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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收起了最后一抹余晖。
三五成群散去的雪青色人影。
一满面沾沾自喜的妙龄女子挽着另一脸色铁青的女子的胳膊,笑若银铃,道,“小忧,真没想到我们俩能挤进最后一轮啊……”晋柳儿连步子都变得轻盈起来,走着走着眼看要蹦到天上去。
无忧亦笑了笑,叹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如果不是杨小涵先和宰治文硬拼了一番,单凭她和柳儿两个顽劣的小姑娘……思索良久,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晋柳儿翻了记大大的白眼,佯哼道,“要不是我给了那个宰治文致命一击啊,杨小涵就算再怎么硬拼也没用。”话是这样说,其实心里恍然,不过见眼前女子心事重重的倒想吹嘘一遍博其一笑,转念一想,满面笑容登时变为满面关切,问道,“小忧,你受伤了?”
言下之意……
无忧怔了怔,强笑道,“我在擂台上没动分毫,哪里能够受了伤……”说罢顿了顿,接着说,“可能是被大小姐你的寒水心法震了一下,”满眼饱含崇拜之意,“我胸口一热,内火都被你撩出来了!”
哈哈大笑。
一时间惹得周遭路过的人儿纷纷投来狐疑的目光。
但闻几个男子贼眉鼠眼地窃窃私语道,“哎哎,瞧那个晋家大小姐,还挺厉害的嘛……”,“那能有假?要是晋家当年没出那种事儿啊,现在执掌寒水门和不夜城的指不定是谁呢……”,“嘘!你小声点,也不怕人听见!!……”
晋柳儿笑容突然僵滞,继而一声冷哼,脸色甚是不悦。
无忧瞄了一眼一溜烟跑开的几人,干咳几声,佯随意道,“乱嚼舌根的话,别往心里去。”
“我才不气呢。”晋柳儿撇了撇嘴,眼神一黯,继续说,“要是天下人骂我一句我就气一次,从小到大,还不得气死了。”说罢粲然一笑,问,“小忧,我饿了,一起去吃饭?”
无忧摇了摇头,眼睁睁看着晋柳儿眸中期待如油灯熄灭一般,好言道,“我困了,先回别苑睡会儿,你和苗大哥一起去吃饭吧?”突如其来的耳鸣。
晋柳儿神色一震,小声嘀咕道,“苗大哥都被关了还怎么跟我一起吃饭……”
话音一落,无忧甩了甩头,几次定睛,顿觉浑身沉重有如灌铅,连近在咫尺的晋柳儿之语都听得模糊不清,忙道,“柳儿,你,你刚刚说什么?”
晋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轻拍了拍无忧的肩膀,心说现在告诉你也只能跟我一样瞎担心,回道,“我说啊,那你先回别苑,我自个儿去隅中吃饭。”
这回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的不适之感顷刻消失。
奇怪啊……无忧兀自嘀咕了一声,又和晋柳儿短暂寒暄了几句,便孑然从那落叶湖的羊肠小道往浣溪别苑的方向走去。
鲜有人迹。
凛冬将至的不夜城,北风呼啸。
随劲风席卷而来的红叶,扑簌簌地凌空翻滚。
一单薄身影,就这般湮没在触目惊心的满天烈红里。
无忧手落在腰间的青鞭上,埋头行路,不觉失神。
她脑海里忽地浮现出莫同忆授的几句口诀,又忽地浮现出荒林里紧紧依偎的那对鸳鸯佳偶,末了,将她脑海充斥的,竟是烈阳下,墨河边,那一个微如清风的拥……
心乱如麻。
“谁!”无忧蓦然回首大喝,环视四周,徒有狂舞红叶。
仿佛是极轻的脚步声。
难道她又听错了?
暗自咕哝一番,复又双眸疑惑地埋头行路。
十二夜宫,日出。
暮色降临前的灰白苍穹。
虽不比晴天白日刺眼,但现下门外的微弱天光,对在一派漆黑里挣扎了几天几夜的人来说,无疑刺眼异常。
一袭荼白素衣加身,两颊些微凹陷。
方要踱步,但闻一声惊讶的低呼,“大,大师兄?!”
循声而望,仍面有病色的男子亦是吃惊道,“心月?”再看向气色红润的年轻男子身旁,一楚楚动人的女子正自狐疑地打量着他。
“秀秀,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大师兄。”楼心月拉着女子几步向前,满面欣喜,后转脸注视着跟前男子,笑说,“大师兄,秀秀,你……应该记得吧?”依旧是不掺渣滓的澄澈双眸。
萧肃一怔,心内酸涩,佯笑道,“你小的时候就天天把秀秀挂在嘴边,我怎会不记得?”
话音一落,但见女子脸颊绯红,赧然低头一笑。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楼心月疑问道。他细细打量着面颊瘦削的男子,顿觉他身子十分孱弱,忙抓着男子手腕追问道,“爹让你回来,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晃,晃得萧肃眼前一黑,头昏眼花,霎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摆摆手应道,“说来话长。”
楼心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皱眉道,“大师兄为何不问我怎的提前回来?”
萧肃听罢一笑,打趣道,“我不问,你不也自己说了吗。”
幽幽的一声叹息。
“大师兄你有所不知,霍前辈和玉嬷嬷被杀后,我原是逃了的……”楼心月眼底一黯,接着说,“要不是爹差人穷追不舍,我也不会……”没有说下去。
“心月……”秦秀秀两眼含泪地注视着身旁男子,两个字已是哽咽。
“你见过师父了?”萧肃问。
楼心月点了点头,道,“爹说,无论如何,我和晋柳儿的亲,是成定了。”说罢身旁女子满脸惊愕。
相反,他萧肃却满脸淡然。
“那你打算怎么办?”萧肃此语一出,面前男子登时懊恼道,“大师兄,我能怎么办?!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又能和秀秀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一阵静默。
风声呜咽。
满地枯枝败叶的浣溪别苑内,隐隐凄凉。
灰白的苍穹不知何时陷入了浓重的灰蓝里。
无忧独身站在空荡荡的别苑里,突然觉得寒冷铺天盖地。
似是从骨子里迸散的寒意,一点一滴地蔓延到细枝末梢。
几乎咬紧牙关地瑟缩着推开房门。
是久违的温暖。
小圆桌上,一簇貌如玫瑰的殷红之花开得正盛。
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饶是平时连一丁点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无忧,此时此刻,恐怕只想把自己一层又一层地裹在被子里了。
未知铁牢内。
锦衣男子冷冷地斜睨着负手而立的矮小男子,暗自咕哝道,假惺惺的……眼神一凛,横脖子道,“要杀快杀!!”
卢有鱼冷哼一声,语气鄙夷道,“自作聪明。”
苗泠泠一声大笑,面色不屑说,“亏我奔着鼎鼎大名的寒水门来,没想到一个个师叔师父,这般地玩弄心计……”停了停,哼道,“五大家族绝后的绝后,被逐的被逐,说什么兄弟情义,说什么捍卫不夜城,说什么自强不息,呸!都是狗屁……”
卢有鱼身躯一震,额角青筋乱跳,敛眸调息,冷冷道,“你救不了她,休再出口伤人。”
苗泠泠笑得更疯了,眼底滑过一丝凌厉,说,“敢问卢师叔,怎么救不了了?不就是中了蛊术吗……”
一记白眼。
一声冷笑。
“你走吧。”说罢卢有鱼右手寒光一闪,捆在苗泠泠身上的粗链子“唰啦啦”散落一地。
锦衣男子满面狐疑,道,“要我走可以,把她也放了。”顺势指向纹丝不动的向跃冰。
置若罔闻般随即掉头就走的矮小男子。
“等等!!”苗泠泠霎时双眉紧蹙,急忙喊道,“卢,卢师叔……向跃冰她好歹也是寒水门的弟子,你总不能对徒弟的生死坐视不管吧?”他咬牙双手撑地,强自起身,顿觉眼前一片昏黑,眩晕不已。
“她被九幽鬼蛊控制了,你想让她活着,”卢有鱼哼了一声,不带丝毫感情道,“除非你毁了九幽鬼蛊。”
话音一落,锦衣男子身躯大震,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虚掩的牢门“吱呀”余响。
漆黑的铁牢内,又剩他和她二人。
同漆黑一片的浣溪别苑。
朦胧的月色渐渐爬上了枯裂的树梢。
一股冰寒之意逝去,身体稍稍回温。
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人儿嘴唇干燥至极,干脆裹着被子样貌笨拙地凑到小圆桌旁。
花香,摄人心魄。
被子里的人儿倒上了两大杯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汹涌热流自咽喉倾泻。
咽喉的灼热,似乎给她带来了一丝生气。
无忧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圆桌正中那一簇热烈的殷红之花上。她抽出裹在被子里的手拈起了一朵,放在鼻下嗅了嗅,登时心旷神怡。
正自陶醉,只见虚掩的房门“轰”地被推开,道是呼啸夜风。
两扇木门如此这般地摇曳在呜咽的风声中,似凋零之花。
无忧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小圆桌上被吹得四散零落的花株,裹在身上的被子一不留神摔在地上。
混沌的风里,混沌的月色里。
一人影呆滞地立在庭院中央。
无忧眼角余光瞥了瞥大敞两边的房门后,突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