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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殿内一片肃静。
刘肇冷峻地扫视着群臣,“大家可能都知道了,迷唐贼子禀性难改,乘我守军毫无防备,以大雪作掩护,一夜之间连袭金城、武都两座城池,金城都尉曹凤和武都太守段禧相继战死,昨天又有军报传来,护羌校尉邓训只身前往武都见迷唐,想说服他迷途知返,也被迷唐扣押了起来,生死未卜。情势是越来越严峻了,
我们必须马上拿出应对之策,朕和太后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大臣甲:“微臣以为应立即派兵征讨,收复失地,救出邓大人!”
大臣乙:“仅仅是收复失地还不够,像迷唐这种反复无常、冥顽不灵之辈,应当趁早翦除,以绝后患!”
大臣丙:“对!对这种人绝不能心存仁念,心慈手软!”
群臣纷纷附议,喧声一片。
张禹出列,冷静地说道:“征讨是理所当然的,但大家想过没有,迷唐刚刚归顺了朝廷,又蒙圣恩获封为西羌侯,为何一回西羌就反了呢?并且据臣所知,迷唐走得十分匆忙,不仅没有向陛下和太后辞行,而且是在深夜,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任尚回道:“张大人,此事微臣当时就向陛下和太后禀报过了,据迷唐自己说,是因为接到手下急报,其祖母卑缺突染重病,急着回去见最后一面。”
张禹反问:“而事实是,卑缺安然无恙,迷唐却反了,这不是更奇怪吗?”
王龙倪眼斜视,“这有什么奇怪?以本官所见,迷唐本来就并非是诚心归顺朝廷,而只是想以此骗取朝廷的赏赐而已,三千石粮草足以让他们度过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何乐而不为?何况现在军情紧急,纠緾这些无关大局的小事有什么用?”
张禹看向他,“王大人,下官并不这么认为???”
刘肇心知肚明,但又不得不继续演戏,冲着张禹厉声道:“张禹,王龙说的对,现在不是纠緾这些小事的时候,而是要尽快议定出不出兵,何时出兵,谁为主将等军机大事,你不要再多言!”
张禹顿时哑口无言。
刘肇和颜悦色的看向王龙,“王龙,你是首辅大臣,你有何主张?”
王龙傲慢地说道:“启禀陛下,金城和武都乃是我西北门户,门户一旦敞开,将对京畿地区构成严重威胁,出兵势在必行,并且刻不容缓!至于谁为主将,微臣以为非大将军莫属!”
众人纷纷附和道:“对,只有大将军能当此重任……大将军威名远扬,何人敢当其锋?……连右谷蠡都败在大将军麾下,一个迷唐算得了什么?……”
窦宪更是一副疏狂傲慢的样子。
刘肇气的肺都要炸裂了,却还是得继续演下去,微微笑着看向窦宪,“看来,大将军是众望所归呀,朕也有此意,就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窦宪大步上前,躬身一揖:“启禀陛下,恕臣不能从命。”
“为什么?”
“一者,本朝人才济济,可为主将者不乏其人,并非非臣莫属;再者,臣自北征匈奴以来,承蒙陛下和太后爱重,付以军政大权,臣本想尽犬马之劳以报圣恩,却不想招来许多非议,说臣居功自傲,独断专行,甚至说臣功高盖主,居心叵测,臣委实是百口莫辩,思来想去,决定交出兵权,退归封地,以证清白……”
说着从袖中拿出辞谢表,高举过顶:“这是臣的辞谢表,请陛下和太后过目。”
殿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刘肇看向太后,“母后,您看……”
太后自病后精神大不如从前,见窦宪主动交出兵权自然高兴,便点头道:“大将军高风亮节,哀家很高兴,陛下就成全他这片忠心吧。”
王龙大声道:“太后,微臣以为不可!”
“有何不可?”
“一者,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本朝虽然不乏领军之将,但谁能与大将军相提并论?如果用人不当,一旦出师不利,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大将军为了自证清白,毅然交出兵权,足见其一片忠心,忠臣遭弃,会使天下臣子认为朝廷薄情寡恩,以后谁还会效忠朝廷?”
任尚也跟着说道:“微臣也以为不可。迷唐凶悍狡诈,手中有铁骑数万,除了大将军,谁能与之匹敌?”
太后笑眯眯地说道:“难道除了窦宪,就没有人是迷唐的对手了吗?哀家看你就不错。”
任尚谦虚道:“承蒙太后抬爱,微臣自忖也非平庸之辈,但与大将军相比,只能甘拜下风。”
窦宪一挥手,“你们都不要说了,窦某心意已定,绝不会再反悔!”
众人一片声道:“大将军三思啊……大将军要为朝廷大局着想啊……太后,陛下,一定要留住大将军啊……”
太后膛目结舌,一时没了主意。
刘肇看向太后,“母后,儿子觉得大家说得在理,除了舅舅,儿子还真不知道谁是合适的人选。”
太后点点头,“既然皇帝也这么说,那就由皇帝作主吧。”
刘肇走下台阶,走到窦宪的面前,用真诚而信任的目光看着他,“舅舅,你的忠心朕明白,但大敌当前,还得请舅舅免为其难,领兵出征,辞官归隐的话,以后休要再提。”
窦宪勉为其难道:“臣遵旨。”
雪霁初晴,冬日和暖。
刘姜挽着邓绥的胳膊走在邓府的后花园小径上。自得知周章在邓府教书以来,刘姜隔三差五便跑过来,打着来见邓绥的名义,时不时的去找周章。周章躲了几次,见躲不掉,也便习惯了她的纠缠。
笛声缕缕的从书亭处传了过来,带着些忧伤,让听者动容。
刘姜问道:“绥姐姐,这是谁吹的笛子,怎么听着那么伤感?”
或许是听到有人说话,那笛声戛然而止。两人走到书亭处,果见一人背对着她们,手里拿着一支羌笛。
“雕大哥,想家了?”
雕何转过身来,冲两位一拜,“公主,邓姑娘。刚才小人吹的正是令尊大人所作的《思乡曲》。”
邓绥惊喜道:“是我爹作的?这么说,我爹也会吹羌笛?”
“令尊大人不但会吹羌笛,而且是此中高手,经常和我们在一起吹羌笛、饮咂酒、跳锅庄舞……那种情景真叫人难以忘怀。”
邓绥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双目失神地望着远方,喃喃自语:“是啊,我爹数年心血,如今都付诸东流了,还不知我爹现在怎么样呢……”
“你放心,我哥不会伤害邓大人的。”迷香走到雕何的身边,两人一齐跪倒在地,只听雕何说道:“恩神在上,请受雕何一拜!”
邓绥急忙上前搀扶两人,“你二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迷香将雕何搀扶起来,“邓姑娘,你是雕何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你放心我回去一定会劝说我哥,将误会解开。”
雕何感激的目光看着邓绥,“这次要不是姑娘搭救,在下只怕永远也见不到九黄山的日出了。我和迷香已经商定,明天就回西羌,说服大酋长退兵,与朝廷重新修好,以报邓大人和姑娘的大恩。”
“明天就回?”邓绥略有担忧的问道:“雕大哥你的伤?”
雕何拍了拍自己的胸,“这点伤不算什么,已经不碍事了,一路上又有迷香照顾,不会有问题的。”
迷香也笑道:“姑娘放心,我们羌族男人都是白石神的子孙,结实得就跟九黄山上的石头一样,就是砸碎了,捡一块起来还能砸死一头小牦牛。”
邓绥莞尔一笑:“你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真叫人羡慕……”
迷香一脸得意:“那是,他天生就是我男人,我天生就是他女人,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不害羞”刘姜打趣道。
迷香满不在乎:“本来就是嘛……”
刘姜将迷香拉到一边,“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啊,下次来你要带一匹像千里雪一样的好马送我啊。”
迷香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放心,迷香说话算话。”
邓绥和雕何相视一笑。
“你们打算明天什么时候启程?我让红玉帮你们准备路上带的东西。”
“明天一早。”
“不行。”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阴夫人在锦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后边跟着邓成。
“娘,你怎么来了?”邓绥急忙走过去搀过阴夫人。
阴夫人听说过雕何的事后吓的不轻,在邓绥的极力劝说下虽也忐忑,倒不再忧心。但一听说自己的夫主被迷唐关了起来便不能再镇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向雕何说道:“你能保证迷唐不会伤害绥儿的爹?”
雕何冲阴夫人拱手一揖:“夫人,雕何向你保证,大酋长绝不会伤害邓大人,我们所有的羌族父老兄弟也绝不会允许大酋长伤害邓大人。如果夫人不放心,在下这就回去,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护得大人周全,夫人要是还不放心,可以把迷香留下,大酋长和迷香兄妹情深,有迷香做人质,大酋长万万不会伤害邓大人。”
阴夫人沉吟片刻:“迷香姑娘,那可就要委屈你了。”
迷香看了一眼雕何,雕何冲她点点头,迷香也冲他点了点头,“只要能让我哥不伤害邓大人,夫人怎么做都行,迷香不会觉得委屈。”
阴夫人点头,“那好,送迷香姑娘回房,好好看管起来。”
邓绥急忙劝道:“娘,万万不可。娘即使不相信迷唐,总会相信雕大哥吧?雕大哥既然敢以性命担保,我相信他就一定会做到,有什么必要拿迷香姑娘做人质?爹和娘经常告诫我们,做人做事一定要堂堂正正,这么做是堂堂正正吗?”
阴夫人满脸忧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邓绥看向一边的邓成说道:“成叔,你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后把迷香姑娘的马牵出来,劳驾您和雕大哥、迷香姑娘一起去西羌,一有老爷的消息,马上回来通报,最好是能陪老爷一起回来。”
邓成看向阴夫人,“夫人,这……”
阴夫人点点头,“照绥儿说的做。”
雕何取下羌笛递给邓绥,“谢姑娘信任,这只羌笛跟随在下多年,就如同在下的人一样,在下如果有负承诺,也不会苟且偷生,日后就请小姐将它放在令尊大人的神位前向大人谢罪!”
邓绥接过羌笛,雕何冲邓绥和阴夫人深深一揖。
邓府大门外,众人看着三人骑马渐渐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