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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
牧渔之城。
海龙宫。
四下无人的宫殿内,遥遥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操!”一瘦高男子怒气冲冲,指着鎏金宝座上寂如死水的矮胖男子,骂道,“我秦惠要回不夜城,你凭什么拦我?!”
那秦操咳了一声,缓缓抬眼,道,“我何时拦你了。”
那秦惠冷哼了一声,“你派人守住我的住处,还不是拦我?”顿了顿,失笑道,“亏我念及兄弟之情毅然决然同你来这牧渔城!而你现在却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
静默良久。
“是海藏英要拦你。”秦操眉间甚乏累道。
“海藏英拦我,还不就是你秦操拦我!……”那秦惠嘀咕道。
“我是秦家人。”秦操冷冷地盯着孤零零的殿上人,眸光仿佛要把该人刺穿,又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家。海藏英只是一个外人……”
那秦惠半信半疑地睨了他一眼,说,“我要回不夜城。”似乎是有些赌气的意味,“牧渔城这鸟地方,我吃什么都水土不服!”
幽幽地一声叹息。
“你把一半秦家人都带来了牧渔城,少我一个,也阻挠不了你的宏图霸业……”那秦惠又小声嘀咕道。
出奇地。
那秦操仿佛不耐烦一般地朝外扬了扬手,不发一言。
秦惠眉头一皱,想说不敢说,声如蚊蝇,道,“介儿死了,你别太伤心……”
“不伤心?!”那秦操登时拍案而起,额角青筋暴涨,大叫道,“我秦操就这么一个儿子!!”接着眼底一黯,满目血丝,恸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晋连孤狗娘养的,欺人太甚……”
秦惠又讶然又失落,说,“你……唉,认命吧!无论如何,这不夜城的城主都不再是秦家的了……”
那秦操敛眸深吸一口气,强自定了定心神,说,“要我秦操天天在楼啸天的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话音一落,只见一巨影霎时从鎏金宝座后闪出。
未待殿上二人反应过来,但闻“嘎吱”一声,一颗新鲜人头随即从那宝座上滚落下来。一道血痕,横跨十几层高阶,就这般绵延到那秦惠的脚边。
一双失焦眼眸。
一双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眸。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
那对眼眸无力地歪斜在地,呆呆地注视着殿里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
“二,二哥哇!!!……”
那秦惠“哇”得一声,呕得胃里翻江倒海。
宝座边不苟言笑的巨影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这一幕,忽觉耳畔掠过一丝风,说,“你来晚了。”
扭头望去,原是海藏英。
那海藏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惜道,“鄢于段啊鄢于段,你下手也忒狠了点!”
确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活人头颅生生掐碎拗断,眼连眨都不带眨,纵观天下,都未必有几人能及他鄢于段!
“你不是忍他很久了吗?”鄢于段笑说。
那海藏英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叹道,“为了从这厮嘴里套出龙骨的下落,可折了我不少鲛兵呀……”刚要继续说,突然被另一人打断。
其实除了海藏英和鄢于段,大殿里还能有哪个另一人?
“海……海城主……我,我能走了吧?”
那秦惠怯怯地缩着脖子,口角污秽不堪,露了两只眼望着宝座边二人。
在等回答。
海藏英点了点头,说,“当然。要不是你吊着秦操,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那秦惠身躯一颤,满额冷汗,四肢犹如僵了一般吃力地往门口走,姿势极为可笑。
“别忘了告诉楼啸天,”海藏英抻长脖子喊道,“龙骨和北海,都是我海藏英的!!”
哈哈一笑。
鄢于段眼睁睁看着那姿势可笑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帘内,问,“你真让他走?”
海藏英点了点头,眼底滑过一丝阴笑,不疾不徐道,“牧渔城里的秦家人,总不能都死了哇……好歹给人家留一点根……”
偌大宫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酸臭。
海风,更烈了。
自入深冬后,不夜城的雪就未曾停过。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清一色的银装素裹,冰寒料峭。
而无忧和萧肃赶至不夜城的时候,碰巧赶上雪势最小。
只不过那是几天以后了。
“大师兄,你先回夜宫吧。”
灰蓝苍穹下,空旷大街上,二人一前一后,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或许是感觉累了。
“你……要去哪?”萧肃疑惑地转身盯着她。
无忧强笑了笑,说,“我想去买几盒水胭脂。”
“苗师弟现在应该在早训吧……”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无忧低头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指,不敢注视那跟前人,说,“我不是去找苗大哥……”
萧肃点了点头,依旧有些迟疑,说,“那间客栈多半是生死门为了掩人耳目,而开在碧山脚下的,我马上回去让师父通知无名派。”顿了顿,接着说,“他们的话,你别多想……”
“大师兄为何不问我饮血镯的事?”
一时间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都叫人捉摸不透。
“我心知你是怎样的人。”
“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样的人,大师兄又怎么会知道。……”无忧苦笑道。
萧肃轻叹口气,柔声说,“买完胭脂后早些回来,好好睡上一觉。”
无忧点了点头,嘴唇苍白至极。
然后一人继续前行,一人原地不动。
无忧就这般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发热。她几番欲言又止,眼睁睁地盯着那逐渐缩为一个渺小墨点的背影淹没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他们间的距离,隔得越发长了……
大概是天未大亮。
红井巷。
往常早早开门的倚红阁仍沉睡在杳无人烟的寂静里。
几乎无声无息,一人影霎时翻墙跃过,轻轻落地。
薄薄的一层积雪,像是刚刚有人清扫,院子两旁堆着小山峰似的雪堆。
无忧眉头一皱,不禁回头望去,霎时满面惊讶。
“姑娘为钱而来?”
说话这人,正是不久前见过的小凤仙曹金凤。
无忧摇了摇头,忙不迭要开口辩解,只见那曹妈妈面容颇憔悴,抢言道,“倚红阁不开了,没什么银子可偷。”说罢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
“这院子里的人呢?”无忧问道。
那曹妈妈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说,“你是谁……问这个作甚?”
无忧登时恍然,脱口而出道,“我几个月前来过你们店里,是你们掌柜的同门师妹。你……不记得我了?”
“以前生意那么火热,掌柜的朋友客人多了去了,我哪能记得……”那曹妈妈咕哝道。
无忧怔了怔,但闻面前人一边扫雪一边说,“你呀,别来我这找什么掌柜的,什么疯女人了,倚红阁关了,自是再没什么掌柜的了。”
“疯女人?”无忧反问道,“什么疯女人?”
那曹妈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还能有谁?你来这院子找谁,谁就是疯女人!”
无忧简直一头雾水,问,“跃冰姐不是好好的吗……苗大哥为何要关倚红阁?他不是最爱水胭脂吗……”
一声冷哼。
“我们掌柜的将那女子视若珍宝,悉心呵护不说,还费力求药解她蛊毒!倒头来却她叫捅了一刀!没落一点好,白瞎了良心哪!!……”
话音一落,无忧冷不丁身躯大震,失声道,“苗大哥被跃冰姐捅了一刀?!”
那曹妈妈气犹不平地瞅着她,说,“是啊,生死未卜。”
“他人呢?”无忧急问道。
幽幽的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你问完了?”那曹妈妈咳了几声,仿佛烦了一般,说,“问完了快走,别搅了我的清净日子。”
“小凤仙,”无忧将这三字咬得极重,笑说,“二十几年前的胭脂楼……应该无人不识小凤仙吧?”
那曹妈妈面色一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你到底是谁?”
无忧眼眶不由自主地模糊,她强压着颤音,说,“廖一清是我爹。”
谁知……
“你胡说!!!”那曹妈妈登时火冒三丈,连连指着无忧鼻子,眼前发黑。
无忧一个箭步抄过去赶忙扶着那几欲晕厥的半老徐娘,泪光闪闪,说,“我爹当年为了你离家出走,廖家人不认你,我认你啊……”一个“娘”字,呼之欲出。
那曹妈妈听罢笑得花枝乱颤,冷冰冰地注视着她,说,“我曹金凤,从未说过要进廖家门!就算我曾经怀过廖一清的孩子……”顿了顿,哽咽道,“我苦苦等了廖一清那么多年,他要是想让我进廖家,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我爹死了……”无忧哭道。
犹如五雷轰顶。
那曹金凤眉头一皱,仿佛听不见似的,道,“你说什么……”
“我爹死了。被仇家杀死的。”无忧拭了拭眼泪,强自镇定道。
那曹金凤一把甩开无忧的手,莫名笑道,“我在不夜城四十几年,从未听说廖家有什么仇人。”细眯了眯眼,问,“你是廖裕昌那厮派来探我口实的吧?你告诉他,我的孩子早死了!廖家早就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