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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帕飘落,我的脸紧紧的贴在地上,地上的积水,漫过我的半张脸,我呼吸里来的全是雨水……
阴霾的天空,秋雷震耳,浸泡在雨水中,就想如此死了也是好的……
没有人期待我,从出生到现在我被最亲的人抛弃,直到刚刚,他们漫不经心的口气不屑,说着我心狠手辣,说我不择手段,说我满腹算计……说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心狠手辣……
满腹算计……
到底是谁,把我扔在虎狼之地?
到底是谁,让我孤苦伶仃,没有一个依靠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
难道在我被虎狼环伺温饱不济的时候,还让我善良去割肉为虎狼吗?
难道在我性命堪忧的时候,还让我含笑没有反抗的让别人拿了我的性命吗?
不,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对我指指点点……他们没有这个资格,没有……
躺在雨水中,眼泪都流干了,倾盆大雨冲刷着我,冲刷了不知多久……
眼帘下,出现了一双靴子,大雨停止,我狠狠地眨了双眼,张了张嘴,地上的雨水一下子吸入我的嘴中,跟眼泪一样苦涩,跟眼泪一样难以下咽。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怔怔的看着那个人!
那人伸手慢慢的扶起我,用干燥的衣袖擦了擦我脸颊上的水,声音爽朗:“殿下,身份尊贵,怎么变得如此狼狈?”
“南霁云……”我一声轻唤道,扑到他的怀里,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什么也没有了,南霁云……我什么也没有了,翊生……母妃,骗子……统统都是骗子,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都在算计我,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南霁云身体僵硬极了,我靠在他怀里悲鸣地哭着喊着,他过了许久才把手臂搭在我的背上,轻轻拍过,“殿下,莫要再伤心,他们既对您不好,您就不要惦念他们的好!”
我哭着在他怀里摇头,哀求道:“南霁云,这次你带我走吧,生死相依,你带我走,不要留在这世上,您带我走好不好?不要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好不好?你说过对我好,一辈子的……”
“殿下……”南霁云似太多的为难,最后幽幽长叹,把我抱了起来,雨伞落地,“我现在带你走,不过…我不是南疆先王南霁云,我是姜国邕城将军顾轻狂!”
邕城将军顾轻狂,那个长了一双和南霁云相似眼眸的人,我紧紧的搂着他脖子,忽略他说的话,把他当成南霁云,我害怕我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他抱着我行走在繁华大街的街道上,似重新回到我看见我母妃的那个街道上,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母妃扶着临老夫人上了马车。
那个叫玲珑的女子,视线看向我,眼中闪过一抹善意,从姜致臻手中接过雨伞,竟迎了过来,“姑娘,找到你要找的人了,这个雨伞送于你,你的眼眸很好看,深褐色的眼眸,在这天下倒是难得一见!”
没有伸手去拿她的伞,右脸颊紧紧的靠在南霁云怀里,遮挡住脸上的舍子花,眼神冷冽平淡,“我不需要你们家的任何东西,这就是你们家所谓欠下的,玲珑姑娘?楚玲珑吗?”
楚玲珑愣了一下,“姑娘认识于我?”
“不认识!”我指甲卡进肉里,紧紧的两个手交握,环在南霁云的脖子上,带了一抹哀求,“南霁云,你说带我走的,现在带我走,我不想看见他们……”
楚家人,这就是羌青口中所说欠我的!因为楚家人嫁给了我的生父,把我丢在皇宫里,这就是所谓欠我的吗?
我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母妃侧目,她的眼神很茫然,哪怕一双眼睛已经被换掉,似只是一个装饰,根本还是看不清楚人,可是我在她的眼中,又看到了其他的光芒……
姜致臻执着雨伞,过来温柔体贴楚玲珑挡着雨,看似温柔的眼含着刀光射向我,“玲珑,如此风大雨大,此女子一身嫁衣,又与男人相贴,似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你还是少接触为好,现已收拾妥当,我们该走了!”
“这位大叔!”南霁云唇角一勾,带了一抹狂傲:“你看起来也不由内而终怎么就说起了别人?如此高高在上?顾某是不是也可以说,您在如此狂风暴雨天,拐着别家的良家女呢?”
姜致臻脸色刹那间沉得下来,楚玲珑上前挡在他的前面,温柔似水,带着歉意道,“我家夫君话中有失,还望两位莫要见怪,我并无其他意思,这次见到这姑娘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甚是觉得亲切!想与之攀谈两句,许下下回缘分,绝无轻慢之意!”
我斜着眼睛,目光冷冷的落在姜致臻脸上,不知道他原先长个什么样子,我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只觉得二十多年的岁月,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眼前的这个人,看着极其儒雅富有魅力。
一股正派,看似温柔,却有深入骨髓的根深蒂固地他的一派自他为中心的作风。
“夫君!”母妃闻声伸手摸来,楚玲珑连忙去迎,母妃偏着头听着声看向姜致臻,“夫君,我们可以走了,娘亲已经接到了!”
我的母妃就在刚刚,还要说见我一面,现在迫不及待的离开,好像刚刚所有的不舍,都是我的错觉一样……
我冷冷的看着他们俩,充满恨意的看着他们两个,这是与我最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这本该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可是现在呢!
他们对我避之远之,他们随意来评判我,他们把我扔进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让我为了一个馒头不顾尊严去求……现在还满脸不屑地我不是什么良家女?
他们就如此高高在上,施舍给别人温情?
他以为他是谁,从未对我说过一句话,从未关心过我一下,现在对我指手画脚,说我不是什么良家女……他凭什么这样……凭什么指责我?
姜致臻看了一眼楚玲珑,压低的声音,温柔道:“玲珑,你也来京城多日,该回去了!”
楚玲珑还是对我这一双眼睛感兴趣,有些不舍,对我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家中可有其他女子是深褐色眼眸?”
我这才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顾轻狂抱着我越过他们对着楚玲珑说道:“夫人倒是通情达理,只不过夫人身边的男人,看了着实让人讨厌!夫人得好好管教,不然下回如此言语轻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致臻瞬间脸色铁青,楚玲珑手微微倾斜,我的母妃伸手环住了她的手臂,似全身心信任一般……
一个女子和一个女子共侍一夫,哪有什么和平相处之说?
至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母妃,真的温婉的什么都不在乎。我更不相信,按羌青说,楚家人,奉情爱之上,他们从懂事开始,就想找寻独一无二的情爱,为此他们可以去天下流浪,可以什么都不要。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相信楚玲珑真能和平与我的母妃相处,什么事情也没有,真的就像我所看到的姐妹情深………
我与他们背道而驰,还没有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便听到刀枪剑戟厮杀的声音……
我不去猜测那是谁的人,或许根本就不用去猜测,已是知晓那是太后的人……
姜致远这辈子没有得到我的母妃,疯了,疯癫地以为我的母妃死了,想修命改运,让她活着……
太后能让依姑姑把临老夫人送出宫来,让临则柔带她离开,肯定就知道楚玲珑来到京城已多时……太后不会放着自己儿子血海深仇不去报,她在隐忍,她在等待……临则柔来了,姜致臻来了,她等到了,就必须让他们死,就必须让他们去陪姜致远……
南霁云抱着我微微转了身,看着奋力保命厮杀的人,爽朗的言语之中带着一抹冷漠:“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会这样如此大言不惭……与别人厮杀争斗,场面倒也还好看!”
我全身着实无力,只得虚弱的说道:“我并不认识他们…………”
南霁云紧了紧手臂,抱着我转身就走……
倾盆大雨,打湿我和他,倾盆大雨冲刷了我所有的温情,填满了我心中更多的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不,我已经没有路可走了,我已无路可走了……
跟着他走,一直昏睡……
昏睡到不知今夕何夕……
京城之中出现什么我都不知晓,皇宫里如何,我更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要这样的睡下去,一直睡下去,什么都不要想,才是最好的……
醒来的时候,满眼茫然看过四周……
“您醒了?”
我随着声音望去,总以为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了南霁云,可是现在真的是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的他。
眼眶霎那间就红了,他却高声道:“殿下,您是南疆的太后,是我姜国的长公主,臣不是什么南疆先王南霁云,臣是邕城将军顾轻狂,如果让殿下误会,臣只能深感抱歉!”
顾轻狂,现在的他满脸胡须被剃光,脸上全是青色胡根在脸上,一双跟南霁云一模一样的眸子炯炯有神坚定的望着我。
我失神的垂下眼眸,仿佛喃喃自语般:“是啊,他已经死了,在这世界上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也不想找他了,你不是他,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是顾轻狂,你不是南霁云……”
顾轻狂缓缓的坐下,离我很远,“殿下在皇城之中失踪,皇上发了疯的在找寻殿下,南疆使臣也在发了疯的找殿下,京城已戒严,甚至比皇上登位封后大典那天戒严的还要厉害,殿下什么时候出现,京城的戒严才会松弛!”
我环顾四周,我现在在的地方更像普通的居所,顾轻狂见我的神色,随口解释道:“这里是民居,在京城深处的胡同里,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殿下暂时大可放心!”
一下子,我的目光落进顾轻狂的眼中:“找一个和我相似的人!”视线上移,落在旁边挂着红色嫁衣的衣架上,“穿着那一身嫁衣,把尸体给他们,不知顾将军可否能做?”
顾轻狂眸光闪烁,随着我的视线落在那个红色嫁衣之上,“殿下是南疆的太后,在皇上登基大典,不顾礼数的狂奔到外。又在皇上封后大典之后,殿下穿着一身嫁衣从宫中走出……殿下从宫中出来第一个不寻找南疆的使官,也没有回到行宫,臣帮殿下,臣想知道什么原因,不知殿下可否不吝赐教?”
我静默不语许久,掀开薄被下了床,身上穿着粗布衣裙,头上的珠钗早就不知道散落在何方,青丝铺于背后,走到嫁衣旁:“本宫命不久矣,最多两个月,或者这三个月,至于这身嫁衣,皇上自小没了亲人,我对他来说此唯一的亲人,他册封皇后,内司厅衣物自然让我过目。恰逢大雨,我无衣可换,你知道的我不顾礼数的狂奔到外,全身湿透!”
我的言语很牵强,我的解释完全都是欲盖弥彰,没有一丝说服力,完全不让人信服……
顾轻狂长长叹了一气,“殿下,顾某已得到消息,皇上盛怒以为殿下爱上了顾某,下一次进宫,臣就要被流放了,流放寒烬!”
流放寒烬?
宁古城一年里面有十个月是冬天,寒烬一年里面就有十个月是夏天,两个及其相对的流放之地……去了的人,都别想完整的活着回来。
姜翊生因为我在宫中把他认错为南霁云,就要把他流放寒烬……
“你若不从,他又该如何?”我轻声问道。
顾轻狂轻笑一声,“自古以来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顾某既然以忠心于他,他让顾某死,让顾某流放,顾某自然遵循,不会有二话,不过……”顾轻狂停顿一下,“顾某可是因为殿下才受到的牵连,殿下对此,真的要打算隐瞒过顾某?”
我静默不语,手下的凤袍嫁衣,凤凰绣得再细致,不好好妥善安放,不好好小心珍视,也会瞬间出现瑕疵……
“也对!”顾轻狂盯着我,爽朗的声音正声道,“顾某轻狂大胆朝天揣测下殿下的心,殿下现在不想回皇宫,殿下也不想回行宫,前些日子在京城大街上碰到了两个人,殿下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殿下……殿下说命不久矣,又穿着凤袍嫁衣,臣斗胆揣测,皇上爱的是殿下,殿下爱的是皇上,奈何先皇圣旨下,皇上不得不娶谢家小姐为皇后!其实皇上最想娶的是殿下!”
“殿下之所以能从皇宫里顺利出来,顾某出了不少力,殿下是从凤梧殿出来的,顾某从大街上捡到殿下的时候,此处女主人给殿下洗漱的时候,告诉了顾某要好好怜香惜玉,不可太过粗暴,殿下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分明就是……”顾轻狂说这一下停顿起来,望着我不语。
我轻轻咬了嘴唇,唇瓣上传来的刺痛,让我瞬间清醒,我把手从凤袍上移了下来,冷笑道:“顾将军说的没错,没有什么相爱不相爱,这是一场禁忌,本宫是皇上的姐姐,一辈子是他的姐姐,旁得不会有其他身份,顾将军若是帮本宫,给个痛快话,若是不帮本宫,本宫自己想办法!”
顾轻狂故作淡然,思忖片刻,锁住我的目光:“顾某不知道殿下身份尊贵,顾某却在殿下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绝望很动容,然而这一抹绝望,在看到顾某模样的时候,变成了恨。世人都说南疆先王,爱着南疆太后,为了让南疆太后活着,想尽办法自己带着情蛊,可是今日顾某发现,谣传都是假的!”
我神色不变,迎上他的目光,“把我的尸体交给皇上,你也许就不用流放!继续做你的邕城大将军!如何?”
顾轻狂反问我:“殿下就确定顾某把你的尸体交给皇上,顾某不是流放?而是五马分尸呢?”
我慢慢的移步,开始打理自己上衣裙,准备离开这里:“本宫知道该如何说,顾将军如此帮本宫,本宫心存感念,你我就此别过,顾将军若是被流放,本宫除了心生愧疚,也别无他法!”
顾轻狂静默不语,许久慢慢起身,“殿下好生在此休息,顾某去皇宫之中,看皇上倒底欲对顾某如何?”
顾轻狂抢先我一步离开,把我留在这民宿之内,民宿里的女主人张大嫂……是邕城军家属,丈夫在一次剿匪途中战死,顾轻狂每年都会给她送来银两。
这一次带我住在这里,张大嫂见我是顾轻狂带来的,以为我是顾轻狂的心上人,再加上她给我换衣,我身上被姜翊生留下的痕迹,她对我笑都带了一丝暧昧,可劲的夸着顾轻狂:“姑娘,我们顾将军,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虽说年岁有些大,但绝对是女儿家想嫁的好男人!”
我脸上敷上面纱,张大嫂似越看我越满意,我却紧紧的盯着她手上和的面。
我从未接触不到这些东西……我不知道……一碗面,一个馒头,原来是这样做出来的。
张大嫂见我紧紧的盯着她的手,满脸堆笑:“姑娘看起来出身高贵,十指纤细如玉,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吧!”
似微微额首,“是的,侥幸出生家中良好,家中的人虽不待见于我,倒是没让我干什么重活!”
“你想做这个吗?”张大嫂把她活成一团的面,放在我的面前,“你可以卷起衣袖,试一试,尝试着不同看似最简单的事情!”
我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其实我最害怕尝试新的东西,我喜欢守着一成不变,不会有变数,才不会猝不及防受伤害怕!”
张大嫂乐呵呵的说道:“那我们今天吃饺子,先从最简单的改变,慢慢的再去学比较难的!”
说着她抽出刀,当面团切成一条一条,拿出一个小小的擀面杖,要把一条一条的切成一小坨,用手揉圆,用小小的擀面杖擀过,变成了一个圆形的薄皮。
我刚接下擀面杖,左看右看时,外面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响起,张大嫂连忙叫道:“来了,来了,敲什么敲,跟敲魂似的!”
来的是京畿所穿着太监服的人,他们手持着一幅画,对着张大少问道:“可有见过此画上的女子?”
张大嫂思量片刻,“还真没见过,这是谁家的女子,长得如此美貌如天仙,倾国倾城?”
太监探头张望,见院子里空空如也,声音尖锐道:“若是见到这个女子,好生伺候,上报京畿所,重重有赏!”
张大嫂连忙俯首称小:“是……是……我要看见定然去禀报。有银子不领,是傻子啊…”
“知道就好,没事,好生出去溜达溜达,看到此女子,一大笔赏银呢!”太监声音尖锐道。
张大嫂忙往太监面前凑了凑:“各位大人,画上的美人儿,是什么人啊?怎么要劳烦京畿所的大人们啊!”
太监不耐烦的说道:“去……去,不该你问的你就不要问,小心脑袋搬家,没人救得了你!”
张大嫂眼中一下子来了恐惧,太监好似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趾高气扬的叮嘱了几声,离开……
他们离开没多久……张大嫂跟着出了门……
我在暗处甚是担忧,她若是出门通风报信,若是我被姜翊生找到,他定然会把我囚禁起来,囚禁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不许我离开他半步。
正在心里担忧酝酿该如何离开这里,张大嫂推门而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外面,连忙把门插上。
“姑娘!”张大嫂连忙就喊我,我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慢慢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张大嫂伸手拉着我的手,声音紧张道:“你这是犯了什么事?满城戒严都在找你一个?”
我冷淡地说道:“张大嫂要把我送出去吗?若是如此,我也感觉这几日张大嫂的收留之恩!”
“说什么傻话呢!”张大嫂拍了拍胸脯说道:“你是顾将军带过来的女子,无论你犯什么错,无论你犯什么罪,我把你完好无损的交给顾将军,其他的事情跟大嫂没关系!”
我现在极不习惯别人带有温度的手握着我的手,慢慢的抽回来:“有劳张大嫂,过不了几日,我就会离开…”
张大嫂看出了我的抗拒,看出来我的防备,脸上笑容一堆:“走,我们继续包饺子去,今天吃大肉饺子!”
我额首,与她重新进了厨房,做着我从未做过的事情,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新鲜,只是重复动作的在做……
傍晚时分,顾轻狂还没有回来,星光溢然,我借着楼梯爬到了屋顶,张大嫂说,他们家屋顶,是这个胡同里最高的屋顶,可以看见最亮的星星……
天空最亮的星星,我在满天空里找属于姜翊生那颗星星,满天空里找属于我的那一颗星星……
最亮的星星,对应着最不亮的星星……
我对星宿不太了解,属于半吊子中的半吊子,根本就找不对所谓的星宿对应……
倒是看到了天空的天狼星,和他四周的弧矢星,南行之天狼星的命格,一直以来,我都想找到可以掌控他的弧矢星,可是时至今日,我都没有找到这颗星……
张大嫂的话没错,她家的屋顶是整个胡同最高的地方,视线开阔,我刚扶着檐沿坐下……胸口一阵闷痛传来,紧接着闷痛变成了刺痛,刺痛犹如万箭穿心般没有抵抗……
脚下微动,瓦片脱落,掉在院里砰咚作响,我紧紧的抓住檐沿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痛得脱手,掉了下去。
眼中酸涩,痛得我狠狠地闭上眼,最终血腥味开始蔓延,在胸口的鲜血仿佛排江倒海般往咽喉涌来……
一声噗嗤,鲜血涌出,我的手脚跟着一软,整个人从房顶往下滚去……
这么高的房顶,那么美的星空……摔下去,死了多好……
我慢慢的闭上眼,放任自己,摔下去,死了才好……
并没有突如其来的落地声,倒是身体旋转,若有一个温柔的怀,顾轻狂奓朗的声音,一本正经道:“殿下,这是在寻死吗?”
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了薄凉,“看来顾将军没有被流放!”
顾轻狂把我放在地面上,我的那一股痛意,叫他松开手的时候,痛得我的腿脚根本就站不稳,直接蹲在地上……
顾轻狂神色不变,用鼻子使劲的嗅了嗅:“殿下这是受伤了吗?”
我狠狠地稳了稳心神,“没有,不过刚刚吓着了!”
顾轻狂撩起衣袍在我的面前盘腿一坐,“顾某陪殿下坐在地上好了!”
我冲他扯出一抹微笑,跌坐在地上,顾轻狂眉头轻挑,让我望着他的眼神,凝住了………
顾轻狂仰望天空,还记得前些日子,顾某抱您回来街上碰见的那三个人吗?
“如何了?”我淡淡的问道,眼眶跟着发红起来,心中的绞痛跟着有所缓解。
顾轻狂道:“他们要出城,被禁军拦下,被皇上请进了皇宫!我去觐见皇上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如仙人般的男子,声音如潺潺流水一般动听的人,进了皇宫,犹如进无人之地一样,闲庭信步!”
如仙人般的人,声音如潺潺流水般动听……
是羌青……
他回来了,他进宫了,他出现的这么及时,是因为楚玲珑和姜致臻被姜翊生请进了皇宫,所以他才会出现的这么及时……楚家人,护短……
“皇上现在无暇管于我,我请旨带邕城军回邕城,皇上答应了,明日我就要启程去城外三十里,带邕城军回邕城!”顾轻狂说道,说完过了许久,又问我道:“殿下该何去何从?京城现在查的越来越严!”
姜致臻和楚玲珑,我的母妃被姜翊生请进了皇宫,他们相斗,幕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后……
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他们都是我恨的人,他们如何厮杀争斗,跟我有何干系?
我眼神无比的坚定,对顾轻狂道:“帮我带出城!”
顾轻狂沉默了,昂头望着天空,慢慢的舒了一口气:“好,我带你出城,谁让我长得和南疆先王模样相似呢!”
秋风吹过,寒意袭来……
顾轻狂找到一具尸体,身形与我差不多,张大嫂帮忙穿上那件嫁衣,顾轻狂对我说:“我会把这个尸体埋在护城河里,五日之后,可以浮上水面,这具尸体的脸,会被护城河里的鱼儿,啃食的血肉模糊!”
我颔首,心中一片荒芜,我的母妃假死离开皇宫离开我,我现在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也要用假死离开这个曾经恨不得逃离,中间恨不得向往,现在又恨不得逃离的地方………
顾轻狂后半夜,把那具女尸背了出去,放进了护城河里,他回来的时候,我坐在桌前怔怔地发愣……
他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拿?在行宫里的东西……我思来想去想到李瑾铺给我的烟火折……
烟火折在我的梳妆台上簪花盒中,顾轻狂二话没说,狂奔出去,一个时辰之后,我的簪花盒,他顺了两盒口脂……
然后摸着后脑勺,有些悻悻然的说道:“殿下,其实我们邕城军挺穷的,我瞧你屋子里好东西不少,顺手顺了几件,您不介意吧?”
我看得出他带了一丝不安,不过更多的是轻狂无比,虽然看似有那么一抹悻然,我把那两盒口脂推到他的面前:“一片价值千金,里面还有不少,这两盒卖掉,绝对会让你好好滋润一阵子!”
顾轻狂抓过两盒口脂,左看右看:“殿下,这是说笑吧?就是女子用的口脂?一片价值千金?”
“无量阁的亲吻,不知顾将军可有听说?”
我的话一落,顾轻狂把两盒口脂往怀里一塞,裂嘴笑道:“殿下,多谢了!”
我望他不语……
清晨天不亮,跟顾轻狂出城,才知道他带了几十号人马过来,每个人都登名造册,我穿着邕城军服,城门口在盘查……
盘查的人员竟是浅夏和麦穗,我的心越发沉,姜翊生为了让我不出城,派他们两个来查,浅夏知我各种形态……
派他固守在城门口,我便插翅难飞……
顾轻狂偏头看向身后的我,小声道:“殿下,顾某即收了您的银钱,自然会带您安全出城!”
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自信,难道就是因为在我的右脸颊上涂了厚厚的锅底灰?
清晨出城的人到不少,顾轻狂把手中的出城折给守城卫一看,他们倒是规矩,立马让道。
顾轻狂扬起马鞭,腿脚踢在马腹上:“驾……”
马儿慢慢的向前奔走,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旁边的浅夏神色幽紧,正在向我这边张望……
在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的时候……
一声马匹嘶鸣声响起,紧接着从我们身后窜出一匹马,马背上的女子,狠狠的扬着马鞭,马上发了狂往城门冲去……
女子脸上带有面纱,马儿狂奔之中,身后的青丝飞扬……守门城的人来不及阻止,女子就策马闯出城去……
我从来不知道浅夏一激动,声音很是尖锐,对着城门口的人大喊道:“快去拦着她,不得伤着……”
浅夏第一个翻身上马追去,守城人紧接着个个翻身上马,去追那女子……
顾轻狂扬起嘴角,吹起口哨:“小的们,跟本将军出城,回咱们的邕城老窝啃馒头吃喔喔去了……”
我看着远方绝尘而去的马背上的女子,顾轻狂在三十里外扎的营地,与那女子奔去的地方,背道而驰,截然相反……
我虽身体不适,三十里并没有歇息,直接来到他的军营……来到他的军帐之中,刚坐下,哇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我的样子让顾轻狂吓了一跳……连忙吆喝着要去找军医,我用衣袖擦着嘴角的鲜血,阻止他道:“不要紧的,等会我自己自行离开,不会拖累于你!”
顾轻狂看了我半响道:“你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就这样离开,我敢保证,你走不出十里路就能死在路上!”
“不用担忧会连累于我,今天出城的那个姑娘,会甩开所有的人,没有人会知道你跟我走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迁徙回邕城,走在路上排队都能排到邕城去!”
我眼帘轻颤,顾轻狂丢下话道:“你好生在我的营帐中休息,没有我的命令没人敢进来!”
营帐内简单肃清,我瞧了瞧,顾轻狂便亲自端来水,把水放下,他转身又出去了……
洗净脸上的锅灰,摸着自己脸颊上的舍子花,若是没有这朵花,他们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我?
其实也没有所谓了,本就命不久矣,找个地方,度过二个月也就什么不恨了,也就什么都不怨了!
全身提不起来力气,就着顾轻狂的床铺,半躺着下来,身体蜷缩,紧紧的抱着双臂……
无助凄凉,孑然一身……
在军营之中,收拾行囊,整军待发,用了五日,五日内,我基本上日日泣血……
身体越发虚弱,甚至还吃不下东西,顾轻狂急得上蹿下跳,仿佛在军营之中,他那脾气异常火爆……
揪着自己的头发,狠狠的瞪了我两眼,拎着吃食,出去痛骂了伙夫,我很想阻止他,却发现原来大声说话,都变成了奢侈……
甚至从第一天开始躺在床上,就没起来过,顾轻狂上窜下跳,是因为整个军营里就我一个女子,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我……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又不得不给他添麻烦,他甚至暗骂自己,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本以为捡到一个宝贝,没想到捡到一个祸害,果然好奇害死人,本将军一世英名,早知道还不如流放寒烬呢!”
第六日,全军开始出发,顾轻狂面色沉静,道:“护城河的尸体漂了上来,不多不少,正好五日,皇上在朝廷之中震怒,把谢家除了皇后外满门抄斩,皇后被贬中幽宫!”
我嘴角惨白似雪,目光平静,“顾将军,这些跟我没有关系,姜国长公主,南疆太后尸体在护城河里找到了,不是吗?”
顾轻狂炯炯有神的双眸,停留在我的脸上,“叔父说,越是漂亮的女子,心肠要是狠起来跟她的漂亮一样漂亮!以前我不相信,看见殿下,我信了!”
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谢谢顾将军的夸奖,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许不用撑两个月,半个月,到时候劳烦顾将军,给我寻一个小溪流水,风景较好的地方埋下去!”
顾轻狂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抱起我就走,“得罪了殿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某深知这个道理,若是哪一天殿下后悔了,可要好好在皇上面前替顾某美言几句,让皇上封顾某为天下大元帅什么的,也是美事一桩!”
就算他的怀很暖,就算他的人长得很像南霁云,可是他终究不是他,个性,说话的语调,排除长相之外,没有一处像他的……
顾轻狂从来只是骑马,这次为了我,却是弄了一辆马车,马车停留在营帐外,顾轻狂直接抱我进了马车……
惹得他的左右前锋,哈哈大笑的取笑于他,他下了马车,直接对着他的左右前锋一顿暴打,然后直接坐上马车,亲自驾着马车走在队伍的中间……
三十万人行在路上,场面壮观极了,步兵,骑兵……
邕城为京城三百里,每日行走八十里,我基本上没有力气出马车,马车摇摇晃晃……
顾轻狂也越发急躁,对我的身体,他找了军医,军医替我把完脉之后,直摇头……恼得顾轻狂拎起军医的衣襟,把他直接扔下马车!
迷糊之中,有人在抚摸我的脸……
我以为我大限将至,却听见顾轻狂狂暴的声音道:“到底能不能医?你不是号称什么神医?好不好给句话行不行?”
一声女声响起:“说你急躁得像头熊,你还不相信,等会我给你开点巴豆,好好拉一拉,省得火气这么重!”
顾轻狂咬牙切齿道:“冬葵子,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赶紧给本将军滚蛋,别在这里耽误本将军的时间,看到你就心烦!”
那个叫冬葵子的女子,她的手正在描绘我脸颊上的舍子花,“顾死熊,是不是在找死啊?本姑娘现在不是在把脉吗?你眼疾看不见啊?”
顾轻狂口气不善道:“把脉有你这样的?脉长脸上来了,你摸人家的脸做什么?”
冬葵子口气比顾轻狂的口气还要不善:“望闻问切,外行了吧你,我怎么认识你?我要去南疆的,你把我半道上叫回来,我很想下一把毒药把你毒死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庸医!”
“给我闭嘴。”冬葵子一声吼道:“没看见我正在想办法把她脸上这朵花给清理掉吗?这么大一朵花,京城到处贴着找她的告示,你也不怕惹祸上身,真是三天不下药,你就上房揭瓦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