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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的皇城大内,正在举行朝会的明堂之中,
一身披甲戎装的执金吾张恭行,站在数人合抱的黑漆楹梁大柱下的帷帐后,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和打量着,那些正在觐礼的朝臣们。
张恭行乃是前朝那只“羽林孤儿”的后裔,也是乙未之乱的初始,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存在。
“羽林孤儿”的概念可以上溯到光宗皇帝的泰兴年间,但是起渊源,却是始于安史之乱中。
因为当时开元年间的潼关大败之后,虽然长安成立还有若干,拱卫天子的北衙六军,但长期养尊处优在京师而日益驰废的他们,在遇到敌汛的时候表现的实在过于不堪,居然是在敌人威胁面前,从军营里一哄而散或是跑到街面上去城市抢劫。
最后能够护送玄宗皇帝及太子王公大臣一行出奔西狩的,只有羽林大将军陈玄礼麾下勉强拼凑起来的千余兵卒而已。
然后才有路遇万里归国投军的梁公,就此收拢残兵为天子断后,大破叛军的追骑,又于马嵬坡镇压了,因为饥饿和怨怼引发护驾各军的逼宫之变。
因此,被脱难的开元天子当场委命为左龙武中郎将,尚以年幼的雍国公主羁縻之,总制御前护卫事而一路护送入蜀;也由此开始了后来一系列的轰轰烈烈的传奇故事和经历。
当然了,到了此时此刻,北衙六军之名在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只是后来开元天子中途退位为太上皇,以太子亨为新君奔西北而别开朝廷,以总领天下勤王兵马事。自此形成蜀中******与平凉朝廷,很长一段时间并立的局面。
因此,梁公在蜀中取其田土财赋,而广纳关中流民,择选健儿勇士重新编练了左右龙武军和左金吾卫的资序,为太上皇屏护左右。并以此三大军序为根基,力图克复经略关中和山南东道。
乃至成就了日后南征北战,东平西讨而灭国无算,海内海外拓土万里的不世和赫赫功业。
而肃宗在西北平凉,以追随的扈从子弟重建了羽林军,又前来勤王的西北边军中,择选精锐变作神武、神策诸军。
自此经过数年的征战往复,关中光复而叛军西窜,南北两代天子相继移驾还都之后,拱卫大内的力量,也就变成了北衙八军并立而轮流宫禁的格局。
然后又有肃宗皇帝宠信的内官李辅国,另建英武军和射声队为大内警掖,外以察事厅为爪牙刺探京中,堪称权熏一时;
后来更是乘肃宗病中,内勾连张皇后把持和闭塞禁中,外援以手中兵权的两大藩王,发动夺宫之变而意图另立他君。
被梁公及时扑灭事败之后,得以太子身份继位的光宗皇帝,痛定思痛之下开始大力整顿北衙各军,而废止宫禁名下那些诸多名目的武装序列。
这才形成了龙武军出自关中屯户,神武军出自西北边军选锐,神策军出自勤王各军健儿,羽林军选自京中勋贵子弟等,北军中的几大源流。
这时候,光宗皇帝才开始考虑,效法前代肃宗与玩伴王忠嗣的故事,推而广之将那些为国死难的军将孤儿,给收拢起来养在宫中成长,作为东宫的扈卫力量。
在后来泰兴改新的一系列大政当中,固然是革新汰弊的是国事走向中兴,但也触犯和许多旧有势力的既得利益。
于是最终酿成了激变,以逐渐失势的权宦鱼朝恩,勾连子乾元新政到泰兴改新以来,被严重削弱的山东七大氏族,以晋阳王氏为首的河北当地顶级门阀和实力派,发动了洛阳城中的布置,而对刚刚巡幸到此地就粮的光宗皇帝,悍然发难而围攻于宫城之中。
这时候,以勋贵子弟充任的羽林健儿,再次暴露出其软弱和动摇以及不堪大用的一面,反倒是那些被随行从驾的孤儿军,却成为拼死抵抗护卫皇帝的最后一道中坚力量和防线。
他们和敌人死战在一起的尸体,几乎堵塞了宫门到过道的每一处位置,最终为天子争取到足够的时间,退入圆壁城中,也等来忠于王事的救驾大军。
是以经此一役后,这些孤儿军的幸存者都得到了大任和重用,就变成名正言顺的羽林孤儿,成为左右羽林军中世世代代,最得天子信任的中坚力量。
然而正所谓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就是这些世世代代被放在离宫行在里,从小培养长大的羽林孤儿;最终也成为乙未年间,那位“疯帝”孤注一掷发动反扑,而诛灭当权的京畿梁氏一族的基本武力和最初的凭仗。
因此,在乙未之乱最疯狂的时代,这些形同“助纣为虐”的羽林孤儿也成为了,被各路军马疯狂报复和残杀的疯帝一脉,带进历史尘埃的陪葬品。
因此,在承光帝受伤再次重建的羽林孤儿,不过经过历代的时过境迁,这些羽林孤儿效忠的对象,已经被鹊占鸠巢的换成了摄政一族,而成为大内天子最严厉的看守和锁链。
因此,在多年前的那场洛都惊变当中,他们这些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被安插在宫门守卫当中的羽林孤儿,就发挥了极大的用处;
不但拼死破坏和阻断了,那些利用大摄入内觐见为名,私下幽会和临幸某位妃主的机会;而勾连内宦和宗室突然暴起发难的两学士官生们,试图乘机劫夺和袭杀大摄的企图;
最后还利用已经占据了宫城大内的对方,内部的优柔寡断和各种意见不齐,酣然发动突袭而从他们手中夺回了,作为统一行事的重要象征和大义名分的前代天子,让对方所占据的局部优势,被彻底被翻转过来。
最终在城外重新召集而来的大军面前,迅速走向了败亡的深渊。
因此在戡乱评定的事后叙功,他们这些残存下来的羽林孤儿,无一例外的都得到和破格提拔和外放重任。
张恭行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在无数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表现,被赐予了当权一族的荣耀之姓。而还有另几位立了大功的同伴,更是成为大摄亲口应许的养子。
而他的现今任务,便是负责保护(监视)那个年幼的女帝日常周全。
现在又多了一项临时的使命,伺机将天子送出城去,乃至送到河北去,当然了如果路上有任何的妨碍和意外,他则会成为给予天子最后体面下场的那个人。
但是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更想做的是上战场去与那些南蛮子真刀真枪的厮杀,堂堂正正的建功立业;而不是在这里守着个人物无害的小动物般的天子,仅仅获得一个勤勉忠守的嘉勉和评价而。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有些烦躁的,瞄了眼那个御座上娇小的身影。
虽然为了安定人心起见,例行的朝会就一直没有中断过;但是在没有摄政出席的情况下,这种定期的朝会活动,也就失去了真的意义和作用了,而变成了某种充作排场和走过场的虚应故事了
毕竟谁都知道,这个国家真正的权力中枢,其实是在总天下兵马大元帅府那边。
因此,能够站在这里陪着那位身不由己的少年天子,一板一眼的进行着名为“朝会”的过家家游戏,也就是那些已经被闲投散置或是边缘化的臣子和官员了。
当然,在他熟视无睹的视线中,某些人也籍着朝拜的礼仪,再次完成了与天子身边的接触和情报交换。
因此,在朝会结束的不久之后。
“最新提出的补充条款。。”
随后兵部尚书杨嗣,也得到从弟杨璟恢复的讯息。
“以南朝天子迎娶北国帝君,完成皇嗣一脉的合流。。”
“愿意保扶帝君的旧日臣属,可酌情保留相应品秩的优待和爵禄。。”
“如此甚好。。”
杨嗣缓缓道。
“只是余还有些不够安心的地方。。”
“兄长这又是为何。。”
杨璟惊讶的问道。
“执政那边素来善于藏拙,事事多留有一手。。”
杨嗣皱着眉头到。
“数十年来,也不知道多少人栽在这上头了。。”
“若是不能够确认,那边实在是后手尽出而再无保留。。”
“我辈又怎敢安然若泰呢。。”
“兄长说的是。。”
杨璟表情严肃的应声道。
“此事关系实在太大了。。”
曾几何时他们这些皇道派,可是能够与那些统制党人,分庭抗礼而不分上下的存在;然而经过这些年的变乱和动荡之后,现在却已经凋零的不成样子,而只能从敌国那里寻求帮助和保全自身的契机了。
也让他们认清了一个事实,什么心机和城府,什么地位与权势,都要靠武力才能支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