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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中心的台子,苏念走到叶殊城所坐的位置去。
冷色系的彩光从她背后晃过来,叶殊城敛了情绪,眸子微微眯起,看着她在对面坐下。
他面前摆了林林总总好几种酒,有整瓶的,也有调制的,五颜六色的。
她一眼扫过去,“你还真喝?”
这阵势,还真奔着往吐了喝去的。
他反问:“不然呢?白白给你吐一身?”
一提到之前的事儿她脸上就带点儿不自然的躁,“我这不是来了么?!”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自顾自倒了一杯龙舌兰。
苏念静静看着他一饮而尽,拳头无意识攥紧。
龙舌兰是烈性酒,他喝的时候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她觉得不该管,是他自己作死,她只要尽到自己的义务,把他送回去就好,可是……
叶殊城又倒了一杯。
酒精从喉咙下去,一片灼烧感在身体内迅速蔓延开来,像是着了火,胃也一样。
酒杯再次被端起来,苏念突然出声,“你的胃现在好了?”
他动作停了一下,“还好。”
她觉得这问题就是废话,叶殊城一向如此,他不会对别人示弱,或者说太多,这“还好”两个字也需要琢磨。
见他又喝了一杯,她提醒,“龙舌兰是烈性酒,再喝别说你胃不好,正常人也受不了。”
他放下杯子,身体往后靠了沙发,努力抵抗着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耳边的歌声都变得有些朦胧,他掐掐自己掌心,问她:“你担心我?”
她干巴巴地“呵呵”两声,“你喝死算了。”
他笑了一下,“我也觉得。”
她突然烦躁起来,这样的对话很没营养,她扭头去看台子上唱歌的歌手,她想走了。
又是一曲终了,台上在谢幕,灯光更暗了,他突然问她:“做个朋友你觉得很为难?”
她愣了一下,视线收回来,深深看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他笑了一下,这倒是很合乎她的风格,理智权衡,不做多余的事情。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紧他的心,像是湿淋淋的海藻,勒紧了,要将他拽入深海里面,几年了,恐惧感从再也见不到她,换成了现在这样,即便见到也无力靠近,他连再去死缠烂打追求她一次的勇气都已经没有了。
感情是一种消耗品,他曾经将她对她的感情消耗掉了,可是他对她的呢,几年了,缠着他捆着他,就像是顽固的,无法消退的高热。
他抬手又去倒酒,这一次酒瓶被她按住了,“别喝了。”
他抬眼看着她。
她说:“你糟蹋自己身体和我较劲,这种做法很不明智。”
他唇动了动,艰涩道:“我要是明智,四年前就不会做那种糊涂事。”
因为仇恨头脑发热,反而忘记了什么是最重要的。
苏念干脆把酒瓶拿到自己那边去,却见他又去摸一瓶威士忌。
这种不同的烈性酒混着喝,简直就是自杀,她抿唇看他倒了一杯,在他喝之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考虑和你做朋友?有原因的。”
他动作停下来,“讨厌我,恨我?”
她摇摇头,“你想和我做朋友,是因为你想要满足你自己,你觉得内疚,就像那时候你对许静禾一样,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求得你自己心安而已,叶殊城,你太自私了,我可能……”
她顿了顿,“我可能就是受不了你这种自私。”
他无法反驳。
他是想要弥补她,但是他想要的也不仅于此,对于他来说做朋友只是一个开始,可是他不能说。
他对于她的那些心思,说出来都像是痴心妄想,他没办法无耻到在做过那些事情之后还能若无其事说个爱字。
台上的人已经离开,四下又是一片觥筹交错声响,轻音乐舒缓地流淌在整个酒吧里,他按了按眉心,酒劲儿已经上来,他胃部烧的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
他忍着难受艰涩开口:“……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你让我相信你?”
他身体有些发热,脸也发烫,深深吸过一口气,抬头,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水中一样不明晰,他闭眼又睁开,“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要的这个机会,只是做个朋友而已,你没有损失,你……你和余总,”他顿了顿,“或者你和其他任何人,还可以在一起,我也不会对你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你那么聪明,应该懂,你不会亏。”
这些话耗费他很大精力,他头昏的厉害,抬手以手腕碰一下额头,好让自己维持清醒。
因为一直严格控制酒量,所以酒精的耐受力并不高,醉倒是不至于,但是脑子这会儿有点儿犯迷糊。
她犹疑地看了他很久,最后说:“你们寰亚现在主攻大终端了。”
她突然提到工作,他一愣。
她说:“正常的独家协议在有效期内可以更换为正常的非独家分成协议,我要你把北区我们正在做工作要签约的小终端的独家协议换成正常分成协议,你做不做得到。”
话音落,两人之间弥散诡异的沉默。
她也知道,这是个无理要求。
叶殊城对于工作的态度她还算清楚,从当初虽然对她挺好,也不过就能放她去R.S.做个小助理就看得出,他心里有一杆秤,为了她能够做什么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是有底线的。
她在试探他的底线。
小终端现在不是寰亚的重点,取消独占北区这么一小块地方小终端的独占协议,乍看其实不算什么大动作,但是现在恒易崛起,取消一部分小终端的独占协议,必然会引起其他片区小终端的不满,最后很有可能其他独占协议也要被迫取消。
这个动作要是做不好,等于是把已经占领的小终端市场向着恒易打开一个缺口。
其实如果一开始是良性竞争,没有那么多过分让利的独家协议,最后的情况大抵就是如此,大家势均力敌,然而要将已经吃到嘴里的吐出去,对谁来说都不容易。
总裁不是皇帝,上有董事会,下有数千员工等着吃饭,不可能什么事情由着自己性子来,何况叶殊城还有整个叶家虎视眈眈在后。
苏念笑了笑,“做不到?大事指望不上,可这点儿小忙也帮不了,我要你这个朋友有什么用?”
她眉眼弯弯,笑的有些嘲讽,他心口被尖锐的刺了一下。
他说:“我答应你。”
她怔住。
“明天我会去安排,不过这个工作完成也需要几天,只限于北区小终端,如果这是做朋友的条件,我满足你。”
顿了顿,又低头笑,“你我之间……还真是,什么都要用交易来谈。”
以前上床谈交易,要把她留在身边谈交易,现在就连做个朋友都变成交易。
只是价格越来越昂贵,他心底有些唏嘘,还好她知道分寸,只说了一个北区。
她没说话,只是心里堵。
明明目的达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堵。
良久,她才开口:“也好,你我这种人,用交易来谈才比较合适。”
他点头表示赞同。
苏念低头又看一眼桌上的酒,“问题解决了,没必要喝酒了吧?”
他神经似乎也有些松懈了,难受地靠住了沙发,“嗯,不喝了。”
她站起身,“那我送你回去。”
他用手盖住眼睛,眼底有些潮意,话说的吃力,“让我……呆一会。”
她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摸不清他这算什么情况。
他头晕的厉害,然而,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欣喜。
哪怕是用交易换来的一张好脸,对他来说也是万分难得,他以前痛恨她的理智,可现在他却庆幸,如果她是个感情用事的女人,恐怕这会儿早就非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她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一眼,发现他面色发红,呼吸略有些短促,她叹了一声,“不能喝还喝烈性酒,你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她用手戳了一下他盖住自己半边脸的手背,“起来,该回去了。”
他将手拿下去,露出的眼有些无辜,眉心蹙着,“我有点难受。”
“活该。”
她幸灾乐祸地笑。
他就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她被盯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他低低喘过一口气,“你走吧。”
她手指无意识紧缩一下,“那你记得打电话叫人接你,或者叫代驾。”
他点了一下头。
她转身,走了几步,停在原地。
叶殊城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背影,整个人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还靠着沙发,目光却循着她而去。
他在赌,赌她会不会回来。
她算是说对了,他的确有些幼稚,可他想不出什么聪明办法,故技重施追她没有用,他必须绕很大的一个弯子,才能先接近她,让她卸下心防。
苏念站在原地,心里一团乱麻,好一阵子,做个深呼吸,转身折了回去。
叶殊城那模样有些可怜,她心里不断对自己说,算了,就当是可怜他一回好了。
她一边痛恨自己的心软,一边走过去站他旁边,对上他目光,她解释:“万一你出事了不是还要赖我?死在这里怎么办?最后接触的人是我,跑都跑不掉。”
他笑起来,可又难受的厉害,抚着胃部,身体在出虚汗。
最近喝酒的频次较之过去几年算频繁,都是烈性酒,他发觉自己也快要扛不住。
她等他休息了一会儿,扯了一下他衣袖,“能走吗?”
他吃力地站起身,身体还有些摇晃。
她保持了一段很微妙的距离跟着他。
楼道里,他有一瞬腿软到站不稳,扶了一把墙,她就跟在后面看着。
她并没有好心到要去扶他。
两个人就这么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抵达停车场,她在一辆MiniCooper跟前叫住他,“你坐我车吧,这样我等一下可以直接开回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辆Cooper,眸底神色有些复杂,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打量一眼车内,“余总送你的?”
苏念知道他误会,也没解释,点头,“对,生日礼物。”
他表情有些颓丧,想起什么,眼底亮了亮,“对了,你生日和我差一个月,今年的还没有过,今年我可以送礼物给你,你想要什么?”
她瞥了一眼他,“我想要你系好安全带。”
他不配合,“我觉得安全带会勒到我吐。”
“你要是吐我车上,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没说话,手肘在车窗框撑着按着眉心,她扯扯他衣服,“系上,市里面管的这么严,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他鄙夷地哼哼一声,“那你给我系。”
“你几岁了?”
她嘴巴里面抱怨着,但还是倾身给他系安全带。
她低头,他闻见她发丝上一点点淡淡香气,约莫是洗发水味道,脑海里面蓦然跳出来的,是那夜她醉酒的时候,在床上露出的无边春色,他喉结滚了一下,身体有些躁动。
她抬头,对上他夜一样沉的眸子,有几秒怔愣。
叶殊城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苏念赶紧坐回了驾驶座去,脸突然发烫,心跳的很快,暗暗在心里骂自己。
刚才那个对视算怎么回事。
叶殊城接通电话,车里空间小,又安静,安子晏的声音就这么传过来。
叶殊城脸都黑了,安子晏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嗓门又大,连火炮似的,劈头盖脸骂的他措手不及。
苏念在旁边,十分尴尬。
她也已经听见安子晏的话,话里说的是谁,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在听到那句“女人给你送床上去你都不要”的时候,她别扭地别过了脸。
叶殊城黑着脸挂断电话,干脆关机了。
安子晏真是猪队友,这个时候来添乱!
他想弄死安子晏。
苏念那么死撑着看着窗外许久,才回头,“你住在哪里?”
“还在蓝堡。”
她没说话,挂挡踩离合。
车子疾驰在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都有些不自然。
抵达酒店,叶殊城下车的时候,动作倒是稳了一些,就是脸色依然发白,还在出虚汗,苏念提醒他,“记得吃药。”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好。”
他上楼翻出药吃掉,洗漱后躺床上去。
长达四年的焦灼和不安烟消云散,他这一夜睡的很沉,很沉。
……
消息是在两天后传到恒易的。
寰亚真的开始和北区已签约小终端谈独家协议转普通分成协议的事情了。
会议室里,孟易平表示想不通,“他们这样做,以后别的片区已经签约独家的,肯定还要闹腾,这是没事给自己找事,而且万一弄不好,还会拖慢建立大终端客户信息数据库的进度,到底在想什么?”
苏念无谓地笑笑,“有什么关系,反正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孟易平盯着她,“你好像不意外。”
苏念手里转着的笔掉落在地上,她弯身捡起来,“我,我也挺惊讶的,没想到他们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事儿,不过我这个人不爱自寻烦恼,与其去研究他们脑子里面进了什么水,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把北区的这些小终端签完了,苍蝇肉也是肉,咱们先赚钱做运营,再想办法对付大终端嘛。”
一席话说的圆滑,孟易平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倒也是,他们现在自己折腾自己也好,但是针对大终端我们还是要想些办法,你有主意没有?”
苏念刚刚在心底松口气,谈到这个话题瞬间又苦了脸,“……没有。”
“这样下去就只能按照我之前的办法来了,虽然不一定来得及,但总比坐以待毙强,”孟易平手中笔在本子上写了什么,又说:“苏总,你以前在R.S.内部工作过,有没有可能从R.S.内部入手找人?这样可能比我们直接找人打入寰亚要快。”
苏念抿唇,“我……我在R.S.的时候,人缘又不好。”
何止不好,拜叶殊城所赐,之前R.S.那些员工对她的那些诋毁和谣传,到现在她想起来都觉得窝火。
叶殊城一直在致力于毁掉她名声,哪怕她后来到了聚仁,结果还是一样,最后整个聚仁都将她当做第三者,还说她高攀不成,最后被甩掉,多么悲惨。
人就是这样,虽然她那时候确实很悲惨,可也听不得别人说她悲惨。
孟易平叹气,一筹莫展,“……好吧。”
苏念心里不舒服,孟易平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孟易平虽然挂了个特级助理头衔,可是实际上简直就是余昆的左右手,余昆曾经说,最喜欢孟易平身上这股子劲儿,哪怕位不高权不重,可是永远很有底气。
的确如此,了解后她才知道,有的人不当领导胜似领导,例如孟易平。
苏念灰溜溜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徒劳地想对策。
她脑子里面还是很乱,有恒易,有寰亚,还有叶殊城。
最后,有绵绵。
她和叶殊城之间的问题,现在已经逐渐升级为恒易和寰亚之间的问题。
尽管叶殊城因为内疚乐意做出一点让步,但她还是没有把握。
既要彻底解决她和他之间的问题,又要保恒易晋城分公司的稳妥发展,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条路。
一条非常糟糕的,危险的,也是不光彩的路。
……
为了解除北区小终端独占合约的事情,叶殊城这两天忙昏了头。
要做文件,开会,下达政策,要面对杨彦的质疑,还要解释说这是走上正规化竞争的必经之路,R.S.也不能再继续垫钱了。
其实话是没错,他原本也没打算一直让那种恶性让利的合约束缚,只是因为苏念的缘故,这个步骤走的早了些,而且在小终端依然动荡的这个时候走这一步,风险大了许多。
杨彦已经习惯了R.S.垫钱,现在R.S.不垫钱了,他还真接受不了,这前前后后接二连三的改变政策,动作太紧密,他苦着脸,“叶总,我明白您意思,想正规化竞争我理解,可是客户不会理解,您要温水煮青蛙慢慢渗透还可以,这么突然一来,很容易让恒易钻空子啊,而且现在恒易本来就……”
他没说下去。
叶殊城拧眉,好几秒,说:“是我一开始用错了方法,现在想要纠正本来难度就大,但是不纠正,寰亚永远在错误的路上,长痛不如短痛,立刻开始执行吧。”
顿了顿,“所以现在一定要抓紧你手里的大终端,客户信息数据库建立的怎么样了?”
杨彦说:“差不多,百分之八九十有了,还有细节需要填充,我在催公关赶进度了,包括已经签约的,都放进去了。”
叶殊城点了点头,看起来并不太担忧,“只要抓好大终端,我们还是有主动权的,你把重心全部放大终端上就好。”
叶殊城虽然这样说,杨彦一点儿信心也没有,大终端签约周期毕竟很长,他愁眉不展。
叶殊城说:“没事,有什么问题,我会扛着,你别太担心。”
杨彦没说话,十分担心。
杨彦走了之后,办公室安静下来,叶殊城点了支烟,给安子晏打了个电话。
他和安子晏还有一笔账没算。
那边过了好久才接听电话。
安子晏声音有气无力传过来:“什么事。”
叶殊城想打人,“你觉得呢?你那天发什么疯?”
那端停了几秒,“三少,我……我闯祸了……”
叶殊城说:“废话,你当然闯祸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苏念就在旁边!”
安子晏声音更小:“我说的不是这个。”
叶殊城一愣,弹弹烟灰,“你还闯什么祸了?”
“就那天,我不是喝的有点多么……”安子晏说话慢吞吞的,“我给你打了电话,还给陆容安打了电话。”
叶殊城没了耐心,“说重点。”
“你给我挂了,陆容安没接,她后来给我回过来,是潇潇接的。”
“然后呢?”
“她那天心情也不好,好像是本来要和左琰求婚,结果约会被左琰放鸽子了,跑会所跟着潇潇喝酒,我……”
安子晏停了一下,艰难地道:“我喝的也有点多……”
叶殊城会意,“酒后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