愿意,别说骂我,打我我都愿意。”
“旅顺满蒙博物馆去过没?”柳若诚话锋一转问道。
“咋的?你想去,咱明天就去。”陆远南兴奋起来。
“你自己去,那里面有清代的大炮,你去量一量那大炮的厚度,看看它和你的脸皮哪个更厚。”柳若诚把包一拿说道,“我得走了,这账我结。”
柳若诚扭头去叫服务员,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演奏声。她转过头,只见陆远南弹着钢琴唱道:“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想爱我,要爱我,你就痛快地表明……”
“无聊。”
柳若诚头一扭,结完账走了出去,陆远南追出去问道:“你不是挺喜欢钢琴曲的吗?上次在舞会上,林重弹了个命运交响曲,你还挺高兴的。”
“那是我逼他弹的,你以为我想听啊?谁想听那种曲子……”
“对啊,你说他弹得多不合时宜,多无聊。你再看我弹的这个……”
“对,他是够无聊的……”柳若诚说道。
“我就说嘛!”
“但你简直低俗!”柳若诚说完扭头就走。
“我送你!”
“我自己有车。”柳若诚上车说道,“还有,以后没什么事别给我打电话,有事也别打!”
看着柳若诚开车远去,陆远南掏出金怀表看看时间,又点了支雪茄,一手插兜歪嘴笑道:“有个性,是我的菜!”
林重和卢默成把胶卷冲洗出来,看着照片里的密码纸,卢默成扶着眼镜说道:“这么长?”
“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非发不可的情报,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我们警察部来了无线电测向车,他们应该没人潜伏在我们警察部里。”林重犹豫道,“老卢,其实我有个怀疑的对象,但我不敢贸然下结论。”
卢默成扶了扶眼镜,听林重说道:“他叫陆远南,去年年底我跟他在一个军警宪特的内部舞会上认识的。他那时刚刚调到宪兵司令部,现在他是司令部新组建的特勤课的课长,我记得他吸的烟就是这种奋进牌雪茄,他身高也符合樊晓庵的推断。”
“你的意思,他的特征和这些线索很吻合?”
“对,而且他很有钱,据我观察,他的性格也很符合樊晓庵的推断。”
“你对他还了解些什么?”
“他好像很喜欢柳若诚,舞会上就请她跳过舞,虽然她不情愿。”
“三角恋?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卢默成狡黠一笑,“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他的来头?”
“他有些亲戚在关东州和长春,都是达官显贵。在这里,他有一家咖啡厅……但他如果真是国民党的潜伏者,那么档案上的东西肯定是假的。”
“这么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的鞋底是否和照片上的一样?”卢默成问道。
林重点点头:“咱们有没有能把这密码破译出来的人?”
“目前没有。咱们的那些发报员虽说是老手,但是并不精通密码破译。”卢默成想了想又问道,“你好像曾经说过柳若诚会破译?”
“我想过找她,但这么机密的事,而且是她只是共产国际的人。”林重犹豫道。
“我来之前伍豪同志特地嘱咐过,咱们和共产国际的人应该互相信任,这不违反原则。”
“那我就去试试。”
“等等。此事事关国民党,咱们应该把它汇报给上级。”
“这肯定不行。第一,现在咱们没货车,一发报就会被敌人锁定。第二,咱们没时间。陆远南为人高调,关东州特务系统内不止我一个知道他这些特征,我不清楚我们特务调查科其他人是否也怀疑他。”林重说道,“老卢,如果他就是国民党,你就说说现在我党的政策就行。”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政策当然是互相帮助。但如果你想去调查他并且帮助他,我怕你会暴露。”卢默成犹豫着。
“现在是非常时期,别但是了老卢,我不会暴露的。”
林重说完,见卢默成还在沉吟,于是拿起电话给柳若诚打去,可王妈说她还没回来。林重把东西一收说道:“我去找柳若诚破译这份密码,你等我消息吧!”
柳若诚卧室的灯一直没亮,林重静静地在车里等着。半小时后,柳若诚的车来了。林重用车灯晃了几下,刚要下车的柳若诚朝他走来。
“你等我多久了?”柳若诚问道。
“上车再说。”
“这么晚了去哪儿?”
“找个地方说个事儿。”
柳若诚看看表说道:“这都几点了,哪儿还有能说事儿的地方了?要不上我家吧?”
“有王妈和你妹妹,我不放心,再说这么晚去你家也不好,容易让人误会。”
“那就去你家。”
“你想让我死你就直说。”
“那就去宾馆开房,你敢吗?”柳若诚见林重不说话,于是说道,“我把王妈支走不就行了?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回家了啊!”柳若诚嘟囔着作势要走,林重赶紧追了上来。
俩人进门之后,柳若诚摸了摸莎莎的脑袋,朝王妈问道:“若浓呢?”
“要考试了,二小姐在楼上复习。”王妈一见林重就说道:“林重怎么来了?小姐,这么晚了你们要干什么?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哎呀我俩谈事,王妈你睡你的觉。”柳若诚带着林重走上楼嘟囔着,“管得真宽。”
林重跟着柳若诚走进卧室,环视四周嘟囔着:“你这房间好像重新装修过。。”
“我——”林重转头只见柳若诚的头发散开,连衣裙的领口也被解开了两粒扣子,并且正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