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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苏珝错的时候,他依然站在城头,目光远眺,只是嘴角处却溢开了一丝笑容,像是等待的人终于归家一般温柔。
“云穹在哪里?”苏珝错望着白玉容归,脸上的情绪有些失控,她不得不冷着声对白玉容归问道。
嘴角刚起的笑意随风而散,白玉容归淡着眉眼转身凝视,“你是为了云穹而来?”
“我是为了纤阿而来。”
“纤阿?”白玉容归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名字是她身边的那个小宫女,也是云穹放在她身边的那颗棋子,“她如何了?”
“被主逼死。”苏珝错的声音没有变化,只是眼眶的红色更是鲜艳。
白玉容归对苏珝错的了解,比纤阿更甚,她的情绪起伏他不问也能知晓,此刻的她悲伤至极,心头必然是凝着一股对云穹怨恨才眼巴巴的赶来。
她的脸色还未恢复,依然是那身心力竭的苍白之色,肩头处隐隐沁出了一丝血迹,似是伤口再次崩裂了。
怕她会再次受伤,他向她伸手,轻声道:“你若还信我,我便带你去见他。”
下方的温陌君不知两人在谈什么,体内的内力又被鬼诣封存,调不出来,心急如焚,眼看着白玉容归对苏珝错伸手,心头怒火滔天,却无可奈何,“阿错。”
苏珝错这时才低头看了一眼温陌君,脑子里纷乱着苏蔓吟对她说的话,以及最后关头他以身护着苏蔓吟的那一幕,心海起伏之际,她用着交代的语气道:“我会回来的。”
说完,她伸出自己的手交到了白玉容归的手中。
白玉容归温醇一笑,目光瞥向脚下的温陌君,善意的提醒,“诏月陛下,这里可不是诏月,请谨言慎行,这里……”他指着城楼,继续道:“可是十分危险的,你们还是稍安勿躁得好。”
眼看着两人一人白衣清灵,一人蓝衣似仙,相相离去,温陌君只觉得心头剧痛非常,但是他揪着衣襟不动,阿错说了她会回来,那他便在这里等着。
寒烈等人在温陌君后方,看不见他脸上渐显的惨白,见温陌君不曾有动作,也安静的跟在一策,身心却提高到最高警戒,以免对方耍诈突击。
白玉容归知晓她重伤未愈,牵着她的手飞掠在层层宫宇之间,眼底与心头都是难以言明的欢畅。
很快,两人便来到景国的主殿,白玉容归没有惊动外面守候的人,直接拉着她从窗户中蹿了进去。
云穹此刻正在对一张山河地图仔细研究着,听闻窗头的动静,也没抬头,只是用着不满的声音道:“容亲王,你何时才懂得尊重本皇子。”
然而白玉容归的声音未响起,一股杀气便扑身而来。
他应对极快,一手撑在放置地图的桌边,凌空翻滚,便躲开了。
站定之后,他目含杀机的望向来人,却见来人不是白玉容归,而是苏珝错。
她脸色依然苍白,却提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凝气再发。
“庄妃娘娘,这是何意?”云穹一边躲闪,一边出声询问。
“纤阿。”苏珝错轻吐了两个字,让云穹瞬间明白。
两人的身影不断的出现在殿中的各处角落,白玉容归事不关己的从容站立,还时不时的向云穹投去似笑非笑的目光。
云穹被苏珝错强攻不弃的杀气所逼,一个反身便捏住了她手中的刀运力一震,刀身尽断,“庄妃娘娘,纤阿是本皇子的人,是断断不能背叛本皇子的,一旦有不忠之心便是这个下场。”
“她如何不忠了?”苏珝错扔开断柄,准备再攻。
白玉容归来到她的身旁,按下了她的手,轻声道:“且听他一言吧。”
苏珝错的内力被他抚掌间化解再聚难,只得放下怨怼。
“既然是一个好棋子,那便不能有私怨私念,她对你的尽忠本皇子可以不计较,但是她对其他人的私念本皇子却不能忽视。”云穹说着,目光落在苏珝错身上,“庄妃娘娘应该比本皇子更加清楚,情动于女子该是怎样的翻天覆地,这便是本皇子防止纤阿叛变最好的办法。”
苏珝错气极,上前揪着云穹的衣襟,“可是纤阿不是棋子,她是人,她有七情六欲,她有喜怒哀乐,你知不知道?”
“纵然你以为本皇子的手法不干净磊落,但是你要知道若是纤阿的身份暴露,她的下场会如何,你能护她一时焉能护她一世?你能护她暂时无事你能护得她躲开所有的明枪暗箭,而且本皇子不是没给她机会,是她自己坚持如此,而且她走时,神色还算安详,这已是本皇子最大的容忍。”
云穹的话,虽然无情,但是还是有着一丝仁心,纤阿的身份暴露,不说温陌君会如何,就说其他的将士必然会对她有所改变,轻则便是言语戳伤,重则便是生死相向,那些人都是纤阿细心照顾过的人,他们的伤害自然比起其他人来得凶猛。
而且回宫之后,自己的处境怕都是艰难的,若是被苏蔓吟知晓,在诏月又是一番暗流涌动,她未能能护纤阿安全,而且甚至连她的安详估计都保不住。
“那你为何没想过成全她?”即使如此,苏珝错还是不能接受纤阿被活活逼死的事实。
云穹听后却放声笑了,笑苏珝错的天真,“庄妃娘娘以为本皇子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退路,本皇子成全她,谁又会成全本皇子!”
利益相争,权势相夺,历来都没有成全二字,仅有的便是对方伤他一寸,他必狠决的毙杀对方,否则安能有今日与她争辩的自己。
苏珝错无言以对,权术相谋,想来只有生与死两个结局,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是披着其他人的血衣而活着,踏着其他人的尸骨而步步青云,这是古往今来从未变过的道理。
是她想得太简单。
“容归,你也是如此,是吗?”她目光转向白玉容归,似悲似静。
“是。”白玉容归点头,如他们这样的人都是这般活着的。
话已至此,苏珝错知道多说无益,无法易地而处,便不会知其悲哀,只是心头依然悲凉一片,忍不住望着眉眼平淡却死寂如水的两人,低声道:“难道除了杀死对方,杀死同伴,你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白玉容归与云穹同时望向苏珝错,她脸色惨淡,白得刺目,白得惊心,在她那双蓄满了悲伤的眼中有着某种希冀正在剥落崩析。
两人皆是一震,而后白玉容归快一步走到了她眼前,将自己的身影分毫不留的灌入她的眼中,仿佛是要阻止这片溢彩的流逝。
“美人儿,若是你我皆是寻常人家,自然不会经历这些,只可惜你我都不是。”
这是两人再分道扬镳之后,他第一次唤出这个称谓,曾经苏珝错以为如白玉容归看似翩然实则冷漠的性情下,她断然不会再有今日再闻这声昵称的机会。
“早在当初你入宫前,甚至在更早之前,我曾再三的追问你,你可做好了准备,你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那么今日我再问一次,你我的约定是否还在?”
当初两人就是一心以灭诏月而相遇,他心头的恨,与她心中的怨结合在一起,构成了诏月难逃一劫的宿命。
那么如今的他们,是否还能继续之前的诺言。
是否还记得,他曾倾尽一切的相许承诺。
苏珝错望着目光中隐藏着无数她难以辨别的深沉情绪,心头寸寸荒凉。
温陌君那一声又一声的“阿错”不停不歇的耳边回荡,让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白玉容归静默的等着。
云穹望着羁绊深厚的两人,想要插话却发现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他与白玉容归缔结盟约,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然而他与苏珝错之间的那点关联已在纤阿死后化为乌有,仿佛两个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世界,是敌是友都不再重要。
然而,真的不重要?
“容归。”苏珝错久思之后,抬起了眼眸,那眼底依然借着一层难以挥去的暗色,“给我三日,三日之后我便告诉你,我的决定。”
“为何是三日?”白玉容归好奇。
“因为在这三日之内,我想弄清楚一件事。”苏蔓吟的话已经将前因后果浅显的解释了一遍,但是其中仍有她百思不解的地方,她想去找苏闻谈谈。
以前不曾将这一切看入眼中的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身处其中,而且越缠越深,这种无力感,这种茫然感,让她无法再坐以待毙。
“好。”白玉容归没有犹豫,点头许诺。
这件事他可以再纵容他一次,但是其他的,他不会再退步。
苏珝错转身望着云穹,低吟道:“四皇子,纵然纤阿只是你的棋子,但是本宫请你去看看她,不要让她认为自己是叛徒而迟迟难以安息。”
纤阿说过云穹对她有大恩,她宁可自裁也不愿背叛他,可知她十分在意他的看法,这样一来她可早早安息,而自己也算是为纤阿做了一件事。
“好。”云穹意外她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心下没有迟疑,反而欢愉的应承。
“如此,本宫便谢过了。”苏珝错轻轻福身,颔首谢道。
“庄妃娘娘客气。”云穹颇有君子之风的拱手回礼。
苏珝错再侧头看白玉容归之时,他正好望着霞光万丈的天际处,怔怔出神。
察觉到她的目光,白玉容归微微低头,垂下眼帘遮去了那片倒影在自己眼底血色艳靡,攀着她的手道:“还是我送你出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