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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至樊城,在城门处验了印信和关防,守门的守备不敢怠慢,弯着腰陪笑道:“征虏将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已经传遍襄樊一带,想不到是末将在这里等到了。”
张守仁在马上笑道:“怎么,都知道我要来?”
“是的,”那守备答道:“前日征虏部下已经来传过话,说是征虏已经从新野赶来,算来距离很近,不过就这一两天的功夫了,杨阁部赶来我们襄阳已经够快,所行不过二十余天。而征虏此来更快,现在襄樊一带已经有传言,说是飞将军带着一群神行太保!”
水浒还是明初的话本故事,到明末时候已经是人尽皆知,所谓神行太宗戴宗更是几乎家喻户晓,比起资讯和娱乐发达的后世还要流传广泛的多,眼前这守备的话,当然是马屁到了十分的夸赞。
“最近关防是比以前严密了么?”张守仁看到张世强在收起印信关防,便笑着道:“连我的关防都要拿出来瞧瞧,好家伙!”[
“不是卑职大胆,”守备陪笑道:“实在是阁部大人来了之后,三令五申,一切和以前不同了。要是熊总理在襄阳时,漫说是征虏,就算是普通的游击或是千总,不论本镇外镇,我们都是不查的。有身份的士绅或是生员,亦是不查。这样闹的实在不象话,前一阵子,督师行辕都有无头招帖,后来熊总理被逮拿问,到京师问罪,督师大人下令撵走城中流民并一切可疑人等,保甲间互相严查,樊城这里关防还不算严密,到了襄阳,壕沟里都有水,每座城门都用副总兵来把守,关防比这里要严密的多了。”
在听这个守备说话的时候,浮山的将领们也是若有所思,特别是参谋处的几个人,自姜敏以下,都是有深思之色。
张守仁带他们出来,便是叫他们从各方面学习,不光是仅局限于军学上的教条。戚继光的兵书和自己教授的东西再好,最终还是要联系实际的。戚少保如果不是青年时远赴京师和蓟镇等地任职,数年间关山万里,见识的东西多了,慢慢的才成长起来。
从樊城直穿过去,渡过浮桥,就是到了襄阳那边的地界。
一千多披坚甲执利器的官兵入城,哪怕是最近襄阳城来了不少军镇的官兵,张守仁一行还是引起轰动。
在樊城时,消息已经传开,但百姓还不曾齐聚,在此时,铁骑轰隆隆的开进城中,甲光耀日,铁骑并行,虽然骑兵们有意在微笑或是做出从容的神情,但那种睥睨一切,能将铁骑前一切阻挡他们的人和物踩成粉碎的决心和信心,仍然是从这整齐划一的队伍和充满自信霸气的笑容之中,展露出来。
等他们穿行在襄阳城中,往着督师行辕赶过去的时候,襄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不少猜出了这一行人马究竟是何身份。
“一个多月从山东到襄阳,了得!”
“都说是飞将军,还是阵斩东虏七百余级的猛将,现在看来果然是英武不凡。”
“嗯,张献忠这流贼今番有难了。”
“军容这般齐整,装束这般威武,甲胃这般坚固,执兵如此锋锐,如此强军,老夫我是生平所未见,今天真是开眼了,开大眼了。”
对“陕寇”,除了大山里和流贼们彼此声气相连,互相支持的山民和杆子们,哪怕是普通的市民也不会有任何好感。
就算是军纪最好,粗衣恶食约束士卒的李自成也是难免部下有一些杀掠之事,因为没有杀掠之事,在湖广这样的产粮区根本不会有生存的根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张献忠在谷城时,当然多半是抄掠大户,因为大户有粮有银子,抢一家等于抢一百家普通的百姓,但抄掠大户的同时,也难免骚扰普通的百姓,奸杀或是抢劫的事情也经常发生,他也不可能严肃军纪,真正办自己的部下。
等重举大旗后,在谷城是没有杀掠,后来沿途也是造孽颇多。他们又是外乡人,在乡土意识极重的大明,襄阳不论是士绅或是百姓,对流贼的痛恨也就可以理解了。
引申开去,东虏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传说中的坏人,而流贼才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在南直隶,流贼打进过凤阳,威胁过南京,使得人心惶惶,在湖广,流贼正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在河南和山西,陕西,四川,都是有被屠杀和抢掠的记录。
比起东虏来,“陕寇”在朝廷或是百姓心中,才更加可恨。
所以在南明时,连史可法在最后关头,幻想的还是借虏击贼这事儿。
张守仁此次南下,别的不说,涮功劳和涮声望的目的是一定要达到,否则的话,可是真亏的太大了。[
最后的这一点时间,沿洛阳至南阳、襄阳这千多里路程,每一里路最少是一石粮下去,有的地方甚至是几石粮。
在邓州时,大军发觉一伙村民鬼鬼祟祟十分可疑,当下派出骑军上前查看,结果一看之下,一伙对东虏不怯,也曾经砍过无数响马人头的汉子们,当场就在路边呕吐起来。
前哨官十分震怒,行军之时,斥候散开最少二十里范围,敌情是肯定没有的,但前哨骑兵居然就这么在路边呕吐起来,这实在是太不成话,当下也就上前查看。
一看之后,这前哨官也是呕了出来。
此事惊动曲瑞,再下来禀报给中军,张世强带人前去查看,然后再报给张守仁。
等张守仁被惊动后,急驱向前,眼前的情形叫他连续做了几天的恶梦。
一个出世不久不到一岁的孩童被煮熟在锅里,栩栩如生,香气四溢。
这样的事,哪怕最变态的人也想象不出来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张守仁当场也是差点吐出来,也是差点晕过去。
哪怕是他在后世时见过最恶劣的战场和最凶险的搏杀,在恶臭泥泞的沼泽中泡几天几夜,也是没有眼前的情形叫他觉得难以接受。
“抓回那几个人来,不论是什么原因,我要将他们斩杀在这里。”
接了命令,那些刚刚还在呕吐的骑兵将士立刻生龙活虎的窜上马,接着挥舞马刀,杀气腾腾的追了过去。
那些煮食孩子的就是附近的村民,一个个饿的骷髅一样,哪里能逃多远?过不多时,已经被全逮了回来。
“我知道汝等也是饿的发慌才会如此,但这孩童岂不就是父母的心尖子宝贝,这样畜生的事也能做的出来?若不是看你们是饥民,一定将你们五马分尸!”
张守仁还在愤怒之中,出征紧张,云娘已经临产了,在妻子即将分娩的时候,他连登州陈三小姐的事情都瞒下来了,打死也不敢说,临行时自己也是觉得特别亏欠云娘,因此用了一回特权,将浮山医院几个妇产科的高手全部请到自己家中待命,同时方圆几十里内所有名头响亮的稳婆也是全接了过来,小院之中大夫加稳婆加准备好的保姆站了好几十个,这样的作派,才算勉强叫他心中好受了一些。
现在看到这么一群吃孩子的畜生,没有自己举刀劈过去,也是看这些家伙饿的跟鬼一样,几乎没有区别了。
“心肝宝贝,嘿嘿,心肝宝贝……”
张守仁说的时候,一个男子突然笑了起来,只是声音悲凄,脸上殊无笑意,牵动脸颊的时候,只有皮和骨头在动,看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做什么?”
一个骑兵踢他一脚,喝道:“老实点,一会不叫你受罪,准保一刀断头。”
“那敢情好,俺一定老实。”那个男人听了这话,不仅不怕,反是一脸轻松:“俺是把儿子给了人家,换了人家的这小孩来吃,刚刚煮熟时,心里更顶的慌,心想小宝现在也是叫人给煮了,这肉如何吃得下去?但若不吃,岂不是白白把自己儿子给人吃了,这心里七上八下正堵的慌……”
话没说完,一群骑兵又是趴在地上,吐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这般惨事,说出去,怕是无人相信。”[
张守仁在这种时候,终于还是最先冷静下来。当场放了这一伙人之后,又是终于下定决心,沿途赈济。
洛阳一带,他还心疼粮食,不肯多拿出来,到南阳一带后,算算大军赶赴襄阳一定会受到接济,干脆也顾不得什么,沿途就是提前扎营,然后放赈放粮。
只是不敢多放,一天最多是粗粮为主精粮为辅,放个几百石出来,能叫附近万人以上领了粮后多活十天八天。
十天八天后再怎么活,或是能不能活下去,就是看他们的造化了。
他们从山东一路过来,到南阳时,等于是在河南绕行了一大圈,现在还是秋冬之交,还有野菜可吃,再下去还有树皮可吃,等这些吃完之后,这些饥肠辘辘的灾民到底还有什么可吃,到时候要饿死多少,在众人心中,已经是一个算不清,也无法算的难题。
……
……
督师行辕在襄阳城东的位置,距离襄王府和几家郡王府正好是一个对角,彼此不相关碍的好,张守仁一行越过越来越密集的人群,距离督师行辕很近的时候,三通鼓声和一阵乐声响了起来,众人都是知道,这是督师在齐集城中文武,召开会议的鼓乐声,很多好奇的百姓和士绅们赶紧让开通道,叫这个征虏将军和部下能抓紧时间赶到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