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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瑿愣了一下,她只以为婵衣没有见自己,不过是维持胜利者的姿态罢了,可这会儿再看她说的这些话,却让朱瑿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关心,她忽的想起来之前她们还都未曾出阁的时候,她跟婵衣闺中情谊颇好,她不止一次的受过婵衣伸出的援手,只是她们的感情,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说来惭愧的很,我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你,这些年你在川贵过的好不好?”朱瑿本来是不想叙话家常,只想将自己的事情说完就走的,可这会儿看见婵衣这样关切的看着自己,她又有些惭愧起来。
“有好,也有不好,事情太多,反倒不好用一个好或者不好来形容了,倒是瑿姐姐你,身子可调养好了?”婵衣没忘朱瑿的身份,不论朱瑿今日过来有什么目的,但总归不是跟她闲话家常。
朱瑿回来云浮城里,大家看她的眼神不是躲躲闪闪,就是带着深意,一些地位太低的女眷,不敢凑到她跟前来说三道四,只好拿眼神不断的在她身上来来去去,而一些地位高的夫人太太们,又总是拿了长辈的架子与她说道这些事儿,不是劝她不要心急,就是劝她想开些,亦或者是用了各种偏方给她,生像是她有多稀罕怀个子嗣一般。
如今在婵衣这里,听着婵衣关切当中还带着淡淡的疏离的话语,她觉得简直是亲切极了,忍不住便娓娓的将自己受到的委屈都告诉婵衣。
“……原本我是不想与他一般计较,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可偏偏他不这么思量,总是将我想成心思歹毒之人,后院儿里头一拨一拨的进人,那些金陵城的女眷们都在暗地里看我的笑话,我心里头的苦楚又有谁知道?”
说到最后,朱瑿泪盈余睫,直让婵衣听得眉头紧皱:“这事儿即便是淑妃想压下去,但皇上总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太后娘娘怎么说的?你遭了这样大的罪,就罚一个闭门思过就完了?”
前头的事情婵衣不清楚,后头关于四皇子的惩处,婵衣却是听说过的,婵衣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忍不住就愣起神来,到底是朱家不将朱瑿当一回事儿呢?还是朱家在皇上那里已经失了圣心,导致朱瑿遇见这样大的委屈都能蒙混过去?
朱瑿一边儿摇头一边儿抹泪:“皇上倒是责令他到家里来登门道歉,可家里祖母也好,祖父也好,又有谁敢真的给他难堪?便是连重话都没有说,便那么轻拿轻放了,却将我落了一个里外不是人,孩子掉了,罪责都在我的头上,那可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舍得……”
哭哭啼啼的样子,让婵衣不由得心中生怜,她许久没有与朱瑿说过话了,朱瑿想必是压抑了很长一段时日,没有人能够让她倾诉这些痛苦,她才会一看到自己,就忍不住倾诉起来。
“瑿姐姐,这些事儿总该有个章法,若是瑿姐姐还想要与他过下去,这些事情应该早早的解决了,方能往后没有疑虑的过下去,否则夫妻两个生了二心,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婵衣的劝解,朱瑿自然心中明白,可她一看到四皇子那么一副等着看她好戏的模样,就觉得火冒三丈,哪儿还有功夫与他谈论这些,何况重要的是四皇子也一直没将她这个王妃当一回事。
“你有所不知,王爷他并不欢喜我这个王妃,他如今正张罗着纳侧妃的事儿……”
“那瑿姐姐你自己呢?你还想不想跟他过日子了?”婵衣发觉朱瑿的情绪很低,似乎先前存着的那股子精神,刚刚发泄一番之后,都静寂了下去,如今活脱脱的怨妇模样,让婵衣心生怜意。
朱瑿摇了摇头:“便是不想过也得过,哪儿有和离的王妃?历朝历代根本没有听说过。”
婵衣倒是没有想到她还存了和离的念头,只不过确实像朱瑿所说的一样,并没有和离的王妃,只有病故或者暴毙的王妃。
“好好过日子有好好过日子的法子,若是瑿姐姐没想要再跟四王爷过下去了,也自有分居的办法,只不过到时候苦的就是瑿姐姐了。”
婵衣想来想去,主意倒是有,只是怕出了这个主意之后,事情会弄的不被掌握了。
朱瑿却眼睛一亮,急切的看着婵衣道:“什么法子?我真的是一天也跟他过不下去了,若是能有法子不与他一同过日子,我可得好好的谢你!”
婵衣叹了一声:“法子倒是有许多,无非就是瑿姐姐去庙里清修,或者说搬到庄子上养病,从此再不管王府里的大小事务,总归日子是人过的,过不下去了,也只有自个儿找乐子。”
只是这么一来的话,朱家跟四皇子的联姻就名存实亡了,朱瑿再不管四皇子后宅的任何事情,只是挂着四王妃的名头,往后无论是四皇子做什么,她都不参与更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四皇子若是也有这个意思的话,想必也会是极为赞同。
朱瑿听了这个建议之后,越想越觉得可行,脸上的死寂像是瞬间便消散下去,看着婵衣的眼睛里满是感激:“到底还是你主意多,若是给我自个儿,只怕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根本做不成这些事儿。”
婵衣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朱瑿这些年都经历过些什么,竟然能够将她自个儿折磨成了这样。
“往后的日子里头,瑿姐姐要好好保重自个儿身子,无论遇见什么事儿,活下去才是最当紧的事儿!”
婵衣所知道的是,既然楚少渊有了打算,那么四皇子那边儿就讨不到什么好处,而朱瑿跟着四皇子,夫妻一体,四皇子没有便宜可占,朱瑿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她能够念着以前的情谊来与自己辞行,自己叮嘱她这两句也是应当的。
朱瑿反倒笑了,只是笑容里的苦涩之意,让婵衣看得直心酸。
“保重身子也只能是说说罢了,我今儿过来,本不是来找你倾诉这些苦水的,你我虽然不是一同长大,但自我从清河县来到京师之地,也就只有你对我最好,先前选妃的事儿,我是怕你跟我有了一层隔阂,所以才一直不敢与你联络,到后来我们又都各自嫁人,到底不是从前那样了,我就更不好与你来往了,这次临行之前,找到你,是想托付你一件事儿。”
说着,朱瑿抬起头来,认真的凝视着婵衣,脸上的郑重之意,让婵衣忍不住也沉下眸子来。
“瑿姐姐,你且说,我若是能帮,定然会尽量帮你的!”
朱瑿摇了摇头:“这件事儿只有你,只有三王爷能做到了,四王爷他,并不是什么心性好的人,我娘家已经折损进去了,父亲临去之前曾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朱家的血脉,我来只是想托付你,若是能够,便抬一抬手,给朱家留个后,我在江南会好好的替你祈福的。”
朱瑿言辞恳切的求着婵衣,让婵衣有些不好推拒,这种分明她什么都没做,可却能够决定别人生死的感觉,有些太不好了,婵衣压下心头的那点不舒服,点头道:“万不会有这么一天的,瑿姐姐且放宽心就是了。”
实则婵衣这么说,也只是说说而已的,朱瑿心里如何不知道,她来这一趟,原本就是想要求楚少渊,求婵衣,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得给朱家留个后的,如今婵衣同意了她的要求,她也就再无所求了。
“那我便在这里谢过王爷了,此去天高路远,往后咱们就再也不见了!”朱瑿站起来,迎着仰面洒下来的阳光,冲着婵衣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灿烂,让婵衣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仿佛又回到先前的时光,朱瑿跟她还是云英待嫁之身,两人手拉着手游园子,说到往后夫君的样子,朱瑿未语先羞,平凡的相貌上,却有着少女特有的娇容,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欢喜起来。
“瑿姐姐,”婵衣忙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你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好好的,要坚持活下去!”
朱瑿笑着点头,重重握了她的手一下,在婵衣的视线当中,转身离开。
婵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园子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不复当年了。”
午休的心思被打破,婵衣索性不睡了,让锦屏去准备车马回一趟娘家。
“王妃,上一回您回去,老爷跟您就闹的有些不太……”锦屏是担心她这一趟回去之后,再跟夏世敬起争执。
先前婵衣刚回来,并没有直接回娘家,而是回了毓秀园这里,在这里耽搁了有将近十天左右,才有功夫回了一趟娘家,在娘家她险些被气炸了,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信上说的,谢氏给夏世敬纳的那些莺莺燕燕,跟夏世敬自个儿找的那些狐媚子,整个后宅当中,都是那些人的足迹,她这个王妃回去之后,那些人不认识她也就罢了,甚至还以为她是新人,上来打压她。
当然也是跟她自个儿没有让丫鬟随行有关系,她是想去兰馨苑拿点东西的,所以便没有特意让丫鬟们跟着她,身边只有一个锦屏在,而锦屏向来就不是口齿伶俐的人,加上当时她还没有开口让锦屏处理这些事儿,所以锦屏跟她几乎是冷眼看着这些人作妖。
后来知道了里头的事情,那些妾室也好,通房也好,个个都吓得哆嗦,她当即就要处理那些人,但夏世敬回来的巧,看见她跟那些妾室们争执,常年以往累积下来的不忿,让夏世敬当场便发作起来,拿捏着父亲的威严,硬是梗着脖子,没让婵衣动那些人半下,直将婵衣气得不轻,之后便一直没回去过。
想到这件事,婵衣眼睛里有着深刻的冷意:“父亲他不要脸,母亲跟祖母还要呢,他若是还敢让那一府莺莺燕燕的玩意儿端到台面儿上来,我便敢将那些人都打卖了!”
“可是,您到底是个晚辈……”锦屏没有将话说完,但意思却表露无疑。
婵衣是个晚辈,又是女儿,即便是对自个儿父亲房里的事儿再不满意,也实在是不好伸手过去料理那一屋子的人,可婵衣却见不得夏世敬对谢氏那样冷落,即便这些人都是谢氏自个儿招到府里头来的,但养狗还希望狗能看家护院儿呢,这种反咬自个儿主人一口的狗,养来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全都打发了重新养一批的好。
“我做不得主,祖母总不会也做不得主,祖母上一次是不知道,这一回我好好儿的跟祖母说道,想必祖母也不会不给我这个安亲王妃面子。”
即便是夏老夫人再不舍得自个儿的宝贝儿子,也得看看孙女的颜面,让人知道了孙女的父亲是这样的不着调,只怕往后给孙女婿,也就是安亲王爷的名声增添累赘。
婵衣自从前一世以来,就一直知道蛇打七寸的道理。
到了夏家,夏老夫人之前身子一直不好,即便是婵衣回来,也只是起身拉着婵衣的手说了好长一会儿话,便又倒头睡去了,这几日婵衣请了名手给夏老夫人瞧病,许是药效管用,夏老夫人这些日子身子轻快了不少。
见到婵衣过来,笑吟吟的将人拉到身前:“上一回你回来,祖母都没好好打量你,眼看着是越来越好看了,身子可好?”
无论夏老夫人问什么,婵衣都笑着一一应答,有些事情太过险要,她便都略过中间最可怕的地方,直接说了结局,让夏老夫人一边儿拍着胸口一边儿道:“还好没事,还好没事,不然祖母这颗心可要跳出来了,一会儿给佛祖上两炷香,祖母这些年的供奉算是没白烧。”
婵衣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笑了,祖母这些年一直给她点着长命灯,她都是知道的。
“祖母,我上次来看见咱们家里多了好多人,我觉得人有些太多了,想跟您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