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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棉江城西城,一座民宅中。
梅林,白影舞动,剑气纵横,寒光道道,将周边梅花震得漫天飞卷,远望之下宛若一场花雪。
凤戈宛若一道黑色闪电滑过梅林,在离花厅不远处停下,微整衣衫,低头躬身走向小亭,垂首而立。
舞剑之人并未停下,清喝一声,一招长虹落波,剑光如龙在空中盘旋,地上厚厚的梅瓣,纷纷狂旋。
他收剑回身,踏上台阶,侍女上来接过他的佩剑,奉上香巾。他取过金丝托盘上的香巾试脸,在椅子上落座,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瞥向凤戈,淡声道。
“怎样?”
凤戈面色凝重,并不敢抬头,道:“回皇上,朱广义很狡猾,臣带人过去时院中已空。臣已下令全力搜捕,这些个前朝余孽整日兴风作浪,人人得而诛之,皇上请放心,我等定能遁迹找到他。”
凤戈说罢,半响不听声响,微微抬头,余光下那抹白影把玩着手中茶盏,似并未在意他说的话。可是凤戈知道,主子生气了。
自打主子登基称帝后,便越来越令人敬畏了。他不觉已额头冒汗,惴惴不安。
“没想到朕此番亲自前来,还是让他跑了,莫非他朱广义的嗅觉比之常人要敏锐?”凤瑛放下茶盏,望向一株开得正好的梅花,轻声道。
凤戈听罢,微微一惊,忙拂袍跪下,“若出了奸细,臣有不察之罪,臣罪该万死。”
凤瑛淡笑一声,“事情未曾查明,也许只是巧合。不过该查的还是要查,你下去吧。”
凤戈忙俯首,“臣谢皇上恩典。”
凤瑛见他犹豫着未曾转身,微微挑眉,“说。”
凤戈忙拱手道:“我等在搜寻朱广义时无意发现小然山中藏着一股人马,两三百人,个个武功高强,查不出来自那里。此地离小然山甚近,臣请皇上起驾回宫,臣定领兵将这股人拿下。”
凤瑛面有沉思,起身踱了两步,回身道:“今日旌国的大队该经过小然山了吧?”
凤戈一愣,忙沉声道:“回皇上的话,正是。”
凤瑛点头,又问:“可知那些人说话是否带有战国口音?可曾看到狄飒?”
凤戈微微一思,已明了凤瑛所虑,惊异道:“臣观那些人武功极高,纪律严明,多半是军人。难道这些人是战国派来刺杀承敏公主,阻止青旌结盟的?陛下,要不要臣现在就领兵去保护公主?”
凤瑛回身优雅落座,道:“不必了,你派人提醒下旌国大队便可。听说旌国新秀易青智勇双全,朕倒要瞧瞧他有几分能耐。再者,这旌、战两国仇恨越大,越有利我青国,你且去吧。”
凤戈忙领命,躬身退去。
一个时辰后,小然山口。
大队进入小然山正停下做暂时休整,罄冉刚进入马车,便觉一道劲风扫来,她双眸一凛,抬手间握住一支穿过车窗飞射而来的青羽箭。
“全军注意!”
她大喝一声,冲出马车,望向箭羽飞来的东面,但见蔺琦墨一骑飞冲而去。
她低头见箭羽上挂着布条,忙扯下一瞥,眉宇微蹙,抬头大喝:“不必追了!”
蔺琦墨听到她的喝声,勒马回转,待到了罄冉身边,苏亮和白靖炎已经围了过来。罄冉见他们目有询问,将手中布条摊开。
三人一看,齐齐蹙眉。
“会不会是个局?这里毕竟是青国境内,狄飒当真敢如此嚣张?”苏亮蹙眉,沉声道。
“未必,若公主在此出了事,旌国只会记在青国头上,一举几得,值得狄飒冒险。”白靖炎挑眉,将手中布条递还给罄冉。
蔺琦墨却忽而眸光一亮,点头道:“莫兄说的极是,此小然山地势险恶,确实不可不防。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易大人愿不愿采纳。”
他说罢,眸光璀璨望向罄冉。罄冉被他看得极不自在,撇开头,蹙眉道:“有什么你便说,事出突然,得想个妥善的法子才行。”
蔺琦墨上前一步,冲白靖炎二人一笑,拉了罄冉便向一旁走。罄冉蹙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两人在山道边停下,蔺琦墨凑向罄冉,低声道:“敌暗我明,为防意外,还请易大人委屈下,换了女装,在马车中装扮一回承敏公主。以冉冉的功夫,便是狄飒真来行刺,也休想得手。不知冉冉觉得四郎这主意怎样?”
罄冉迎上他狡黠闪亮的目光,顿时楞住。
换回女装么……为何她觉得他这建议有以公徇私的嫌疑?
罄冉狐疑地盯着蔺琦墨,却见他无辜地挑起了俊眉,笑道:“冉冉若不愿意那便只能想其它法子了,只是现下情形可不妙啊。若不然,今夜便退出小然山过夜,等明日打探了前面地形再走不迟。”
罄冉沉吟一声,道:“不行,如此无疑打草惊蛇,狄飒若发现我们起了警觉,定然藏的更深,那更防不胜防了。再者,若现在下令让大队退出小然山定然会引起恐慌。就照你说的办吧,只是此事需得做的隐秘。”
蔺琦墨双眸一亮,勾唇而笑,凑近罄冉,“放心,他们想看冉冉女装的样子,小爷我还不愿意呢。”
他说罢对罄冉眨巴几下眼睛,转身向白靖炎二人走去,罄冉但见他对两人嘀咕了几声,白靖炎扭头望了她一眼,转身向前队走去,而苏亮则向队中燕奚敏的马车而去。
罄冉低头微思,迈步走向蔺琦墨,他灿烂一笑,“莫兄会负责大队安全,苏亮会悄悄带公主离开,冉冉只管在车中装扮公主即可,我会护在马车外面的。”
罄冉点头,望了眼蔓延的山道,沉声道:“就如此吧,再过片刻天就该黑了,火把点燃前需得将公主安置妥当。”
蔺琦墨兴冲冲一笑,“你放心,我都交代苏亮了。”
片刻后,苏亮拿着一个包袱走来,将其交给罄冉,沉声道:“公主已安置好了,大人快换装吧。”
“照顾好公主,若有差池,唯你是问。”罄冉接过包袱,吩咐一声,转身便上了马车。
蔺琦墨见她关了车门,回头和苏亮交换了一个眼神,苏亮大喝一声。
“都起来吧,继续前进。”
大队重新行进,无人注意到,公主的马车在不知不觉中位置移动,靠向队前,而一直行在最前易大人的马车移向中队,两辆马车紧挨着滚滚向小然山深处行去。
蔺琦墨坐在车辕上,握缰驾车,却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紧闭的车门,满心期待。
他虽见过罄冉女装的样子,可那是在宫宴上,她又化了极浓艳的妆,后来他将她救出宫,她顶着张大花脸面对他,再之后于花街重逢时她已是男装。
如今他已情根深种,可是竟想象不到心仪女子女装的姿态,要他如何能不心痒?
蔺琦墨竖起耳朵听着车中传来的窸窣声,他竟觉得有些紧张,心也砰砰跳了起来。
片刻,轻轻的叩击声传来,蔺琦墨双眸璀璨,目光锐利在四周一带,飞闪入了马车。
他将车门关上,回过头来,一个月华般的身影撞入眼帘,他一时但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内车里,软塌边,罄冉含羞带笑,身上一袭碧色描银花的淡色绫袄,葱蜜绫锦裙,裙边系着银丝宫绦,长长的裙摆如同雪月光华般流动轻泻于地。
乌黑的秀发沿着颈部优美的弧度如同瀑布般垂下,一对翡翠耳珰安静地垂在柔嫩的耳畔,眉心处碧玉雕刻的梅花额饰在透窗而入的光影之下泛着雅致的光彩。
她泉水般纯净而侬丽的大眼睛正瞧着他,盈盈而立,人不胜衣,如同碧潭寒水之中盛开了的一朵精致玉兰花。
蔺琦墨猝然没了呼吸,心间宛有万鼓擂动,不能自制。他浑身僵住,只能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儿。
罄冉被他望的娇羞起来,低头绞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此刻她举手投足完全女儿态,浑不似扮作男儿时的样子。
“很糟糕吗?我实在不会梳什么发式……”
蔺琦墨耳边响起清朗的男声,他骤然回神,苦笑摇头,“为周全,你这声音可也得改改了。”
他说着走向罄冉,右手一动,抬臂时光影一闪,他修长的指尖分明夹着一根银针。抬头冲罄冉一笑,趁她微愣间,蔺琦墨抓起她的右手,在她少商、劳宫、鱼际几处穴道准确落针。
罄冉惊愕地看着他,错然道:“你知道这‘女儿藏’?”
蔺琦墨挑眉,握着她的手,但觉心驰神荡,抬头道:“‘女儿藏’传自前朝江湖,乃是易容所求的圣药。只因这药配制极难,所以一向有价无市,后来左周末年天下大乱,这药也在战乱中绝世,倒不想你竟有本事弄到。”
他挑眉一笑,又道:“若不是知道世上又此药,就凭你这实实在在的‘喉结’,我还真不能那么快识破你。不过这‘女儿藏’虽好极,但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药性极易化解,只需银针依序扎几处穴道便可。”
罄冉从不知他竟是精通医术的,一时微愣,这才想起儿时在鹊歌城外碰到他的情景,当时他怀中便揣着一大堆毒药,只是她当时并未当一回事。
“你既为帅,又怎会精通医术?”
见她诧异,蔺琦墨淡笑:“当此乱世,世事无常,纵然不能高居庙堂,有了一身医术,也可治病救人。入则为良将,出则为良医,再者军中难免死伤,有一身医术倒也大有益处。”
罄冉闻言,不觉淡笑,道:“那日陆老将军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她见蔺琦墨挑眉,轻声道:“陆老将军说你悲天悯人,当时我还道你少年为帅,杀孽无数,怎当得上这四个字,现下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蔺琦墨却是一笑,凑近罄冉,“以后有的是时间让冉冉好好了解四郎。”