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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是阴柔的生辰,刘肇下旨命令大办。自他亲政已三年多,国库亏空,故从不奢侈浪费,宫里宫外一片节俭之风。
如今国库略微丰足,风调雨顺,边关安定,又值立后第一载,邓绥入宫,宫里是该热闹一番了。
所谓的大办,也就是各宫娘娘一起前往千秋宫去拜寿,再然后一起围坐在一起吃个饭,乐呵乐呵。
就算是这样,各宫娘娘也高兴,宫里好久不热闹了,好容易找个机会大家坐在一起,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凑到一次聊聊天也是好的。就连一向被禁足的任美人和冯美人也被开恩解除禁足。
此时又正值年关,宫里洋溢着年关将近的喜悦氛围,更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会,更是一片喜庆祥和。
千秋宫里里外外装饰一新。
宫里人人都打起精神不敢出半点闪失,各宫娘娘也是为了贺礼绞尽脑汁,生怕失了礼,惹的皇后娘娘不高兴。
皇后娘娘的生辰,再加上陛下的重视,自然不敢小视。
能得皇后娘娘开心,自然会得陛下开心,在外人眼中,刘肇还是给足了阴柔的面子,将后宫大权交由她一人打理。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心里清楚自己的苦,自她懂事以来,便知自己长的花容月貌,也习惯了别人眼神中的赞赏。可是每次当她与小姑站在一起时,别人的目光总会从她的身上转到小姑的身上,然后是久久的停留。
她比小姑长的更精致些,但唯独少了那份聪慧,与小姑相比,她总是显得胆小笨拙,好在小姑年龄虽与她相仿,但却事事让着她,帮她出主意。
所以她心里虽然嫉妒,但又的确找不出小姑的差错来。可她心中的怨气,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以小姑的聪明才智,明明可以逃避不入宫,明明可以不与自己争男人?况且她明明知道陛下是她惟一真心爱护的男人,是她用生命想去守护的人。
如果这后宫没有她,惟一能住进刘肇心中的便只有她了。
这种恨意随着时间的累积越来越深,她努力想去冲淡这份怨,可是却做不到。
每当夜深人静,独守着空旷的大殿时,她的心便一点点凉去,恨意丛生。
邓绥入宫的那段日子,她病了好长时间,吃了好多药总是不见好,断断续续的咳了一段时间,正好以此为理由避开与邓绥相见,也命各宫娘娘不必来请安。
身体的病痛好治,心病却难医啊。
即便是太医院最好的韩太医也是无能为力,看着她脉象平和,却奈何总也好不了。
后来阴柔索性也不请太医来看了,每日在宫里养病,闷了便去院子里走走,自个给自个宽心。
翌日清晨,长秋宫里小黄门、宫女们川流不息,忙着摆放瓜果点心,美酒佳肴。
各宫娘娘香衣鬓影,争相斗艳,分别环坐两侧,窃窃私语。
刘肇携着阴柔的手坐到凤塌上,众人齐声参拜:“为皇后娘娘贺寿!恭祝娘娘寿安永宁,福祚千秋!”
阴柔笑靥如花,“都起来吧。今天虽是本宫的生日,但主要不是为本宫庆生,而是借此机会,姐妹们好好聚一聚……”
刘肇环顾了一下众人,却未见邓绥的人影,不免心里有些疑惑,又碍于众人在场不好说话,便示意郑众。
郑众哪能不懂,悄悄退去,自去嘉德宫去请。
嘉德宫的小宫女说邓贵人已离去一个多时辰,这个时候早在长秋宫里了。
郑众从嘉德宫出来,命几个小黄门往宫里四处寻找,自己则沿着来时的路又回到长秋宫。
刘肇正与众位娘娘说话:“朕因为朝政繁忙,也很少和众位爱妃欢聚,今天也算借此机会,了朕一个心愿,今天纯属家宴,大家都不要拘礼,要尽兴才好。”
郑众回来凑到刘肇的耳边低声细语,众人一早来不见邓贵人人影便都心里疑惑,见郑众一趟趟进出,难免不生疑。
耿惜仗着自己是皇子的亲娘,向来敢说敢言的,此刻阴阳怪气的说道:“这邓贵人也真是的,皇后娘娘的生日这么大的事儿,也敢放在脑后,难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再受宠也不能没有规矩,进宫这么多些日子了,不见姐妹们也就罢了,现在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就太过份了。”
阴柔皱皱眉,心里已是不悦,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耿贵人,不要妄自评价邓贵人,邓贵人不是这种傲慢无礼之人,是本宫不让她去见你们的,只说今日一起再引见。”
耿惜不服气,“什么事比得上皇后娘娘的生辰事大……”见刘肇透过来不悦的目光,才住了嘴。
任美人和冯美人才获自由,自然不敢乱说话,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
正在这时,邓绥快步走进,拜倒于地:“臣妾来迟,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责罚。”
刘肇碍于众人在场,也只得装装样子,“邓贵人,你怎么现在才来?”
邓绥低头沉思,再抬起头时,满脸的愧疚之色看向高高坐在上首的刘肇和阴柔,“臣妾一时贪睡,错过了时辰。”
耿惜在一边添油加醋,“人家压根儿没把皇后娘娘的生辰当一回事儿。”
这句话若被有心人听去,自然会起误会。
邓绥向阴柔看去,阴柔冲她含笑点点头,“昨晚邓贵人偶感风寒,吃了药有些贪睡也是情有可原的。”
邓绥与阴柔的姑侄关系,宫里谁人不知,皇后为邓贵人开脱也是情理之中。
但耿惜就是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她就可以违背宫规,不受惩罚,于是煽风点火道:“要是人人这样儿,这宫里以后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姐妹们群起效仿,还不乱了套儿?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把家治理好,何谈治国平天下?”
阴柔知她有意给邓绥难堪,不免有些生气,“耿贵人少说几句吧,自有陛下圣断,用不着煽风点火。”
耿惜还要再说,被刘肇投射过来的冷嗖嗖的目光骇住,这才住了嘴,不再说话。
整个大堂安静的只听得到喘息声,刘肇用威严的目光环视众人,“邓绥触犯宫规,轻慢君上,着令罚除三月供奉,以儆效尤!”
邓绥恭敬答道:“臣妾谢过陛下。”
红玉将她搀扶起来,随邓绥一起到指定的食案前坐好。
红玉虽然心里不服,但也知道邓绥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在她身边侍候,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多说。
邓绥虽然对下人温和体贴,但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邓绥自然不饶。
在这后宫中,万事须谨言慎行,一旦多嘴引人耳目,必会惊起一番惊天骇浪。
一直到回了嘉德宫内,屏退了身边其余的小宫女,这才开始抱怨:“小姐为什么不跟陛下说明原委?我们帮人难道错了吗?”
邓绥笑着安慰道:“人家有意找你的茬儿,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再说无论什么原因,去迟了就是犯了宫规,不说出原委倒还罢了,要是说出来,反倒会让陛下和皇后为难,还不如不说。再说那位老人不是叮嘱咱们不要说出去嘛,做人还是要守信用的。”
红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娘娘,你看那耿娘娘,处处与我们作对,今天若不是皇后娘娘,她肯定不会放过咱们。”
邓绥点点头,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位老人,她衣着虽然朴素,但从言谈举止上却不像是普通的老宫女。
再说宫女到一定年龄都会被放出去嫁人或返家的。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难道她是窦太后?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蹦出来,听说窦太后自窦宪被灭后,已经自请在长乐宫避世。
后来刘肇亲政,纳妃,她也再没出现过,刘肇从来不说,别人也不敢问,窦太后竟像是突然沉寂了一样,再无任何消息。
当时邓绥正带着红玉赶去长秋宫,为了赶时间便绕路从御花园穿过。
寒冬腊月,冰雪覆盖,御花园空旷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只偶尔有鸟从雪地里飞过。
这个时候,各宫娘娘都集合在长秋宫,故路上也少有人烟。
那位老人便是她们在御花园的小径上碰到的,她正蹲在地上捂着心口窝,额头上冷汗涔涔。
邓绥与红玉上前探问,这才知道她心脏病复发。
“红玉,快去叫太医。”
老人摇摇手,然后指指身上的口袋,邓绥会意,从她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边拿出一颗药丸,放到老人的嘴中。
含了一会,老人似乎缓了过来,在邓绥与红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谢谢姑娘,要不是你们我老婆子今天可就死在这里了。”
邓绥仔细观察她,见她虽然满头白发苍苍,乍一看像是年迈的老妪,仔细再看,却只见皮肤仍然泛着光泽,两眼处略微有一些褶子,一双眼神熠熠有神,让人不敢与她对视。
冰天雪地里,她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人作伴,她的身份的确是让人生疑。
红玉心中估计也有疑问,直言直语问了出来,“大娘,冰天雪地的,您怎么一个人?”
老人此刻正在上下打量邓绥,颔首微笑问道:“看姑娘打扮定是宫里的娘娘吧。”
红玉因刚才问话没有被理会,略有些在意,冷冷的回道:“我们娘娘是嘉德宫的邓娘娘,陛下最心尖上的人。”
老婆婆淡然一笑,“再心尖上的人,误了皇后娘娘的宴会,也会被罚的。娘娘还是快去吧。”
邓绥感激她的提醒,见她言谈举止不似一般人,也不敢怠慢,“大娘,我们先扶您回去吧,您住在哪个宫?”
老婆婆摇摇头,“你们走吧,老太婆我自己回去便可。”说着竟转身离去,扔下一句话,“邓贵人,若不想惹祸上身,今日之事还是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时,邓绥这才携红玉急匆匆向长秋宫赶去,没想到还是误了时辰,受到惩罚。
“娘娘,您说那老人到底是哪个宫里的宫人?要说咱们这后宫中也没听说有这样的一个人呢?”
火炉中的炭块噼里啪啦燃的正旺,邓绥坐在榻前苦思不解,只好看着红玉用火钳子往里添炭块。
“红玉,你暗地里打听一下,不要让人知道。今天是皇后的生辰,咱们给她添了堵,希望不要白白被人挑唆生了嫌隙。”
“娘娘,等过些日子咱们寻个机会将此事告诉她,她定不会怪罪咱们的。”
邓绥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那之后,关于邓绥千秋宫拜寿被罚的风波在宫内被传了几天,渐渐的也便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