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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之滨。
祭龙镇。
石城。
一两鬓微白的矮胖男子正细细端量着手里的石雕。
是一条盘桓海龙。
“秦大长老!”突然响起一声浑厚的男子之音,略带些惊讶意味,“不对,鄢某人该称呼秦城主了。”
那矮胖男子暗自冷笑,挑眉轻作一揖,寒暄说,“鄢公子许久不见,越发风采了。”
“哪里哪里,”鄢于段挥手示意身边的侍从退下,眸光一闪,道,“我性子比较直接,向来不喜拐弯抹角。”顿了顿,继续说,“秦城主此番前来,可有要事吩咐?”
那秦操听罢摆了摆手,随意说,“为助你夺镇,藏英将他手里视如珍宝的一支鲛兵送于你,我秦某人半分气力没出,岂敢有要事吩咐?”
鄢于段“哦?”了一声,笑道,“难不成秦城主上我这喝茶来了?”
秦操随即哈哈大笑,叹道,“倒不是在鄢公子这喝茶,我啊,要随小儿回夜宫喝茶。”
一阵静默。
一丝寒光忽而掠过那巨人眼底。
“怎么,”秦操放下手中石雕,定定地仰头注视着跟前一言不发的人,冷笑说,“鄢公子不信?”
幽幽地一声叹息。
“我鄢某人不是不信,”那鄢于段倏然勾起嘴角,接着道,“我只是没想到秦城主这么快就弃明投暗了。”
“弃明投暗?”秦操反问道,“鄢公子的话说得未免重了些。”
那鄢于段冷哼一声,满眼不屑。
秦操泰然自若地瞟了他一眼,缓缓说,“此番去夜宫,是因楼、晋两家联姻,不过吃杯喜酒罢了。”
那巨影身躯一颤,狐疑说,“秦城主难道有什么谋划?”
秦操点了点头,笑回道,“还望鄢公子配合。”
说完深作一揖。
另一边。
天色向晚。
灰蓝的苍穹倒映在一派波光粼粼的汪洋里。
一信步走来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站在那石台之上,就这般一声不吭地盯着现下中央十分狼狈的三人。
“秦,秦介……”
方醒来的莫承才不经意回头瞟了一眼,登时吃惊不已。
“莫师叔,卢师叔,许久不见,近来可好?”那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浅作一揖,微笑道。
莫同忆循声而望,细眯了眯眼,亦是笑回道,“近来不好,以前很好。”
秦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被莫承才打断道,“叛徒!卑鄙……”
出奇地,那负手而立的清秀男子似置若罔闻,笑意不减说,“师侄自被逐出寒水门之后,安心养病。如今忽然得知二位师叔被困于此,便马不停蹄赶来相救。”说罢微微咳了几声,面颊泛红。
莫同忆眼底倏尔滑过一丝戏谑,道,“那就劳烦师侄救我们出去了。”
戛然而止的咳嗽声。
“其实师侄还有一事相求。”秦介轻叹了口气,语气惋惜道。
莫同忆眸光一闪,笑道,“秦师侄尽管说便是。”
当下莫同忆和莫承才两人只见那秦介眉头紧蹙,来回踱步,似有什么事游移不定。
终于。
“我第一眼见到柳儿,就很喜欢她。”
话音一落,莫同忆不由地一怔,但闻那秦介满眼柔情,继续说道,“那日怪我一时心急,铸成大错,幸亏行卓及时拦我,要不然的话……”摇了摇头,哽咽说,“柳儿既要成亲了,爹收到了请柬,也没有不去之理……我这次回夜宫,就是想好好祝福柳儿,还望师叔成全。”言罢深深一揖。
莫同忆不禁满心疑惑,面上却尴尬地笑了笑,道,“你一番心意,我们哪能阻拦你。”转念一想,问说,“怎的不见秦师叔?”
秦介倏尔抬头,回道,“家父去见鄢镇主了,让我先来接应二位师叔。”
莫同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一直没说话的卢有鱼忽而一声冷哼,道,“秦师叔勇闯虎穴,施救若此,真是感激不尽哪。”
一丝阴寒蓦然略过那年轻男子的眼底。
万里南疆。
风窟。
波澜不惊的水洼里,躺着几个半梦半醒的人儿。
不知谁“噗通”一个翻身,溅起了一堆水花。
无忧顿觉脸上被水砸得一阵火辣辣地疼,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脑海浑浑噩噩。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大师兄!!”她一个鲤鱼打挺,脚底一滑,重又摔落水洼。
这失声一喊,周遭即刻有了动静。
“小忧……”
这一唤,声如蚊蝇。
无忧暗自低喝一句,指尖立马蒸腾起一团氤氲白光,她细细打量着周遭,倏尔眉头一皱,惊喜道,“大师兄!!!”说罢似野马般朝那倚靠着洞壁的人儿狂奔过去。
“大师兄你没事吧?”她伏在那面色苍白至极的男子身旁,焦急问道。
“我没事……杨师弟他们呢?”萧肃吃力地拎起湿漉漉的袖袍,欲要拭去脸上薄汗,只觉额头一股逐渐蔓延开来的淡淡清凉。
无忧一边环视着水洼,一边为他轻轻擦着汗,突然“咦”了一声,道,“奇怪了,怎么不见杨大哥和谭师兄,难不成还被卡在……”
萧肃眉头一皱,打断道,“寻风珠落,风穴必出。”
无忧听罢冷不丁身躯一震。
“没成想那巫女果真将寻风珠给了我们。”
萧肃思索一会儿,自言自语说,“按理说寻风珠应该就在附近才是……”继而眸光一闪,注视着眼前心事重重的人儿道,“小忧,你身上的锦袋还在吗?”
无忧正自失神,突然反应过来,结巴道,“啊?啊……在,应该还在吧……”说完转身一番摸索,掏出了怀里湿漉漉的三只锦袋,一脸发蒙地递向了眼神一亮的男子。
“大师兄要锦袋作……”她还未将“什么”二字说出来,面色一颤,讶然道,“我竟忘了自己身上带着灵熏!”
萧肃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啊……”他一番掂量后随即拆开了一只锦袋,掏出了其中一块枯树皮般的干裂之物。
无忧好奇地盯着看了看,嘀咕道,“我还以为灵熏什么样呢……”
“没打开来看过?”萧肃问道。
话音一落,无忧立马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灵熏啊,其实是灵熏树果泡在麒麟血里风干所制。驱邪恶解百毒,发人精气……”
“好了好了,”无忧忙不迭打断道,“你快吃吧!”说罢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就那么几次没去藏书阁,没听你讲这些个神乎其神的东西……你得个空就要教育我一通,真跟老夫子一样……”
萧肃登时哑然,苦笑说,“你啊,还有脸跟我说就那么几次没去,你可是一次都没去啊……”说完将那手中物塞进了嘴里。
无忧偷瞄了一眼身旁人,只见他面色即刻红润,眼神熠熠,不可思议道,“神奇啊……”
萧肃一把拉她起身,敲了她一记脑壳,道,“天底下神奇的事儿还多着呢,你这就被唬住了?”
无忧“嗤”了一声,佯不屑说,“行行行,好好好,大师兄见多识广,师妹我井底之蛙……”忽而转念一想,疑问道,“大师兄你是怎么出来的?我记得你被……”
萧肃一怔,随即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了。”
无忧缓缓地点了点头,皱眉说,“那杨大哥和谭师兄他们在哪呢……我刚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洞口,真是太奇怪了……”她正自嘀咕,突然觉得胳膊一紧,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身旁人小跑起来。
水花四溅。
“大,大师兄,你干嘛?”无忧问道。
“水底有入口。”
“啊?!”无忧头脑空白地瞅了瞅面色泠然的男子,只觉脚底一软,整个人似被射中的鹰鸟般重重落向一片未知之境。
出奇地。
没有深水里的窒息之意。
亦没有坠落深渊般永无止境的呼啸风声。
只是须臾。
须臾之间,二人落地。
无忧慢慢地睁开眸子,眼前是男子颤抖的喉结,她咽了咽口水,脸颊一红,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周遭。
一条极其宽阔的暗道。
一成不变的,是一排排如若激进海浪般的奇峰倒耸。
无忧和萧肃二人当下立在暗道中间。
一头隐隐透着光亮,一头却是漫无边际的漆黑。
无忧下意识地要往那一丝光亮的一边走。
“走这边。”萧肃拉回她道。
“为什么?”无忧反问道,“不朝着有光的地方走怎么出去……”
“有光也未必是出口。”萧肃随即回道,语气异常冷淡。
无忧一愣,满脸茫然地问道,“大师兄你刚才怎么看出水底有入口的……”
一丝淡淡的笑意倏尔绽开在那张俊逸的脸庞上。
“水流。”
“水流?”无忧愈发狐疑了。
“我能感觉到有一个漂浮不定的小漩涡一直徘徊在水洼里。”萧肃得意道。
“这样啊……”无忧暗自嘀咕了一声,“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小漩涡……”
漆黑的暗道里,二人并肩行走,脚底分外湿滑。
“那是因为当时你的心思全在我身上。”萧肃笑回道。
无忧佯白了他一眼,殊不知脸颊绯红如二月桃花,低头咕哝说,“我担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