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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雨下下停停，虫影渐少，蛙声稀疏。
几声狗吠之后，世界安静了下来了。
打开夜钓灯，一束蓝光斜斜指向水面的鱼漂。
一切静待水下的鱼上钩。
猛然间，鱼漂上浮两目。
重量沿着钓线和钓竿迅速传递到了叶庆平的手上，他毫不犹豫地提竿。
安静的水面被鱼挣扎着划开，钓线牵引着鱼划出一道不规则的水痕。
这条可怜的鲫鱼一定还在迷糊中，或许三秒前它还在庆幸无意识巡游中竟然偶遇可口的美味，而现在，它成了叶庆平的战利品。
叶庆平得意地笑起来，摸出一支烟点上。他平时从不抽烟，唯独垂钓的时候烟不离手，烟雾缭绕中，他说道：“除了筹备上市之外，世纪阳光下一步的工作重心放在哪一块啊？”
“当然是鳌头湾项目！”卫世杰毫不隐晦地说：“靠常规发展，资金回笼的速度太慢。银行那边，也很难再贷出多少钱，所以，我一直琢磨着走上市融资的道路。只是，有点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想好了？”叶庆平说：“鳌头湾项目前期资金压力很大，后期开发可能也暂时没有什么利润。”
卫世杰说淡然道：“公司只要开一天，就要做生意，不亏就是赚了吧。”
别看卫世杰说得挺轻松，但内心里却有一种打碎了牙往肚子吞的苦涩。
那天与楚天舒谈话之后，卫世杰第二天就请了专业策划团队做了一个测算。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初步估算，按青原地产放出来的风声，仅地价就要两个亿左右，还不包括后期开发的费用，整个项目实施完成，需要十个亿左右。
这几乎就是世纪阳光目前的总资产，也是卫世杰的全部身家，砸进去，什么时候能回本，策划团队也说不清楚，稍有不慎，就会倾家荡产。
照当前的形势来分析，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其实，本地不少老板笑话卫世杰，并不是说他的筹备上市，而是笑他要接鳌头湾这个项目，完全是自不量力，蚍蜉撼树，妄想天狗吞日。
叶庆平说：“鳌头湾这个项目，确实风险很大，尤其是在关键时刻，鲲鹏实业还落井下石，狮子大张口。”
提起鲲鹏实业，卫世杰就是一肚子火，他狠狠地吐出一句话：“像这种毫无社会责任感，唯利是图的企业，总有一天会栽大跟头的！”
这种话，叶庆平不会接，他话锋一转，说：“但凡青原市的公司上市，我作为市委书记都会全力支持，尤其像世纪阳光这种为城市发展甘于奉献勇于探索的企业，政府一定会为你们创造条件，给予最大限度的扶持。”
“多谢叶……老费心。”卫世杰说。
叶庆平接着说：“政府即将出台一份《青原市政府关于鼓励企业上市的暂行办法》，简副市长已经组织研究，拟出了几个版本，正在征求意见，这份文件你看到了么？”
卫世杰坦然道：“我请老楚帮我拿到了一份，已经看过了。”
“针对现在拟出来的几个版本，谈谈你的想法吧。”叶庆平弹了弹烟灰，说：“没关系的，我们就是闲谈，有话直说就是了。”
叶庆平可以说是闲谈，卫世杰可不能当真这么认为，他思忖了一会儿，说：“现在一共有三个版本，后两个还不错，写得比较具体。”
叶庆平面无表情：“你是说第一个版本不行？为什么？”
“在您面前，我实话实说。”卫世杰鼓起勇气，说：“第一个版本里空话套话多了些，没有多少干货，唯独比较具体的，就是说企业上市成功，政府将奖励两百万。”
叶庆平没有回应卫世杰的话，却岔开了话题，说：“夜钓可比大白天钓鱼麻烦多了，既考验手艺，还得准备更多的器材，就像咱们这一趟，不仅有常规的钓竿、钓线，还要备上手电筒，发光管以及电子夜光漂。”
卫世杰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您什么时候有兴趣，我来准备就是了。”
“呵呵，我不麻烦你麻烦，终究还是麻烦。”叶庆平接上了一支烟，又说：“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垂钓高手，他夜钓的器材很简单，从不使用鱼漂，按照行话，就是无漂钓。”
“没有鱼漂怎么钓鱼？”卫世杰很惊讶。
稍有垂钓常识的人，都知道鱼漂的重要性。
鱼漂是垂钓时鱼咬钩的讯息反映工具，人们通过鱼漂的起伏，判断出鱼吃食的情况，从而决定提竿的时机。
由于夜钓的特殊环境，不少垂钓爱好者还装备了特制的电子夜光漂。
叶庆平说：“无漂钓我也是见人家玩过，自己没尝试过。”
卫世杰说：“改天我们也可以试试！”
叶庆平点头，说：“据那位高手说，在流动的江河湖泊中夜钓，由于轻重缓急难以把握，看漂不那么清楚，即使有各种发光管和电子夜光源，往往也很难发挥它们的特有功能，既然这样，不如试一试无漂钓，就凭手感钓鱼，因为钓线在流水的推动下，会绷得较直，有一种拉动感，只要鱼咬钩，其力量便会很快反应到竿上。”
卫世杰哦了一声，听叶庆平这么一说，他感觉无漂钓还真有些道理。
“我从无漂钓中悟出了另一点。”叶庆平说：“在某些复杂的环境中，不要设置那么多条条框框，就凭感觉办事，反而是上策。”
“就说我们将要出台的鼓励企业上市的文件吧。”叶庆平继续说：“把具体政策都白纸黑字写清楚，反而没有了运作空间。而空话套话，你可以理解成什么话也没说，也可以理解成什么话都说了。例如，上级部门有规定，某项税费最大优惠幅度不超过10，青原市出台的文件能写20吗？如果那样写，不是明目张胆违规吗？要是写给予最大幅度的优惠呢？肯定没有违规，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却保留了弹性。”
如今的卫世杰已是一点就通，他立刻领悟过来，叶庆平这是在借无漂钓讲那份看上去空话套话连篇的文件。
比方说，文件中有一句典型的空话套话：市级各部门要立足实际，大力支持拟上市企业的发展，怎么支持，支持到什么出程度，文件里都没说。
正因为如此，才留下巨大的运作空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