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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云淡风轻的五年过去,碰巧又是季节交替之际。
波澜壮阔的十二夜宫,依旧睥睨世间,独享着风云日月的变幻无穷。唯一不曾改变的,大概只有那一番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了。
渐渐失去热度的午后冬阳,似奄奄一息的垂暮老人。
浩瀚的月池旁,落叶纷纷。
一个背影略显单薄的妙龄女子正坐于月池旁,托着腮,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无忧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养成了喜欢一人躲在月池边发呆的毛病。
风吹黄叶,她的头顶之上,月白苍穹之下,登时盘旋着一堆翩翩作舞的“蝴蝶”。
一霎风停,那一堆黄叶便再无所依托地簌簌落下来。
悠扬而缓慢,落了她一身。
但思绪已然飞到九霄云外的女子,却浑然不觉。
声音极细小地,无忧幽幽地叹了口气,嘟囔道,“什么时候才能练上寒水心法啊……”其实脑海里充斥的,都是五年前一派萧瑟之景中那少年的蓦然转身。
无忧怔怔地想着他眼波若水的星目,心里一惊,怀里的青鞭忽地掉到了池里。
忙俯身去捞,刚触到冰凉澄澈的池水,她好像记起了什么。
同是一汪意境缥缈恍若仙家福祉的池水,幻林三试里的那一汪……无忧面色煞白地盯着眼底微波荡漾的池水,突然害怕会看到些什么,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将整只胳膊伸到了水下。
刺骨冰寒。
无忧摸索几次,忽地一把抓到了什么,她对自己的鞭子再熟悉不过,当下大喜,道,“幸亏岸边池水不深。”刚要抽出自己湿漉漉的胳膊,手下的鞭子似是被紧紧勾住一般,任凭她怎么使劲都拽不上来。
奇了怪了。无忧暗骂道,干脆另一只胳膊也伸到了水下,双手并用,扯得龇牙咧嘴。
“难道缠在水草里了?”她自顾自地嘀咕道,手一松拭了拭汗。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水里的鞭子像被什么狠狠地吸去了一般,那一股莫名吸力硬生生将岸边累得满头大汗的人儿拽到了水里。
“噗……”无忧胡乱在水里扑腾,手里仍攥着鞭子不肯放,她被水呛得连连咳嗽,一咳又灌进了许多水,一来二去,逐渐被夺去了呼吸。救,救命……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一股热流氤氲丹田。
如烈火焚烧般炙热的热流,当下蔓延了她全身。
无忧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仿佛醉了酒般,漂浮在虚无云端。她缓缓地落向池底,禁不住要去睁那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眼前是一张破碎在水波里的俊逸脸庞。
两季交替,黄叶绿叶亦或是半黄不绿之叶,掺杂在一起。既有上一季的流连,亦有下一季的决然。只有那落叶湖的叶子,一片火红,好似十里燎原。
而通往这一片火红的羊肠小道,一年轻男子倏尔拔剑,正冷冰冰地指着紧紧抓住少女的另一年轻男子。
不过这另一年轻男子相比较之下,更像少年罢了。
“秦介,我只问你一句,你放不放手。”拔剑男子没有询问的语气,浑身散发着逼仄的寒意,特别是那一对树荫下漆黑的眸子。
不消说,拔剑男子面前,便是秦介和惊得花容失色的晋柳儿。
那男子说完,秦介眼底滑过一丝鄙夷,笑了笑,道,“在这十二夜宫里,晋家大公子晋行卓还能杀了我?”
晋柳儿惊愕地看着执剑男子。她想的不是秦介方才一遭滂沱暴雨般的轻侮,她想的是,眼前男子为何会出现在这夜宫里。莫非……
晋行卓没有说话,眼中漆黑愈发深邃,良久,问道,“柳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他伤着你了?”
晋柳儿失神地盯着他,忽地反应过来,结巴道,“卓哥,我,我没事。”说罢顿觉手腕吃疼,眉头一皱,双目含嗔,怒对秦介说,“你快放开我!如果再这般无礼,我就告诉师父了!”
不知谁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楼心月!”秦介眼神发红地注视着身旁少女,音调一高,手上使出的劲儿亦不自知地大了起来。
晋柳儿嘴唇煞白,不禁倒抽了几口凉气。
她眼底一黯,竟不敢去看那执剑男子。不待她思索,忽然一阵疾风,劈头盖脸!
晋柳儿只觉心口一震!抬头望去,晋行卓早一柄剑划破长空,笔直地刺向秦介。二人一交手,晋柳儿手腕立马一松,被秦介重重地甩到一旁,但闻晋行卓一边挥剑一边冷冷道,“她喜欢谁,干你何事。”
寒风猎猎,红叶狂舞!
她喜欢谁,干你何事。
杳无人迹的落叶湖,空空荡荡,冷冷戚戚。这八个咬牙而出的字,饱含了不知多少恨意恼怒。就如此萦绕耳畔,经久不绝。晋柳儿鼻子一酸,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如发狂猛兽般缠斗的二人。
“晋行卓,念你是我大舅子的份儿上,速速收手!”秦介反手挡过晋连孤一招怒劈,冷哼道,“不然我今天就先拿你一命为秦家报仇!”简而言之,是为他秦欢,昔日一剑便覆雨翻云的秦大长老报仇。
“秦欢一介叛贼,枉你秦家几百年忠义贤良!”晋行卓暗发内力,登时一个翻身凌驾半空,他目光如炬,口里支吾不清地念着什么心法口诀,那一柄剑倏尔消失于无形。
脚底斗得面目扭曲的人神色一震,惊道,“阎罗斩!!”秦介所道之阎罗斩,原是白银族自创功法,练此功者,左刀右剑,刀剑合一,以刀之浑厚有力,配以剑之灵巧阴柔。如果对刀剑没有极为高深的造诣,强自施行,阎罗一斩,奇经八脉爆裂错位,命丧当场。
晋行卓左袖的刀尖若隐若现,那柄剑却迟迟不出。
一滴汗珠,蓦地从青筋暴起的额角滑落。
秦介眼角余光瞥了一遭不远处手足无措的晋柳儿,咬了咬牙,心说既然你晋行卓用此险招要置我于死地……暗自冷哼一声,亦闭目念决,悬在身前的剑登时寒光大盛!一生二,二生四……数百道寒剑须臾团团包裹着念决之人。
那晋柳儿欲要冲上前去止住二人,只听一声大喝,百道寒剑霎时朝半空中满头大汗的年轻男子呼啸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弹跳藏于百道寒剑之后冷笑连连的秦介。
“卓哥!!”晋柳儿一声大喊,冷汗直流,立马化为一道丹朱剑光。
寒剑愈来愈近。
近到离他几乎就差一厘。
晋柳儿面如土色。她仿佛都能想象到那人鲜血迸散的场面!
正当此时,晋行卓猛然睁眼,眼神狂怒似要杀人饮血!
寒剑一滞。
寒剑后一脸戏谑的少年亦是一滞。
“阎、罗、斩!!……”
话音一落,刀剑齐出!一时间冷风怒号,半空缭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秦介侧身一闪,神色大惊,忙要化为一道剑光。但那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内力,好似要吞没山河!喉头一甜,半空中的二人愣是被刀剑之力震飞,像被一箭击穿的鹰鸟,无力地滑过一道弧线,往未知的方向坠去。
月池边,却是微风阵阵。
无忧落汤鸡般地依在柳树旁喘息着,时不时咳出些被肺腑焐热的池水来,她本是面色煞白,瞄了一眼身旁亦是湿透的人,干咳了几声,脸颊通红,道,“你不是去吃饭了吗…大师兄。”
萧肃白了她一眼,眉宇间带点愠色,道,“我是正在吃饭,”说罢扬起了自己的小拇指,无奈说,“它抖得那么厉害,我连筷子都拿不了。”
无忧咽了咽唾沫,脸色讪讪的,没有说话。
“我真是服了你了,长了五年的个头,不长记性?”萧肃这回是真生气了,顿了顿,又道,“我要是来晚一步,你还能跟我耍嘴皮子?”
无忧撇撇嘴,不经意地低下了头,咕哝道,“岸边池水那么浅,我就想捡个鞭子啊……”说罢登时恍然,忙拉过他的手,急问说,“大师兄,我的鞭子呢?!”
萧肃斜睨了他一眼,满面怒气。
见他不说话,无忧眼巴巴地哀求道,“大师兄……”心想难道用了五年多的鞭子就这么白白掉进水里了?
萧肃冷冷地看着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眼神一颤,深叹了口气,一把拿过身后泥泞的鞭子甩到了她怀里。
无忧一惊,转瞬大喜。
“你就这么喜欢这条鞭子?”
萧肃一问,无忧的笑意立马凝固。
她闪烁其词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条鞭子来历可大了,丢了多可惜,苗大哥以前抢都抢不及呢……”
口是心非。
无忧眼神一黯,即刻落到了萧肃的眼里。
“你今早的意思,是非要去找心月不可?”萧肃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无忧一怔,哼了一声,神色冷冷地直视着他的目光,道,“莫非大师兄真的要食言了?”
不待萧肃回答,遥遥传来一股爆裂之声,惊掉了一堆落叶。
二人皆是神色一震,不约而同地起身循声仰望。
就在这背向池水的片刻。
平静的水面,波澜不惊的池中央,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大小不一的水泡……
雾气。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