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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聚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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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少了胳膊缺条腿回去让你娘见了,又是我这当爹的责任,你自觉点!”

    这一句说得生冷,可怎么都是关怀叮嘱的意思。沈墨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正要感激地谢恩,沈让已经背手走到了门口,沉声喝令道:“走,回客栈。”

    仙若跟到门口,脆生道:“沈老爷慢走。”

    沈让回头看了仙若一眼,那一抹深意,刚好落在了沈墨洲的眼中。

    他爹脸上的神色,是赞许的意思吗?

    可重点是,人弄错了啊,沈墨洲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屋外雪越下越大,没多久就是裹着一片银光雪白了。

    仙若抱着买好的衣服,走出锦坊,脚踏在白雪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沈墨洲跟在她身后,看着满天的雪花,有些心旷神愉。

    刚认识的时候,还是烈日骄阳,一路来岳州的旅途踏霜迎露的,现在又是雪花漫天。

    呵!但愿草长莺飞的时候,还能相伴,这样也算一起走过四季了吧!

    沈墨洲往仙若身上看去,就看到她头白了一层。

    仙若抬手,去接飘荡的雪花,眼神中带着欣然,“今天是二十一过生的日子呢!”

    过生?

    沈墨洲抖擞了精神,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女先生的生辰在今天?”他脑子立刻转起来,在心中细数今天是几号,好记住这个日子。

    “对啊!”仙若抬头看天,带着回忆的神情,“十八年前,也是下着雪的日子,师父带着二十一从山下回来的她只是个婴儿。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的,便以每年第一场雪的日子,做她的生日了。”

    仙若目光迷惘起来,二十一昨夜的话在她耳边掠过:“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要你带着我睡吗?”

    啊……往日云烟,过眼即散。

    当年师父抱着二十一从山下回来,她的二十一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可爱得不得了。

    长到会讲话,会走路了,总是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喊她。

    “师姐,抱抱!”

    “二十一要和师姐一起睡!”

    不肯?不肯二十一就哭,直接在地上耍赖,师父都拿她没办法。

    再大一点,识字写符,被师父和她宠出来的骄纵也收敛了一点,也算乖巧,总喊着:

    “师姐,我和师父下山去了,回来带好吃给你哟!”

    “啊,师姐快过来告诉我这个字怎么读的……”

    后来师父走了,二十一也就不再叫她“师姐”了,而是认真地告诉她:

    “你照顾了我十四年,现在换我保护你了,我也要把你当妹妹一样照顾好咯。”

    “仙若,你专心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可是现在,二十一不是三岁小孩了,也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了,什么都能自己做,也没必要和她睡在一起了。

    想起这些,仙若的心,就针扎一样难受。

    可是,再难受,仙若也没必要哭了。至少,她一旦不能再陪着二十一,她也不用担心二十一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用心疼二十一独自一人孤零零的了。

    仙若扭头看沈墨洲,眼中带着湿润的色彩,笑道:“二十一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可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神色中带着一抹复杂,“十八年前?”

    “嗯。”仙若垂下眉目,抱紧了怀中给二十一买的衣服。

    沈墨洲扶额,有一种莫名被欺骗到的感觉,缓缓地问道:“你七十,她十八?而不是六十?”

    “我七十四岁了。”仙若抬头,认真地纠正道。

    “……”

    沈墨洲这才明白了,二十一那个时候只是随口说的数字。这是这随口一句谎言,真的是让沈墨洲水深火热了许久,才敢承认自己的心动啊!

    好气、好笑!可喜、可恼!

    不知为何,沈墨洲就这样别过头,笑了起来,带着喜悦、带着无奈。

    他是真的为自己的肖想之念,审判了自己很久啊!忽然间,罪恶感就没了?

    “你笑什么?”仙若有些好奇。

    “没、没什么。”沈墨洲憋了一会儿,忍不住了,直接开怀大笑道:“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

    “嗯,的确。”仙若点头赞同,神色却黯然下去。

    “走!”沈墨洲一挥衣袖,“回去给女先生庆生!”

    他大步向前,雄赳赳气昂昂,春风得意。仙若紧跟在他身后,却是截然相反,黯然失色。

    还掖着藏着做什么?沈墨洲只想快点到她身边,大大方方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仙若要的就是掖着藏着,不敢见二十一,怕她生气,怕她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风雪更甚,一下子天地一片白茫茫,盖住了所有屋顶的颜色。地上行人的脚印,在雪地上也愈发深刻起来。

    回到客栈时,沈墨洲和仙若,皆是肩上披白,头盖雪顶。

    沈墨洲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拍了拍头顶,环顾客栈里面,没有看到二十一。倒是宁青坐在客栈里面,喝着茶,带着笑,望向这二人。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了?”

    仙若看向宁青,对二十一的愧意涌上心头,低声答道:“在外面买了些衣裳,给二十一穿。”

    沈墨洲没看见二十一,还以为她在房里,便大步朝她房间走去。

    “沈公子。”宁青扬声喊道。

    沈墨洲停下步子,回头看宁青,笑了:“宁道长,怎么了?”

    宁青举了举手中的热茶,道:“二十一道友,和扬帆小兄弟出去了。”

    “出去?”沈墨洲转过身来,带着疑惑,“去哪儿了?”

    “咳……”宁青清了清嗓子,放下手中茶杯,慢慢地说道:“她说,送扬帆小兄弟出城,一会儿就回来了,让你们不要担心。”

    “诶,出城?出城做什么?”仙若有些担心。

    “她把扬帆小兄弟劝回家了。”

    “为什么?”仙若不明白。

    但沈墨洲心里知道,有了昨晚的事,要送走乔扬帆,怕也是为了他好。

    沈墨洲大步往外走,想赶在这之前,见乔扬帆一面,为他送行。仙若见了,连忙快步跟上。

    “仙若姑娘。”宁青却忽然喊着了她。

    “啊?”仙若步子一顿,回头看宁青,眼中还带着茫然。

    宁青笑了笑,冲她挥了挥手,道:“这大雪天的,路滑,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别去了,错过这一次,以后你有的是机会。”

    仙若明白了。宁青有话要和她说。

    她当下说道:“墨洲,你去吧,有你和二十一送行就好,我就不去了。”

    沈墨洲只当是她不敢面对二十一,深深地看了仙若一眼,便顶着雪,出了门。

    宁青满意地着仙若,道:“你我二人,去会一会那地仙,可好?”

    地仙?

    仙若心中的阴郁被坚定掩盖,点头应道:“好!”

    岳州城外,天地一片皑皑。一条深深地马车褶皱从城门口,往外延伸。雪地上,停着一辆马车,马匹背道城墙的方向,朝向远处无尽地白雪。

    马车前,有两个人,一上一下,一青衫一红襦裙。

    二十一身上穿着的,是沈墨洲送的那件衣服,在白色的背景上,尤为显眼。

    “好了,师父,送到这里已经够远了,你快回去吧!”乔扬帆的脸被冻得通红,声音中带着些许鼻音,“师伯要是找不见你,又该担心了。”

    二十一笑了笑,披着一头散发,也没人为她梳理,但依旧娇俏动人。

    “要记得我说过的。”二十一开口时,也是带着鼻音。

    这两人,皆因昨夜一冻,有些着凉了。

    “记得、记得!”乔扬帆有些无奈,或许是因为离别。他两指对天,低头认真地对二十一说道:“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踏进庐州半步,别说是庐州,庐州附近的地方,我都不会靠近!”

    “嗯。”二十一点点头,很满意,“说到要做到!”

    “男子汉,大丈夫!那是一定的!”乔扬帆一拍胸脯,朝二十一保证,“那师父呢,师父会不会说到做到?你以后真的回来看我吗?”

    “废话!”二十一瞪了她一眼,带着些许嗔怪,“骗你有钱赚啊?”

    二十一吸了吸鼻子,拿出钱袋,一边从里面掏钱,一边说道:“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她手顿了顿,抬头静静地看着乔扬帆,问道:“我教你的纸鹤传信,你会了吗?”

    “会了!我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你报平安!”他立刻点头。

    “嗯。”二十一抖了抖钱袋,懒得掏了,直接将钱袋放进乔扬帆手里,“钱你拿着,算你欠我的,回头我找你的时候,我要收账。”

    乔扬帆摸到二十一冰凉的手,顿时又心疼又感动。

    他包住二十一冰冷地手,红着双眼说道:“我就知道师父还是关心我的!”

    二十一瞪了他一眼,“不觉得我凶了?”

    “嘿嘿……”乔扬帆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打是疼、骂是爱,师父不怪,我浑身不自在。”

    “嘴贫!”二十一好笑地扬起手,却没有打他,而是为他拍落头上的雪花,再次叮嘱道:“好了,记得,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多做停留,注意安全。等仙若的事忙完了,我就会回去看你的。”

    “嗯!我知道了,师父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你看你也都着凉了……”

    二十一白了他一眼,“你不也一样!”

    然后两个就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乔扬帆不多说了,这大雪茫茫,太冷了。自己多一刻不舍和停留,二十一就多受一分冻。

    他松开二十一的手,冲她阳光一笑:“师父,我等你来找我。”

    等二十一退开,他就一挥鞭子,驾着马车,往雪深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