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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问你,我和母妃待你如何呢?是我母妃说胡太妃性情乖张,有时候甚至会苛待于你,所以才在太后娘娘那里求了情把你转了过来。可是你做了什么呢?”
即便是再压得下火气,谈起这些事情,花解语还是觉得有股热流从腹腔处涌了上来。
她的十指搭在了桌案的边沿,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有些微微的发白。
“奴婢,奴婢……”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我今天会因为瑞兽的事情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觉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花解语的性子一向是淡淡的,很少会有这么疾声厉色的时候。可是此时,她的语调很明显地表明了她此时的状态。
“奴婢自调来了这里,确实受了公主的诸多照拂,包括是母亲和幼弟,也受了公主的很多恩惠,这些,每逢十五探亲的时候,母亲都会和我说,她说,弟弟很喜欢公主送他的书本和木马。”
长青就这样跪伏在青石板铺制而成的地板上,她的头压得低低的,大概真的是有了些许的悔意,所以嗓音里面带着哽咽。
“可是,是长公主暗中控制了我家人,所以奴婢才不得不屈从于她,若是我不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奴婢的家人一定会凶多吉少的。请长公主看在长青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放长青一条活路吧。”
说着,长青的上身便直直地俯下去了,额头砸在地板上,有几声咚咚的响声。
“长青以后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个弱女子,不必像诸葛先生一样。”花解语喝尽了茶盏中的茶水,直勾勾地看着长青的头顶。
“长青,你听过一句话吗?”
长青以为自己得了希冀,那双眼睛里面一下子盈满了亮光,由于激动的缘故,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马上就多了几道的纵横出来。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句话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都是极其正确的,不是悖论。”
长青的眼睛里的光芒一瞬间就熄灭了,她的身子险些整个儿都俯啪在地面上,由于身子颤抖得厉害的缘故,连头上那些简单的饰品都散落了一地。
“你的母亲和幼弟我还会如常般帮助。但是宫规如何,你是知道的,对吧。”
一股莫名的心悸就这样涌了上来,花解语压了压袖口,才觉得自己的心境平和了许多。
“你先出去吧。”
花解语摆了摆手,翻开了手边的小册子。
大秦的宫规严谨,有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严苛二字。这样子虚乌有卖主求荣的行为,惩罚一般是乱棍打死。
实际上,花解语答应了料理她的家事,便是一种极大的恩惠了。
从前不争不抢任人宰割的时候,花解语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足以让他真正感觉到难过的时候,可是现在,当她笃定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的时候,每一步都是挣扎。
花解语更加清楚的是,这些都仅仅是开始而已,这样的开始简直是让人绝望。
傅颜收到花解语感谢信的时候,已经几近黄昏,帮忙递来信件的是一个小太监,一副低眉垂眼的样子,可是也看见了傅颜眉眼处的松动。
这位太子太傅,即便是进宫当值也是一身的素色衣裳,一开始宫里的人都觉得是一种不敬,后来居然也奇怪地迎合了他的审美。
此时他正翻着一沓的纸张,表情有些许的严肃。
那上面的字迹有些……不忍直视,大抵是某个要强的宫妃,硬把哪位小皇子的涂鸦之作送过来的吧。
“大人,这封信件是七公主送过来的,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务必要拆开来看,奴才这就告辞了。”
话毕,小太监便躬身退了出去,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他的嘴角有些轻轻地翘起,毕竟他们这样郎才女貌的组合,走到哪里都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纸张是寻常的白纸,丝毫没有寻常女孩子用的花格子那样俏丽的心思,不过这也符合花解语一贯的性格。
傅颜打开了信纸,一行行俊秀的字便落入了眼帘。
话里话外的都是些客套罢了,无非就是因为瑞兽猫的事情表达一些谢意,真正让傅颜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笑意的。
是白纸上一行又一行的簪花小楷,这样的字体女孩子用实在是最合适不过,尤其是……花解语。
傅颜也有些怔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也会觉得这个人的特别出来。
……
大抵是今天一天坐在这里值班,所以精神才有些恍惚吧。
傅颜把信纸封了蜡放好,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换班的时辰。
厚重的木门被打开,傅颜一推开门,便发觉花解语眼睛里面的笑意,也直直地撞在了他的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花解语的眼睛里看到的,居然是深深的落寞。此时已经是日头将近,何况他陪太子时,这个闲职的地点,本来也就没有多少的人会路过。
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白。
不知道为什么,傅颜关门的动作一顿。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就关好了门转过身来。
花解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在心里涌起了大片的委屈,她下意识地扶住了行礼的这个人,反应过来便赶紧退后几步。
“太傅赶紧起身,解语此次来独独是为了感谢您的。先生实在是不必如此拘谨。”
傅颜就这样站在这里,他的头上有一个翠绿色的玉片,花解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也会注意到这个。
但是……她确实是注意到了,他的每一处细节。
“我……我本来是写了感谢信,还想着等到下次宫宴,挑一些别致的礼物送过去。可是……马上又觉得如果此次不是你帮忙,我不知道会落入什么样的境地。所以,才觉得是当面道谢才会更加有诚意些。”
花解语是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裙,披着大氅便跑出来的,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公主出门,需要换一套正式的宫装。
她以前也很注意的,没想到居然到了今天,她也会有这样失仪。
可是傅颜就站在她的对面,这件水蓝色少女系的裙子,便直直地入到了他的眼底。
“长青是跟着母妃和我已经三年的丫头,可是因为这件事情,她由此丢了性命,我和花拢蕊之间的矛盾,又上升了一层。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你把长青杀了?”
“我……”花解语抿唇,意思到自己无法瞒着傅颜,只得一声叹息:“我让她称病,送到了宫外,便对外称病死了。”
“我就知道如此。”
“我没办法做到取她性命,毕竟她也是身不由己。”
傅颜扫了花解语一眼,没有评价。
“太傅,你说人活在世上,就没有能顺着自己意愿一辈子的,对吗?”
“此话怎讲?”
“缘儿只是一个小猫咪而已,我刚抱住它的时候,它才刚刚足月,为什么即便是它,也会遭此命运,如果不是听了你的话,现在就真的如了那些人的愿。而这些,都是因为我没有看清楚自己宫里的人。”
话里是明显带着颤音的,说明了花解语的后怕是怎样的强烈,她甚至是立住了脚跟才没有让自己发抖。
而傅颜就这样站在她的对面,默不作声。
良久,他终是启唇:“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会再有停下来的可能。我知道你即便是说了这些话,对于长青,你还是愧疚大于憎恶。”
傅颜就是这样,平日里一言不发,在关键的时刻却是一击必中的主儿,花解语被他这样盯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这样流出泪来。
她慌乱地去抹了几把,毕竟今天已经足够丢人。
素色的锦帕递过来的时候,花解语抑制住了大哭一场的冲动。
“瑞兽这件事情,是太后娘娘无意中帮了大忙,所以公主今天感谢的对象,好像是错了。”
“你和长公主,不管怎样都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所以在这个时候,太后娘娘的意向是很重要的。”
抱上大树好乘凉,傅颜的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今天的嗓音里面有些难得的憋笑,便有些……调皮的意味了。
花解语觉得自己低落的情绪有些小小的回升,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最近她这样奇怪的状态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宫门那里快要下钥了,在下先行回府,七公主也快回去吧。”
花解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傅颜转身的动作,连带着是他冷冽的背影。
花解语这才觉得,她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到这里来,到底是有多么的荒唐,大概回去之后又免补了母妃的一顿数落……
不过瑞兽一事总算是过去了,也算是有惊无险。
花解语在回去的路上,时候不早,天边已经有了些隐隐的黑色,层层的云雾铺在上面有些许的阴郁之感。
洁白的汉白玉上面居然铺了些红色的绸缎,花解语一个闪身,这才没有撞上这副銮驾旁边的宫女。
和寻常不同的是,这副銮驾遮掩得密密实实的,即便是前头的宫人手里提着灯盏,可是花解语眯了眯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现在这个时辰,注意养生的女子大概都已经睡下了,可是他们这个样子明显是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花解语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匆匆便路过了。
她只是隐约看到了随形的宫人里面,有一个人眼睛红肿得厉害,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在这宫里,需要的便是管住自己的嘴,花解语很是明白这一点,可是当她回了住处,还是不免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