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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馨园。
两个时辰接到皇后懿旨,又接到皇上圣旨。前一个赏赐一堆的东西,后一个……就呵呵了。
木宁夕站在曦馨园门旁的假山上,远眺十丈之外的晚香园。假山不足十五尺,却能将附近的六个园子看得清清楚楚。
“公主,刚刚接圣旨时,你没看到乐月瑶的脸色,像吃了隔夜饭一般难看。”青线拿来一件披风为木宁夕披上,边系带子,边扭头瞧上两眼,冷笑道:“她也有今日,哼!”
“自作孽不可活。”
木宁夕幽幽叹气,向身后看了一眼曦馨园,繁花似锦、树翠草青,十几个颜色鲜艳宫装的小婢女们边干活边嬉戏,偶有几个会偷瞄假山这边的情况。
“那几个是乐月瑶新送来的,定是不安好心。”
青线也发现那几个鬼鬼祟祟偷瞄的小婢女,恨恨地说:“看来那日寿五爷发威的情景,她们忘得一干二净。”
“寿王爷发落只是一时的惧怕。现在他不在别院里,何惧之有?”
风起,木宁夕拢了拢披风,看着晚香园里掌起了烛火,照得通明。而乐月瑶正气咻咻地站在园子中央的空地上,指着搬运十几口大箱子的小婢女们喝斥辱骂。
“公主,我们就放任这些小婢子们在园子里放肆吗?”
“再等等吧。”
木宁夕长叹,想要清除暗中监视她的眼线们就要从源头制止,而那个源头并不是乐月瑶。仰望黄昏的天穹,晚霞似锦,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凄凉。
“公主,你看!”
青线突然抓住木宁夕的手,另一手指向晚香园中,玉环怀中抱着一个木匣子。
“那会不会是红线所说的药匣子?”
“应该是吧。”
木宁夕淡淡一笑,大眼睛里闪着得逞的光芒。
傍晚来这里吹冷风,守株待兔快一个时辰,双腿都站麻木了,总算没有白费她一番苦心。那药匣子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放十瓶药丸。
算算日子,正好是一年的量。
“青线,我们回吧。全身冷得发抖,回去要好好泡个热汤暖暖才行。”
“好。公主,奴婢扶你。”
看乐月瑶住到仆役房,木宁夕并不觉得自己有出口恶气的感觉。相反,更担心乐月瑶会狗急跳墙,惹出更多的麻烦来。至少,在司徒天逍没有回到汴州城之前,木宁夕希望平静的过日子。
青线一步一步扶着木宁夕走下假山,轻笑道:“南晋皇帝真有趣,一道圣旨写得简单明了。”
清清喉咙,学着康公公宣读圣旨的样子,说:“朕听闻西都郡主脸伤痊愈,又得狂病。言语冲撞皇后犹不知悔悟,朕令其面壁思过。恐其狂病又起,即刻迁至仆役房,直至病愈。”
“哈哈哈,真是痛快呀!”
木宁夕瞥她一眼,“快住嘴吧。被人听去,小心下一个面壁思过的人是你。”
“是,奴婢定会把嘴巴闭紧,不惹事生非。”
青线扶着木宁夕回屋,又一面吩咐外面的小婢女们去烧热水。
“红线和紫线去了哪里?一日都不见她们。”
被青线服侍更衣,木宁夕才想起已经一日没有看见另外两个婢女。
“她们出去为公主置办东西了,听闻骆公子留下一张单子,让她们三日内为公主添补全。”
“有这等事?”木宁夕慢步走向耳房的沐浴室,小声说:“她们为何没有向我禀告?”
“谁说没有禀告,是公主的心思全在晚香园,哪里听见她们说过什么。”
青线轻笑,扶着木宁夕坐入浴桶中。她抓来一块绫帕子,为木宁夕小心地拂着花瓣水。
“你去吧,让自己一个人呆会,想些事情。”
“是。”
青线退去,木宁夕闭着眼睛靠在桶沿。想着等红线和紫线回来,趁着乐月瑶搬去仆役房,各个东西都没有摆放整齐,正是偷药匣的好机会。
不知道那药匣子里有多少能毒死人的东西,也许还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呢。
木宁夕浅浅的笑,她第一次不会因为身怀神偷技能而感到羞耻,也第一次不会因为这个羞耻而愤恨继母的恶毒。
冷风中受到的寒气从皮肤的汗毛孔里渐渐浸出,一道暖流在全身各个地方滚动着,舒服得像睡在云端。
不多时,最后一丝意识渐渐缥缈,木宁夕仿佛升到半空,躺在一朵白云里。鸟瞰世间万物、人生百态、名利追逐。
她似乎成为一个世外隐士,对名利淡薄、对情爱淡薄。
木宁夕梦见那座梅花林,看见一身甲胄的司徒天逍就站在梅林之中。他全身是赤红的血液,他表情痛苦的向她伸出手,嘴巴动着在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爷?司徒天逍,你要去哪里?”
木宁夕伸出手,惊慌地跑去想要抓住司徒天逍的手,可是……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分离得更远……
“公主!快醒醒!”
忽然,青线一道惊慌在大叫声,惊醒了木宁夕。
此刻她躺在屋内的榻上,全身湿透,仅穿着一件雪白里衣。而榻边,青线、红线和紫线急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我梦见司徒天逍,他全身都是血。”
木宁夕神志恍惚,被青线扶起来喝些温水。
“哎哟,吓死奴婢了。”青线叹声,心有余悸地说:“公主,你泡个热汤怎么就睡着了呢。好在红线和紫线回来,奴婢刚好进去禀告。不然……哎呀,真是好险呢。”
“水暖,人便会放松。一放松自然想睡,你不能愿我呀。”木宁夕为自己开脱,换上红线拿来的新里衣。
青线无奈地闷笑,“公主,你从小跟着少爷跑到飞狐岭后山的湖里戏水,本是最熟水性的人,今日竟险些被沐浴水溺死。日后说给少爷听,非招来他一记嘲笑不可。”
“你说我最熟水性?”
木宁夕惊讶,她前世是旱鸭子,连公共游泳池都没有进过。而原主宁儿原主宁儿自小便学会戏水,而且据青线以前所说的,飞狐岭很高,有泉、湖、潭不计其数。
既然原主宁儿熟悉水性,她又为什么在京郊行宫的臭湖里被溺死了呢?
真相到底是什么?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萦绕在木宁夕心头。她眉头紧锁,明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榻角的一处,神思早已经脱出这座屋子,回到京郊行宫西北角的那个臭湖里。
木宁夕不断回忆着自己是如何挣脱半僵硬的牛皮绳,然后抓住一根半腐朽的木桩。系牢木桩的麻绳早已经腐烂,她咬痛嘴唇保持清醒,身体随着木桩的上升,渐渐浮出水面。
之后,便是被守在岸边焦急寻找的红线和青线救下,合力抬回小院的屋子。
“红线,青线,那一日你们为什么会离开我的身边?”
木宁夕没头没尾地问出来,青线不明白地摇摇头,红线却反应极快。
“公主,那日是玉珠骗我和彩儿一同到含芳阁取东西,说是南晋皇宫里送来的粳米。”
青线恍然大悟,道:“是是是,那日我和红线被留在含芳阁足足一个时辰,后来发觉那里的小婢女们神色不对,才急急忙忙赶回来。”
“那就是了。”
木宁夕长叹气,原主宁儿的死亡真相终于揭开了。
宁儿并非溺水身亡,而是毒发身亡。
从和亲队伍离开西都国的第一天,乐月瑶就给宁儿吃野菜粥。而那粥里有蛇毒,令宁儿每夜子时全身僵痛难忍。
那一日红线和青线被骗去含芳阁,乐月瑶带着玉珠和玉环到西北角的小院抓住宁儿,强迫她吃了蛇毒丸,再将宁儿绑在大石头上沉入冰冷脏臭的湖里。
寒冬的冰湖连韧性极佳的牛皮绳都能冻成冰绳子,何况是吃过蛇毒丸的宁儿。蛇毒首先麻痹神经,令人僵硬不能动。
宁儿,只能心怀诅咒,含冤而死。
“不管未来有多么长的时间,只要乐月瑶一日没有得到报应,我便一日不让她安生。”
木宁夕恨地咬牙切齿。她会为宁儿报仇,让乐月瑶得到应有的惩罚,以慰宁儿的在天之灵。
“公主,你在想什么?”
青线拿来干净的棉帕为木宁夕擦拭长发。
“刚刚所说的事情,你们全都忘记。还有我熟识水性的事情,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木宁夕叮嘱,三婢女虽然不明白,但仍点头应是。
“红线,紫线,你们去买了什么,一整日不见人影。”
木宁夕故意将话题扯到红线和紫线的身上,分散刚刚的凝重气氛。
“骆公子此次回来,正是主人吩咐他为公主添置几件夏衣,还有轻罗小扇。又命骆公子准备一些冰块存在庄子里,以备夏暑难耐,让公主乘凉。”
“在那么远的地方,又要时刻警惕敌人进攻,他还要分心挂念着我,真是难为他了。”
木宁夕心里感动,司徒天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尤其在这个男权的时代,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
即便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在丈夫面前亦是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
论起妻德,她应该不算是合格的正室夫人的人选吧。
木宁夕自我嘲笑,但她本性如此,估计再难改变的。司徒天逍若喜欢就要一直喜欢下去,否则她不介意成为南晋国第一个“休夫”的女人。
“紫线,我的那封信,骆名流有没有送出去?”
“当夜已经派人送去贝州。”
紫线恭敬地回禀。
木宁夕点点头。记得红线说过,石梅山庄的火漆印比皇宫的八百里加急还要快,算算日子也该到司徒天逍的手中吧。
想到自己写的信内容就觉得有趣,不知道司徒天逍会不会被吓到。还有,她是第一次用毛笔写字,而且简体字居多,不知道司徒天逍能不能参透信中的意思。
繁体字啊。其实她是老手,平时练字体的时候模写最多的是繁体字。只是,她故意让司徒天逍郁闷一下。
可惜啊,看不到他第一眼看信时的丰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